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女人四十一枝花嘛!若不对,还有空间可扭转。
于敏容一脸被冒犯的表情,手上的饼干断成两截。“我?四十?!妳这是对我这个专业美容师的一种侮辱!是谁跟妳说我四十的?我非将那个人给揪出来“问斩”不可!”
“啊……”那绫一脸的为难,“那个人没这么说,只是暗示而已,而且她目前很受宠,算是这个店里的贵妃娘娘,领过免死金牌的。”
于敏容不太相信的说:“怎么可能!丁香的个性我清楚,不会乱说的。”
“那倒是我乱听了!”那绫赶忙补了一句,“妳不是跟丁香说过,妳的年纪大得可以当她的妈吗?”
于敏容想这才细思一下,脸色当下缓和许多,本来掐着饼干的手一松,改去抚顺自己隆起的肚皮,“我是这么说过,但那只不过是一种心境上比喻,表示在工作经验方面,我吃过的盐比妳们吃过的饭多、走过的桥也比妳们走过的路多……”
说到这里,她无奈的叹口气。“好吧!被人无端添了寿,算是我自作自受,谁教我爱倚老卖老?老实跟妳说,我“只有”三十三岁,而且从现在起,年年都会是三十三岁。”
“三十三!”那绫大感意外,看着于敏容的表情彷佛她报出的这个数字是在自欺欺人。“哇~~很难想象。”
是真的很难想象。
不过,那也是归因于于敏容出道早的关系,她是这行里众所皆知的超低冰点大美女,男人见了她少不了要惊为天人一番,少有把持不着火的自制力,她这个冰点美人不救火就罢了,反而逃之夭夭避灾去,一张脸美是美,骨子里却是十足的工作狂,自己狂也就罢了,连带要她旗下的员工也跟她一起发狂。
所以,在众多年轻员工的心目中,于敏容的年纪是没有上下限的。
她心情好时,就好像是那个陪着杨过在谷里挥扬着袖子飞来飞去炼功吞丹的小龙女,年纪已七老八十竟还能装小;她心情冒烟时可骇人了,连倩女幽魂里那个千年树精也不够看。
为了掩饰愚蠢,那绫慢了整整八个半拍后,才补上一句。“其实就算于姊跟我说妳只有二十岁,我还是会照信不误的。”
于敏容忍不住哈哈笑了。“那绫,小心马屁拍不成,反拍到马腿上。”
说到马腿,那绫谨慎地瞄了于敏容的小腹一眼,眼睛盯在她紧绷的黑色裤腰上。“我知道拍到马腿后的反应会很惨,只是,不知道拍到马肚上的话会怎样?”
于敏容想了一下,搬着臀下的椅子往后挪出一些空间,然后挺着肚子说:“妳想摸就给妳摸吧!”
那绫快瞄于敏容一眼,确定她是说真的后,伸手摸上了那结实微挺的肚皮,五秒后问:“我感应不出任何的存在感。”
“宝宝在睡觉。”
那绫收回了手,表情变得严肃。“于姊,妳爱宝宝的爸爸吗?”
于敏容摇摇头。“我甚至谈不上认识那个男人。”
那绫耳精目明,听出于敏容口气里夹杂着几丝不确定性,甚至还带了几分绝望。
当她接触到那绫宁静的眼神时,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为辩驳。“自从我先生入山下落不明后,我曾仰赖药物与酒精半年,后来靠着朋友的鼓励,把心思转投到工作后才能振作,此后五年半,我一直都很满意于这样的单身女郎生活,直到前一阵子,我突然想生孩子……”
“于姊真的想过要生孩子?”
“没错,但是经过多方考虑后,就觉得这个点子很不实际,便放弃了。但是,当我五个月前第一次正眼见到“那个男的”时,就忍不住被他特立独行的气质吸引住,没想到他也刚巧上前来搭讪,我想机会就一次,错过可是会遗憾的,于是讨了几杯酒来壮胆,借着三分醉意主动邀他上床。
“我怕他会拒绝,不给他机会说不,就拖着他去开房了。事后,我一直责备自己太胡涂,为什么不问清他的身分……直到我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反而镇定不少,也感到惊异,因为我虽然不认识那个男人,却马上就爱上肚子里的宝宝。
“也许真给妳说对了,我会跟那个男人上床,大概是费洛蒙在作祟,至于爱上宝宝,则是贺尔蒙所激发出来的母性。”一定是这个原因,因为她真的不认识那个男的……虽然他确实令她产生了熟悉的感觉。
“那个男人是有妇之夫吗?”
于敏容愣了好几秒,似乎被那绫给问倒了,因为,她从没想过他会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如今猛不其然地被询问,一股勾引有妇之夫的罪恶感油然而生,紧紧勒住她的良心。“嗯……应该不是吧!”
于敏容的迟疑不决,让那绫禁不住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那个男人”是不是跟妳先生有很多雷同的地方?”
要不然,平时老爱将原则与纪律挂在嘴边碎碎念的于敏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失身”于一个陌生人?
于敏容摇摇头,“没有,他是一个陌生的独立个体,一个我不想挖掘的独立个体。”
那绫见于敏容一脸向往的模样,笃定地问:“妳是指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师丈吗?”
不料,于敏容忙地否认,“他不会变成妳的师丈,我是指宝宝的父亲……不,该说是跟我发生关系的男人……嗯,总之,就是“那个男人”就是了。不管怎样,我只有一句话要说,杰生在我的心目中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这点妳要相信才好。”
那绫总觉得于敏容没说真话,她好像是在自我定认一个极大的可能性,同时呢又要强迫推销一个“至死不渝”的故事。
于是那绫又问:“他人好吗?是个怎么样的人?”
“谁?杰生吗?”
“不……”那绫本来是问那个陌生人的,但见于敏容对自己的前夫这么一往情深,忍不住改口,“对,我是在问杰生。”
于敏容当然乐意至极地对那绫解释起来。
但那绫知道那全是因为于敏容不想谈起“那个男人”的关系。
“杰生是个中美混血儿,人不高也不帅,但他气质非凡,是个具有敏睿观察力的人,除了热爱登山与摄影外,他也是个博爱主义者,为了理想可以翻山越岭深入蛮荒之地去拍摄纪录片。”
那绫看着于敏容以柔美的神情追忆往事,便打消追问那个陌生人的事了,因为,对死人的记忆总是最完美的,即使对方有任性自私的一面,也都随着死亡一笔勾销。
那绫也曾有过一段死去的爱情,因此颇能体会于敏容在脑海里制造这种去芜存菁的完美印象的做法,不过,也许是她爱的时候年纪尚轻,所以复元得较快,她知道一个爱山、想征服山的人的模样,说得好听是热诚,说得现实一点则是除了山以外,其它人事物都放不进眼底。
她喜欢于敏容,希望于敏容能放开自己去追求幸福。“于姊,我敢说妳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
咦,说到孩子,还真就像开了一帖还魂单。
于敏容马上笑逐颜开地拍拍肚皮说:“我不仅想当好妈妈,还想当一个称职的爸爸,而且恨不得能将全世界的幸福都给宝宝。”
员工休息室的门此时吱嘎地被扭开,一颗脑袋探进来。
是柜台小妹。“于姊……妳还好吧?”飘忽的目光瞟到于敏容挺出的肚子,随即转到那绫脸上。
于敏容有点恼,好心情顿时被驱除得一干二净,粗着嗓音对着小妹说:“我很好!我肚子里的宝宝更好!妳们没有猜错,我是怀孕了,如果妳们直截了当问我的话,我会照实说,省得妳们镇日嚼舌根,猜来猜去。”
柜台小妹一脸的委屈。“于姊……我只是、我只是进来提醒妳,原先约定十一点的骆小姐早到了十五分钟,她要我问妳能不能现在帮她做全身护肤?”
于敏容听闻护肤两字,脑海里立时现出一团糊烂的黑藻泥浆,酸水马上涌上喉,做出欲吐的模样。
柜台小妹见状,绞着十指,紧张的说:“我去跟骆小姐解释妳人不舒服,要她等到整点。”
于敏容忙将两片燕麦饼干塞进嘴里,鼓着颊说:“骆小姐对服务品质要求严苛,妳要她多等十五分钟,只会讨来一顿骂。请给我两分钟的时间准备,我若闭着眼睛,应该挺得住。”
那绫忍不住为于敏容叫屈,“咱们这一行里,妳的名字就等于是大师,何必理那个骆小姐?”
“大师的知名度也是要由社交界的名媛淑女拱出来的,没让这个客人称心如意的话,就得准备遭下一个客户嫌了。这“戒急用忍”的道理是我们店里的佟大老板都得奉为圭臬的。”
那绫偏要扯于敏容的后腿,“不会吧?记得我刚到职还没几个月,有个小太保上门找丁香碴,佟老师不但没有“戒急用忍”,反而狠狠地刮了对方的胡子……”
于敏容知道那回事,但她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做争辩,只说:“他花钱请我管店,我这个领薪资的人岂能管到老板头上?好,妳若想帮师父,现下就跟着我进来,当我的左右手吧!”
那绫闻言,眉开眼笑地将苏打饼干捧在手心间,殷勤地跟在于敏容身后,不时地对她进谗言,“于姊,单看妳美丽的背影,可完全猜不出妳是个孕妇耶!”
于敏容径自洗着手,头也不回地提醒徒弟,“那绫,等进去后再发挥妳流利的口才吧!”
“妳要我也这样依样画葫芦的跟骆小姐说吗?”那绫眨着恰似纯真无邪的眼珠子。
于敏容板起脸,脱口道:“再调皮,我看妳还是买些布回台中老家开间染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