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像着把自己的脖子套进这个东西后,一拉,自己可就真成了卧室里那样的吊死鬼了。
她居然下意识地把那绳套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但本能使她慢慢地住了手。
李慧退回到大厅里,她两手各端起一只蜡烛,转着圈子把整个房间仔仔细细地照了一周。然后,她咬牙切齿地点燃了墙上的骷髅画像,一张,一张,又一张,最后点燃了梳妆台镜子上的那一张。
火舌卷起来,在墙上跳动、爬行,她看到自己的牙齿变成了黑色,一片片地从墙上往下碎落着。
烟雾把她逼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吊死鬼"很快也烧着了,火焰顺着大红色的睡袍窜上了天花,吊灯上的玻璃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她闻到一股头发烧焦了的恶臭。
19、死里逃生
李慧梦见自己在沙漠里跋涉。
火球一样的太阳当头照耀,四周到处是枯死了的树桩、白惨惨的人和动物的骷髅,脚下是火一样烫人的黄沙。
她感到口喝得要命。
突然,她看到一片碧绿碧绿的湖水,在不远处熠熠闪光。拼出浑身的力气赶过去,眼看就要一头扎进去喝个够了,湖水却突然消失。
她刚要放弃的时候,那湖水又出现了,比刚才还近,她就又狂追过去……
如此反复折腾,她的最后一点儿力气也尽了,只好倒在沙窝里,面对着天上烤炉一样的太阳等死。
太难受了!她拼命想脱离自己的身体,站在一边,像一个旁观者那样地看着这场灾难怎样蔓延下去。
这时,她看到自己的躯壳被渐渐烤干,最后剩下一个皮包骨头的骷髅,两只脚丫像十根小小的木桩朝天竖着。她不眨眼睛地看着自己的脚趾上慢慢长出了绿色的幼芽,还在一旁颇费心思地猜测着,那到底是哪一种植物,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快点儿长啊。
她盘算着,等这些幼芽长成大树,她就可以在下面乘凉了。
焦急中的李慧听到了一阵阵嘈杂的声音。
"醒了!"有人说。嘈杂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去。
"好险呀!"
众人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李慧的运气算是不错,浓烟的窒息差点儿要了她的命,但火却只烧伤了她的一只手,当然,她的一头秀发也遭了劫。好在头发是可以长出来的。
公安部门的调查显示,宿舍的火是女主人点燃蜡烛照明时不小心引起的。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房间里发现了许多烧成灰烬的纸质物品和纺织物。
最让他们吃惊的是那个婴儿标本,明显是医院或医学院里的东西。而医院里接受问讯调查的医护人员,有的认为李慧最近有精神障碍,那标本可能是她自己从医院拿回家的。
至于具体用途,谁也说不清。
好在火没有进一步蔓延,主要的家具都没有太严重的损坏。
只是问及具体的失火原因时,李慧觉得无从说起。
她试着描述那天晚上在家里看到的一切,可是听着她讲话的人神色渐渐起了变化,这使她不得不适时地住了口。
她提到了"死亡时间表",可是警方在她的梳妆台抽屉里根本找不到那张A4电脑打印纸。
李慧被这一情形惊得再也说不出话一句话来。
对了!每天一封的电子邮件就是证据。它们还都被保留在信箱里!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连忙打开电脑,点击快捷方式的"outlook",李慧顿时目瞪口呆:信箱里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有人早就在她的电脑上做了手脚。
现在她就是浑身长满了嘴巴也说不清了。
她想到了张丽丽借给她的笔记本电脑,可是找到张丽丽的时候,她说那是借一个朋友的,早就还给人家了。警方连夜从杨先生那儿找到了电脑,信箱里依然空空如也。
李慧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地扼住了。
挂在她的床上、卫生间门口那些致命的绳索,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套住了她!
大墩儿终于回来了。
李慧正把自己困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半步。现在,每天没有了收看电子邮件这个程序,生活仿佛失去了正常运转的轨道。
房间的墙壁被烟熏火燎,裸露着一片片发黑发黄的肮脏痕迹,到处都是浓重的糊味儿。所有的软装饰都被烧光了,窗帘没了,床罩没了,席梦思和床已经变成了一堆弹簧和一个铁架子。
大墩儿按响门铃的时候,李慧正呆坐在黑乎乎的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她在数着那上面的分针转了几圈儿,可是数了半天老也记不住,只好找一只笔和一张纸来,边数边记录。
"呃!"李慧被门铃声吓了一跳,嗓子眼儿里不由得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接着她就把自己的头藏到睡衣的领子里去了。
门铃响了一阵,传来大墩儿的叫声:"李医生!我是大墩儿!开门呀。"
啊?是他?李慧浑身颤抖了一下,愣了几秒钟。
当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传来的时候,她居然毫不犹豫地就站起来去开门。
大墩儿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很大的包,他看到李慧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点儿笑意,接着,马上就变了脸色。
"出了什么事?"
李慧不答应他,也不让路,她堵在门口,把大墩儿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几遍,然后歪了一下脖子,好像在费力地考虑该怎么办。
"房子怎么被烧了?"大墩儿还在焦急地问她,边用一只手推开她,往房间里面走。"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他环视了一下大厅,回头来看李慧,只见她站在门口,做出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
大墩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下,掏出了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给我派几个人来装修房子,就现在,马上!我在这里等你们!"
大墩儿话音刚落,两个陌生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李慧看到大墩儿惊厄的表情,只有她知道,那是两个没穿警服的便衣。
她扭过头,闭上眼睛,她不敢看那两个人怎样把大墩儿扭住,拖下楼。
可是过了几秒钟,她没有听到任何激烈的声音。
有脚步声慢慢从她身边经过,往楼梯口走去。
她听到大墩儿平静的声音:"李慧医生,一会儿有几个人来装修房子,你把要求跟他们讲清楚。有事给我打电话。"
几天后,李慧的房间就焕然一新了。
验收的时候,大墩儿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可以进来么?"
"……"李慧说不出话,今天早晨她已经知道大墩儿的确刚刚从深圳回来,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这其实和她的直觉是一致的,可是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那个暗中对付她的凶手一天不露面,她就一天别想过安稳日子。
"你为什么不让我报警?"李慧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
"丢了东西是小事,千万不要影响了你今后的正常生活。"大墩儿说的好像是被盗的事。
现在她开始明白,打往深圳那个电话误会了。他在电话里说的和她所指的"报警"完全不是一回事!
李慧坐在新买的沙发上,听到大墩儿在耳边说:"给我讲讲,我走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从骨子里排斥那些恐怖的情景,再从头去叙述一遍,无异于让她从头再经历一遭。
可是大墩儿的提醒,却使李慧从收到"死亡时间表"那天的情形开始,一幕一幕地把一个月来的桩桩件件想了一遍。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张"死亡时间表"上每一格显示的内容。
李慧好像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这些内容和电子邮件中那些血淋淋的提示,"等等!"大墩儿找来一张纸,草草画了一个表格:把李慧说的内容一项一项地填进去。把前后的提示性文字注明,一张"死亡时间表"就被复制完成了。
"这好像是一个医生干的!"
大墩儿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李慧。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个特殊点?
"继续说……"大墩儿催促她,"后来呢?"
后来就是那些没完没了,变化多端的电子邮件!她没有想到的是,每一天的电子邮件的内容,都刻骨铭心地留在了她的记忆里。因为那些提示,每一个都折磨得她形销骨立,永远都忘不了。
李慧想起了商场里从天而降的装着书架的大纸箱;在郊区深夜学车的情景和那个满是石头子的弯曲的下坡;茅屋乡麻疯村的经历;两次烤红外线发生的险情,还有医院里的死婴……
讲着讲着,李慧就会不时神经质地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样没用,那些在经历的时候也没有感到如此恐怖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居然使她惊恐万分,她一次次体验了从悬崖边上爬回来、死里逃生的惊险。
她现在明白什么叫做"后怕"了,这种事后对恐怖的反复品味,比什么都让人心惊肉跳、死去活来。
李慧的故事简直长得过分,她讲累了,从坐着变成了歪着,又变成躺着。
大墩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鼓励地看着她。
随着故事的发展,张丽丽的面孔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脸上那种带着一丝冷竣的笑容,也一点点慢慢地褪去。她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而后又渐渐清晰,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形象。
大墩儿把录有李慧两个多小时叙述的录音笔交给了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