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能这么轻松?”她看看四周,所有的人都一脸戒惧,只有他看起来最无所谓,而他居然是领袖!“我以为我们是在逃难!”
他无奈地望了她一眼:“我们的确是在逃难,可是如果你从小到大都在逃难,那就没有什么差别了,仍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你就是这样长大的吗?”
他简单地点点头:“我们的政权一直不稳定,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这里每天都蕴酿着下一场政变,下一次革命,只不过是有的爆发了、成功了,而有的没有而已,在这里八岁的孩子就要学着如何拿枪,我们的一生都处于战争之中,没有例外。”
小森默然。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永远不会了解的事。
战争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名词。一个课堂上、报纸上才有的名词,直到此刻她身处其中。
这里的人们一生唯一最重要的课题是: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幸福、快乐,那都是奢侈品。
人必须先能安逸的生存才能追求其他的。
她--是安逸中的一份子。
“你可以走,为什么一直留到现在?”
大胖想了许久才回答:“我也不知道,有很多的机会可以让我走,不要再回来这片战地,可是我没有走,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也许到其他地方会让我觉得不安吧!这里虽然很苦,可是我觉得我活着。到了外面,除了生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活着。”
小森摇摇头:“有很多人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可是我送出去的人有三分之二会再回来,等到下一场战争爆发他们又会走,然后又回来。”
她沉默。
或许这便是一个民族的向心力,不管是谁当政,不管局势是如何动荡,有许许多多的人离不了自己的根。
沙漠民族的民族性更是强韧。
“那你又为什么来?”
“因为我不能让维德一个人来,我不放心。”
大胖望了她一眼:“你很忠心。”
小森苦笑着摇头:“忠心?或许,可是我宁愿将之想成是依赖,在台北,维德是唯一能说真心话的人,她也是唯一真正关心我的人,没有她的日子很恐怖!”
“有那么严重?”
“大概,要不然我为什么要来?维德收养我很多年了,我到报社也是她介绍的,没有她就没有我。”
大胖点点头。
沙漠的夜间十分冰冷,绵延的沙地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似的,一轮弯月高挂天空,他们已走了两个钟头,背后没有追逐的声音,可是沉沉的压力却一直不曾远离。
“你的腿好一点了吗?”
小森有些意外他还记得这一件小事,仍不忘感激地微笑:“好多了!今天晚上你救了我一命!”
“以身相许好了。”他笑嘻嘻地说道。
“我不是战士,可以吗?”她故作惊讶地笑道。
“战士?谁要一个亚马逊女战士当老婆?酒保当然是娶女侍者最好!”他故作正经地回答。
“你这算是求婚吗?”
他大笑:“你说呢?”
“难道你就不能换个浪漫一点、高级一点的绑架工具吗?”雪儿咕哝着,在座位上僵硬地移动一下身子,颠簸的卡车快将她摇散了。
“以一个被绑架的人来说,你的精神和风度可以拿甲等。”他笑嘻嘻地丢给她一条毯子。
雪儿如获至宝地将它垫在座位上。
“那是给你盖的,晚了,等一下会很冷。”
“冻死总比在这里被摇成碎片来得有尊严些。”
西沙十分有趣地望着她:“被绑架还请求尊严?你为什么不哭?一般女孩子现在都应该哭的!”
她不耐烦地瞪他:“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哭?你已经问了三次了,烦不烦?我为什么要哭?在你这种混帐面前哭还不如杀了我!你真罗嗦!”
“终于开始失去风度了,这是精神崩溃的前兆。”他满意地点点头。
雪儿厌恶地发出一个十分不淑女且没风度的声音:“那是因为你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宁可被绑架一百次也不要和你相处半秒钟!”
“可是你现在正坐在我的对面。”他故作无辜地摊摊手:“想绑架你一百次可能很难。”
“真是谢谢你这么好心地提醒我。”她讽刺地回道。
西沙轻笑:“我们可不可以停止针锋相对?我不想你还没到目的地就先气死了。”
“没人规定我得和我的绑架者和平相处。”她拒绝妥协。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目的?”
“何必知道?反正我已经在你手上了。”
“嘿!讲点道理!”
“道理?”雪儿怪叫起来:“你绑架了我,还要求我和你讲道理?真好笑!好象是我要求你讲道理才对的不是吗?”
“很好。”他笑眯眯地接口:“我答应你的要求,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讲道理’,可别忘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雪儿气白了俏脸,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想借此杀了他似的。
西沙叹了口气,举了举双手:“别生气,我只是忍不住逗你的,我真的很希望让你明白我的用心。”
“真是十分别出心裁的作法。”她冷笑。
西沙没理会她的讽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的国家一直处于政权不稳定的状态。沙仑尔的野心很大,他希望所有的人都在他的统治之下,外界的人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反抗,因为他们并不明白我们的生活方式。”
他拉开卡车的布帘望着外面:“我国一向有两个不同的民族存在,我们是另一族,我们有自订的法律和生活方式,过去的一百年来,为了自主权的问题我们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仗。我们的领土范围在边界,而那一带是藏矿及藏油最丰富的地方,他们一直想要采矿权和油田,我们并不坚持一定要那份权利,可是他们仍想要统治我们,改变我们的政权和生活方式,我们反抗的是这一点。”
雪儿忍不住仔细地听着,凝视他专注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的意思是你们想要独立?”
“事实并不象你想的那样。”他摇头苦笑:“我们是游牧民族,他要的是我们定居在某个地方好方便管理,这对任何一个游牧民族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这倒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要求?还有,既然你们是游牧民族,又为什么会拥有采矿权和油田?”
“终于肯和我讲道理了吗?”他微笑地问道。
雪儿瞪他,拢了拢头发:“你很不识相,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好做,你到底要不要说?”
一路上他们两人都没开口说半句话,一方面是气氛太紧张,另一方面是不想再次引起争端。
他们似乎总有办法将彼此性格中好战的那一面引出来,光看看他们见面以来所造成的战果便可明白。
绝对是两败俱伤。
好象这个地方的战火仍不够精彩似的。
林捷在心里叹口气,难道他真的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人变野蛮了吗?
以前不管遇到多么难缠的女人,至少他都还敢和对方和平相处,怎么一碰上她就办不到?虽然不可否认有很多时候他是刻意要激怒她的--为了某种自己也不明白的理由。
很可能是为了看她生气。
江维德总是不哭不笑,冷静得令人怀疑她到底是活人还是机械人。
他发觉他十分享受看到她眼睛喷出的怒火,甩掉冰冷面具时的表情,虽然接下来要应付她的怒意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他怀疑有几个人认识真正的她。
其实江维德是头豹子,披着温驯绵羊的外衣,可是在她的心里,她不折不扣是只豹子!
林捷叹口气,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去研究她骨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不起。”她突然开口。
他一愣,转过头来:“为什么?”维德苦笑:“如果我们没来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你不必沦为难民;雪儿不会被绑架,你更不必冒险去找她。”
他夸张地摇头叹气:“没办法,你大概是中国古书上说的白虎星吧!谁碰上了就该谁倒霉。”
“我是诚心诚意向你道歉的!”
林捷轻笑:“可是我并不想要你的歉意,这种事是无法预料的,谁也无能为力,不是你或任何人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这些话会出自他的口中。
“拜托!别真拿我当野蛮人看,我虽然爱开玩笑,可是也不至于不讲理到那种程度,我也受过教育,这点风度和修养还是有的。”
“是吗?”
他哭丧着脸望她:“难道真的看不出来?”
维德忍不住笑:“是有一点。”
林捷看见她的笑脸,跟着轻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惹你生气,可是你有表情的时候很美,我猜我是忍不住想逗你吧!”
维德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捷是她所遇见的人中最容易惹她生气,也最能令她欢笑的人,他似乎很能掌握她的情绪--这是个警钟!
她的情绪曾让另一个男人牢牢地掌握过!
那种生活她不想再过一次!
想到这里,她立即收敛起笑颜,又恢复没有表情的脸。
林捷在心里诅咒!
她对自己的保卫已经到了固若金汤的程度!
每次稍稍以为有了一些进展,她便立刻将他踢出大门,毫不留情地挂上‘谢绝参观’的牌子,从未放松过,仿佛多笑一笑,多说一点会要了她的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