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盼月听见这话,不禁也跟着皱起眉头来,但是笑声却藏在心底不敢笑出来。
冷傲霜“不必”两字方要出口,张燕儿已不由分说地拉她起身—指着一柜柜的药材介绍道。
“看,这是木香,那叫苏合,最高那个柜子里装的是沉香;还有这个,这个是肉豆蔻……”张燕儿滔滔不绝地说着。
冷傲霜虽然不耐,但是并未道出张燕儿说的她早已知道之事。
张燕儿口若悬河,只是听的人有些痛苦就是了。
反倒是站在一旁观看的易盼月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燕姑娘──”
“啥事?”张燕儿一听易盼月叫她,欣喜得立刻将冷傲霜丢到一旁,殷勤地问道。
易盼月见这景象,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讪讪然地说:“她跟在我身边有一段时间了,该懂的她不会不懂。”
张燕儿闻言,脸色微变地看了一眼易盼月口中的“她”。她懂,那她为什么都不说?是存心让大夫看她笑话吗?她微愠地瞪了冷傲霜一眼。
冷傲霜没接收到她的白眼,因为在同一时间里,她正丢了一个表示“多事”
的眼神给易盼月。
易盼月是多事没错,但也的确为冷傲霜解了围。
他们眼波一往一来,看在一旁的张燕儿眼里,还真像眉目传情。
这个贱婢,竟敢勾引主子!张燕儿气愤在心底。
“燕姑娘,多谢你带路,我们自个儿看就行了,不敢再耽误燕姑娘的时间。”
易盼月含蓄地说。
想要她走?门都没有。大夫被那小婢女迷骗了都不自觉。
“不行,来者是客;何况大夫又是我们的贵客,怎有丢下客人,自忙自的道理?我若真走,爹爹知道了会骂我的,不行不行。”
“那……真是不好意思。”易盼月温文有礼歉说道。
“哪里。”唉,这么好看、这么温文儒雅的男子,世间只怕再难寻到第二个了。张燕儿心醉地看着易盼月的脸庞,神迷地想。
从他第一次踏进药铺时,她便对他……一见钟情了。
“这是真珠粉末吧?”易盼月沾起一些看起来柔滑富有光泽的细白粉末。
冷傲霜看着摆在真珠粉末旁的犀角,不禁喟道:“千金之药啊。”
“人命至重,贵于千金,一方济之,德踰于此。”易盼月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冷傲霜身边道:“所以隋唐名医孙思邈才将毕生的心血命名为‘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只因人命贵于千金呢。”
冷傲霜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也许你说的对。”
人命至重,贵于千金……
从小她受的庭训不就是如此吗?
“傲霜──”易盼月闻言不禁高兴地握住了冷傲霜的手,感觉冰冰凉凉的。
“大夫!大夫──”一名仆人冒冒失失、慌慌张张地大喊。
“发生了什么事?冒冒失失的!”张燕儿首先斥道。
“有什么事吗?”易盼月连忙安抚道。瞧他这么慌张,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仆人冷汗直流,说话结结巴巴的。“老……老……老爷……老爷他……”
“你话也说清楚一点。”张燕儿不禁叫道。
“别急,慢慢说。是叶老爷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见仆人闻言后点头如捣蒜,更证明了他之前的猜测。
他忙又问:“老爷可在府中?”
那仆人因为说不出话来,只好用力点头。
“老爷发生了什么事?”张燕儿不禁叫道。
易盼月扶着那仆人摇摇欲坠的身子。
“走,我们马上回府,路上你再把详情告诉我。傲霜──”易盼月回头唤道。
“你去吧,我想留下来看看。”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有易盼月一人,应该就够了吧。
“也好。”易盼月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对张燕儿道:“燕姑娘,就麻烦你陪她了,我会尽快回来。”他就担心冷傲霜会不告而别。
“大夫,你快去吧。这位姑娘有我照顾。”张燕儿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冷傲霜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讥笑易盼月。她会需要别人照顾吗?他怕她跑了才是真的吧。
易盼月匆匆跟着叶家的仆人离去。
药阁里,就只剩下了张燕儿与冷傲霜。
冷傲霜兀自观看各类药物的外型,偶尔还嗅了嗅,有时则弄了一点点放入舌上轻尝,似乎很着迷地做着自己的事。
张燕儿站在一旁,像猫一样地观察着冷傲霜的一举一动。
“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张燕儿有点不耐烦地问。
“若姑娘有事,请自便。”冷傲霜没有兴趣搭理张燕儿。
然后害她被大夫骂?这奸险小人,休想诡计得逞。
张燕儿暗哼一声,偏过头去。良久,她又道:
“喂,你是何时开始跟在大夫身边的?”以前怎都没见过她?
她跟在易盼月身边?
这姑娘似乎也管太多了。她探问易盼月是一回事,但是从她身上着手,就是一项不高明的作法。
“你怎么不回话?”张燕儿认定她是易盼月的贴身婢女。
冷傲霜是不打算开口了。
但是这种低调的作法看在张燕儿眼里,却是极大的侮辱。只不过是小小一名婢女而已,也敢这么高傲!?
她一时气恼地口不择言:“大夫是个很好的人吧。你是他的贴身侍女,自然与他较亲近,就不知你们是否有亲近到床第之间?”
冷傲霜微微一愣。却没有出现张燕儿所预期的羞忿交加的惊慌神情,反倒大笑了出来,坦荡无愧地直视着张燕儿。
“你笑什么?”张燕儿有些心虚地问。
“就算我真是他的贴身侍女,就算我是个侍寝者的身分,好歹名正言顺,而无关配与不配的问题;但是姑娘你,今日以讨伐的地位来探问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乃至床第之事。请问,是谁给你这个权利的?”冷傲霜说罢,懒得再辩,便转过身继续沉浸在接触药草的新奇之中。
冷傲霜一番话说得张燕儿冷汗直流,小小一个婢女,竟堵得她无话可以反驳。
虽然理亏在先,却仍是不服气、不甘心。
考虑了良久,张燕儿作出了一个将来会令她后悔万分的决定。
“喂,我要走了,你自个在这儿慢慢看个够吧。这是钥匙,离开的时候记得锁上。”
冷傲霜闻言,无所谓地站了起来,打算接过钥匙。
不料张燕儿却在她转过身的同时,将手掌中不知何时暗藏的不名粉末撒向冷傲霜。
冷傲霜没有防备,虽及时闭住了气,仍是不慎吸进了一口。
“曼陀罗──”冷傲霜不解张燕儿为何要如此做,但是脑子却已不受控制而昏昏欲睡了。
“你就在这药阁里睡一觉吧。”张燕儿拍拂掉手上残余的粉末,心虚地看着昏睡在地的冷傲霜。
就教训她一下吧,一下而已。张燕儿努力地想忘却心中没由来的不安……※
※※
叶守中了不知名的毒。
现在叶家上下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召集了叶家最擅长疗毒的大夫,却依然不见效果,甚至无法确定叶老爷子中的究竟是哪一种毒。
易盼月被急急忙忙地请到叶守房中,里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叶芙泪眼潸潸地守在一旁,看见易盼月到来,如遇救星般的唤了声:“大夫,我爹他──”
易盼月奔到床边。
“我看看。”
叶守的额面上已经聚集了一股黑气,唇不发紫反泛白,一看就知中的是一种很棘手的毒。
“怎么会中毒的?”易盼月执起叶守的手腕把脉。
“福叔,你来说。你跟在老爷身边,告诉大夫我爹是如何被下毒的。”叶芙紧张地喊。
“老爷今天是去赴淮阳王爷的约的—在红香茶馆……”
“被下毒?”易盼月蹙起一双剑眉。他发觉叶守的气血竟是逆流的,那表示中毒已深,这下可糟了。
“是的。”叶芙哀凄地说:“上回绑架我不成,这回直接冲着我爹来了。”
又是为了叶家义诊一事。
易盼月闭起双眼,思考着哪一种毒会产生叶守此刻的症状。
他先让叶守服下平日备用的解毒水,但显然没有什么作用。
“无名大夫,在下以为可能是‘黑阎罗’。”一名叶家的大夫说。
“黑阎罗”的确会使人气血逆流而亡,但是不会使人唇色泛白。
会让人中毒后唇色不是发紫反而泛白的,在印象中有好几种;可能是“冰水银”,也有可能是“柳絮白”或是“素素”,这些毒的症状颇为相似,究竟会是哪一种?
“大夫,依我见应是‘柳絮白’。”
“不,应是‘冰水银’才对。”
叶家的大夫你一句、我一句地提供自己的诊断。
易盼月却在心中有了个谱,只是……尚欠东风啊。
“老爷是喝了一杯酒后才中毒的,堵应该是下在酒里。”叶福说。
易盼月展眉一笑,东风来了。
“什么酒?”易盼月问道。
“是‘醉流霞’。”叶福答道。
“快备一杯过来。”易盼月连忙吩咐,又问:“刚刚还有让叶老爷服下任何解毒药物吗?”
一名大夫说:“因为无法确定老爷中的是什么毒,所以不敢开药。”
除了先前的解毒水以外,那就是没有了。
而三种会使唇色泛白的毒理,就只有一种可溶于酒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