他创下纪录,仅费时三天半,便骑著自行车从巴黎踩到她家门前,理由竟然只为了当面告诉她一则消息,“师父说他怕冷,先回台湾了,下回有机会他会再来看你。”
“别安慰我还会有下次,我知道爸这次来欧洲,全是因为我害你破戒才来的。”若耶的眼里有着挥之不去的失落感。
“他有不能来的理由。”屈展腾呼吸急促地补上一句,“还有,破戒的事是我自己没定力,跟你没关系。”
“是吗?”她突然困惑地看着他,“你有我的电话号码不是吗?干嘛费力的走这一趟?”
“因为……”他抓了一下后脑勺,诚实招认,“我想见你一面。”
若耶受宠若惊地盯着眼前的他,对他有着一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错觉,只可惜她一时反应下来,说不出他哪里起了变化。
是气质吗?
“你一定累坏了。”若耶快步退开方便让他进屋。
“的确是累,希望你不介意我窝你的客房。”
她见他垂著无力的肩膀拚命喘息,马上行动。“我帮你铺床单。”
“我将就睡袋……”
“有空床的,你不用睡睡袋。”她坚持帮他提行李袋,“我现在就去帮你准备。”
若耶将床单铺好,让他和衣趴进温暖的棉被里。他轻轻逸出一句“谢谢”没多久,便阖眼沉睡过去。
若耶蹲靠在床缘,近距离地将他研究一番,猛然发现他有着一张性感的嘴唇,与刚毅迷人的下巴!
她忍不住张开手心,小心翼翼地捧住他渐渐回暖的双颊,盈盈地笑出声,“原来答案在这里,有人顽皮的落腮胡不见了。”
他肯花时间为她注重仪容,这是否表示她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呢?
若耶因为这个发现,心田顿时感到异常甜暖,趁著屈展腾补眠时,钻进厨房准备晚餐。
这一道咖哩,她煮得比往常还卖力,不但加了量,还多添进几分快乐、雀跃的好心情。
她淘著洁净的白米,自我陶醉地哼著歌,脸上也泛起一抹幸福甜蜜的笑。
可这笑,才维持一会儿便被响亮的叩门声打断。
若耶将炉火调小,从容不迫地前去应门,发现门阶前站着一位典雅打扮的贵妇人与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
若耶堆著笑容,亲切地询问,“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怎知,贵妇人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是,“若耶,我是妈妈!”
若耶满脸的幸福与笑容,全让这句杀伤力超强的话给毁了。
第五章
若耶那个据说已死二十年,却有本事复活的娘是个有钱人。
她叫方容娟,贵气与若耶所接触过的五星级客人不相上下,该是很习惯被人伺候的。
方容娟坐在沙发上,细著嗓音将男伴介绍给若耶认识,“这是我先生阳龙台。”
若耶打量环著母亲肩膀的男人一眼,见到神色隽毅,穿着称头的阳龙台后,多少理解母亲会选择他的原因了。
阳龙台是一个愈老愈花俏的男人,不像她爸,才五十出头,已像一株看破枯荣的千年老松。
她冷淡地跟阳龙台点头。“阳先生你好。”然后侧头问母亲,“爸同意你来找我吗?”
方容娟抬起戴着钻戒的手,紧张的抚著脖子道:“你已经成年了,我与你接触时不再需要他的同意权。会拖到今天才来找你,全是担心你不愿意见我。”
“所以你们才会打着要楚彦接近我的主意,是不是?”
方容娟急着澄清这个误解,“绝不是这样的!楚彦会认识你真的是巧合,我与外子知道你和他念同一所大学时,的确曾经鼓励他追求你,但并没有操纵你们的意思。”
“可是,爸认为你们是为了信凯的股份而来的。”
进门后始终没插上一句话的阳龙台,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话,“别怪你母亲,她想与你相认是无条件的。”
“那你呢?你又是抱着什么态度来的?”
阳龙台眼里有的是精明与锐意,他老实承认,“我的确希望楚彦能娶一个在事业上可以协助他的贤内助,而你,毕竟拥有信凯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若能变成我的姻亲,对我们的决策投信任票的话,当然是一件利多的事。”
若耶松了一口气,因为阳龙台识相,选择说实话,也省去她开口撵他们走的尴尬。
“你怎么说?肯原谅妈跟阳叔叔,再试著和楚彦交往下去吗?”方容娟满脸的期盼。
若耶老实说:“不太可能。”
方容娟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我知道自己不配当个母亲……”
“哦~~”若耶了解方容娟误会她的意思,赶忙解释,“我说的不太可能,指的是我和楚彦之间的事。”
方容娟松了一口气,细著嗓音扮起和事佬,“楚彦已经知道那次是他没搞清楚状况,误会你和江遥的徒弟了。”
若耶听著妈妈以漠不关心的口气提及父亲名字时,心中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哀,也为父亲心痛,但她提醒自己,母亲出走这事,三方当事人没人有权宣称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
她不得不问一个困扰她将近一个月的事,“你离开爸后,曾经后悔过吗?”
方容娟与阳龙台互望一眼后,点头承认,“是后悔过,但纯粹只是因为我想念你的关系。”
“爸究竟做错什么,让你非得离开我们?”
“错在我和你父亲的个性差异太大,又不了解彼此的需要。你父亲好动又好客,常与朋友在外逍遥。
“他这个人太豪爽,出手过分大方,虽然急公好义,但却不自量力,常常刚领到薪水,不到半个月就花光,让我跟着他的时候,常要忧心下一个月该怎么度过。”
若耶没插话,静静听著母亲的怨言。
“你出生后,这情况不但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在我找不到你爸时,常去麻烦阳叔叔帮忙打探他的下落,甚至筹医药钱。时日一久,我才了解真正关心我们母女的人是谁。”
若耶对母亲的最后一句话持保留的态度,她认为阳龙台或许真如母亲所说的是关心着妈妈,但他毕竟是爸爸的朋友,这样趁虚而入,抢朋友的老婆,只能说他体贴心上人有余,但对朋友的义气不足。
“我与你父亲摊牌,他说离婚免谈,我若要走就请便,唯一条件是不能带你走,否则,他要找道上的朋友加害阳叔叔。”
若耶没替父亲答辩,因为父亲年轻时,原本就是江湖出身的人物,说出口的狠话总是让人半信半疑、顾忌三分。
她看着锦衣玉食的母亲,对她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多少有了一些概念。
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人这样挨过一辈子,仍能苦尽甘来、白头偕老;也有人另觅良人美妇,抛开困顿与不满,寻求更好的将来。
她美丽的母亲该是属于后者。若耶盯着驻颜有术的妈妈,好奇地问:“你改嫁给阳先生后,日子过得快乐吗?”
方容娟微怔了一下,斟酌地回答女儿,“多半的时候是快乐的。”
若耶面无表情地接受了母亲对父亲毫无眷恋的事实,也了解加重母亲的罪恶感已是于事无补,但她可以积极看待她与父亲的遭遇。“听了你的话,我发现自己无法评论你丢下我和爸是错误的;但是我可以肯定,没有你,也许是我和爸最大的幸运。”
阳龙台及时发声,捍卫老婆的立场,“我们曾经以信凯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想要换得你的监护权,但江遥只肯同意离婚。”
换言之,江遥拒绝卖女求荣。
老爸万万岁!若耶欣慰地说:“原来他是这样得到信凯股份的!”
方容娟揉着手绢频频拭泪,轻声哀求道:“我不求你马上接受我们,只希望你别因此拒绝楚彦。”
若耶纳闷,怎么话题一转,又兜回楚彦的身上了呢?她叹了一口气,再次强调,“我说过,跟他之间的机会真的不大。”
阳龙台赶紧为外甥说好话。“你也许不知道,他对你真的很死心眼,我从小看他长大,他真的就只喜欢你而已。你能坦白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和他的机会不大,这样我才好开导楚彦。”
“原因很简单,因为两个礼拜前我已经嫁人了,再嫁第二次是不对的。”
“嫁人了?楚彦和你的误会才发生不到一个月不是吗?”方容娟还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嫁给谁?对方是做什么的?几岁?可靠吗?”
“他是爸的高徒,”若耶像献宝一样地补了一句,“多亏老爸牵线。”
方容娟倒抽了一口气,花容失色地念著,“那个老糊涂,怎么让你随便嫁给一个剁菜的厨师!对方要拿什么来养你?”
“我自己有本事,何须靠男人养?”若耶不以为然地看着母亲,开始夸奖起屈展腾的本事,“爸说展腾青出于蓝,有的是潜能。”
“展腾?”阳龙台若有所思后,很快地追问一句,“姓展是吗?”
若耶看着他蹙眉深思的模样,摇头否认,“不,他姓屈,展腾是他的名字。”
“姓屈!他哪里人?”
“北部吧!”
“北部哪里?桃园一带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爸就只收他这一个徒弟是吗?”
“是啊!有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阳龙台一脸深思熟虑的模样,若耶也不得不跟着揣测他在打什么歪主意。
方容娟急着将话题绕回来,“这样子怎么行?你婚都结了,但你连他是哪里人都不晓得,我看你爸带出来的徒弟,一定跟他同一个性子,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