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有人为他分忧。他要把自己心头的重压卸却一部分。
他说:“有些事情我应该知道但却不知道。譬如说,这里与林根星之间的质量密度会影响跃迁的路线,因为控制这部分宇宙曲率的是质量密度。星历——就是这本厚书——提到在某些标准跃迁中必须进行的曲率校正。根据这个,你就应该可以计算出你自己所特需的校正值。不过,如果碰巧十光年内有一颗超巨星时,那么,一切都完蛋。我甚至不能肯定是否正确地使用了计算机。”
“可是,假如你算错了会出什么事呢?”
“我们有可能进入过于靠近林根星太阳的太空。”
她把那句话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不会想到我此刻的感觉有多好。”
“是在我说了刚才那番话之后吗?”
“当然是的。睡在床铺上,周围是一片空虚,我只觉得自己的无能与茫然。现在,我知道我们正在到某个地方去,我们掌握了周围的空虚。”
拜伦很高兴。她变多了。“我可不知道周围的空虚正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她不让他讲下去。“是在我们掌握之中。我知道你会操纵飞船。”
于是,拜伦决定,也许他可以那么办。
阿蒂米西亚两条赤裸的长腿蜷曲在身子底下,面对他坐着。她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内衣,但她好象对此并不在意似的,虽然拜伦一定不是那样毫无感觉。
她说:“你知道,睡在床铺上,我有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几乎就象是在腾云驾雾。这种感觉使我觉得害怕。每当我一翻身,我就会向空中奇怪地轻轻一跳,然后,慢悠悠落回床铺,好象空中有弹簧将我拉回来似的。”
“你没睡在上铺吧?”
“不,我睡在上铺。睡在下铺,头上六英寸处再来一个垫褥,简直跟关在笼子里一样,怪怕人的。”
拜伦笑起来。“这就对了。飞船上的重力是指向其底部的,离底部越远重力越小。在上铺,你也许会比在地板上轻二三十磅。你坐过定斯客运飞船——那种真正的巨型客运班船吗?”
“坐过一次,那是去年父亲和我去泰伦星时。”
“你瞧,在客运班船上,飞船各部分的重力都指向壳体。这样,不管你在飞船的那个部位,它的纵轴永远为‘上’。这就是为什么每一艘这种大家伙的发动机始终排列在完全沿纵轴安放的圆柱体内。因为那里没有重力。”
“要维持人造重力一定需要消耗极其大量的动力吧。”
“消耗的动力足以供一个小城镇之用。”
“不存在燃料短缺的危险吗?”
“不必担忧。飞船通过质能总转换而获得动力。因而,燃料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最先损耗的将是外壳。”
她脸朝着他,他发现她脸上的化妆品已经擦净。他揣度着她是怎么擦的,多半是用手绢和一丁点儿饮用水。功夫不负苦心人,她那衬托着乌黑头发,乌黑眼睛的皮肤显得愈加白皙,愈加妩媚动人。她的眼神无比温柔,拜伦思忖着。
冷场的时间过长了些。他赶紧说:“你旅行次数不多吧?我是说,你只坐过一次客运班船,是吗?”
她点点头。“一次就不少了。要不是我们去泰伦星,那个猥琐的王宫内侍本来也不会看到我,因而——不说这些了。”拜伦并不细问。
他说:“老是这样吗?我是说,你老是不出门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父亲经常飞到东飞到西进行国事访问,为农业展览会剪彩,参加高楼大厦的落成典礼。他通常只是按照阿拉塔普给写就的稿子发表讲话。至于我们其余的人,越是不出王宫,泰伦人就越高兴。可怜的吉尔布雷特!他仅仅离开过罗地亚星一次,就是代表父亲出席可汗的加冕典礼。以后,他们再也没让他上过飞船。”
她两眼望着地,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拜伦腕部的袖口。她叫了一声:“拜伦。”
“怎么啦——阿塔?”
她顿了顿,不过终于还是脱口而出。“你认为吉尔叔叔的话当真吗?”
“我不知道。”
“你说,这会不会是他想象出来的呢?他多年来念念不忘要跟泰伦人干。可是到头来,除了搞点监听微波束之类的小玩意儿外,他终究还是一事无成。他也许是成年累月地做着这样的白日梦,天长日久,自己也真的深信不疑起来。你知道。我很了解他。”
“有可能,可我们不妨跟着他再做一会儿梦。不管怎么说,我们可以去林根星。”
他们相互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可以搂她,可以吻她。
他正是这样做的。
这完全是一种意想不到的结局。对拜伦来说,似乎是不知不觉地走到这一步的。刚才他们还在谈论着跃迁、重力和吉尔布雷特,转眼间她已投入了他的怀抱,贴在他的嘴唇上,那样的肌柔肤滑,那样的千娇百媚;
他第一个冲动是想对她说对不起,并且作出种种笨拙的表示抱歉的表白。但当他抽出身来,打算开口时,她却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只是依旧将她的头埋在他的左臂弯里,眼睛依旧闭着。
就这样,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再一次吻她,缓缓地,深深地吻她。他知道,此刻,没有比这样做更合适的了。
最后,她有点象在梦中似地说:“你饿了吧?我给你去弄点浓缩食物热一热。然后,你要是想睡,我可以给你留神照看一会儿。还有——还有,我最好再去穿两件衣服。”
刚要出门时,她转过身来。“习惯浓缩食物后,它的味道的确很不错!你为我们买了浓缩食物,可真要多谢你呢!”
不管怎么说,除去热烈的吻之外,主要的是他们重归于好了。
数小时后,吉尔布雷持走进控制室,发现拜伦和阿蒂米西亚沉迷于荒唐的谈话之中,他并没有表示惊讶。看到拜伦搂着他侄女的腰肢,他什么也没说。
他说:“我们什么时候进行跃迁,拜伦?”
“半小时后。”拜伦说。
半小时过去了,控制器已经调整就绪,谈话声逐渐轻下来,慢慢听不见了。
零时刻,拜伦深深地吸了口气,猛然拉动一根操纵杆,从左到右,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
这一次的跃迁跟客运班船不一样。“无情号”比较小,因此,跃迁的颠簸也就比较大。拜伦摇晃了一下,刹那间,飞船上的东西也都摇晃起来。
接着,飞船恢复了原先的平稳,他们重又站稳脚跟。
可视板上的星象变换了。拜伦回转船头,这样,星场抬高,每颗星都雍容端庄地划过一道弧线。终于,出现一颗比针尖略大的星体,放射着耀眼夺目的白光。它是一个小小的球体,又象一颗燃烧的砂粒。拜伦看到了这一星体,不等它再次消失,立即稳住飞船,转过望远镜,装好分光仪。
他又回头找来《星历表》,查看“光谱特征”栏。然后,他从驾驶员座上一下站起来,说:“它离开这里还远得很,我们得向它靠拢。不过,无论如何,林根星就在前面。”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进行跃迁,而且成功了。
第十二章 林根星君主驾到
林根星的君主默默地思索着这件事,虽然内心起伏不平,但他那副冷静老练的神情却依然如故。
“那么,你是等了四十八小时之后才来告诉我的。”他说。
里采特不胜冒昧地说:“没有理由需要早点禀告您。要是我们事事都来打扰您的话,生活对您来说就会成为一种累赘。现在我们禀告您,是因为我们对它还是一无所知。它很古怪,而处在我们的地位是容不得古怪东西的。”
“重新讲一遍,让我再听听。”
君主一条腿搁在闪闪发光的窗台上,两眼出神地望着窗外。窗子本身也许就代表着林根星建筑上无与伦比的古怪。大小适中的窗子,镶嵌在五英尺深的壁凹底部。壁凹越深处越窄。窗子明净如水,厚实如墙,曲面光滑无瑕,与其说它是窗子,还不如叫它透镜,它把各个方向来的光线汇集进室内。这样,朝外看去,人们看到的恰好似一幅缩小的全景活动画面。
由君主私邸的任何一扇窗子望去,都能看到从天顶到地上半条地平线宽度里的一切景色。从窗子边缘看去细部更清楚,但变形也增大,可这本身就使看到的景象别具一格:压扁缩小的城市活动场面:新月形同温层飞行器从机场起飞,沿着弧形轨道贴着地面徐徐升起。这一切人们已经逐渐适应。一旦打开窗子,让平淡无奇的真实景色直接进入眼帘,反而会显得不自然。当太阳的位置使它通过透镜似的窗子聚焦而产生无法忍受的热与光时,窗子便自动暗下来。这是借助于玻璃的偏振特性使窗子变得不透明,而不用将窗子打开。
看来,行星的建筑式样是行星在银河系中地位的反映,这一理论必定是以林根星及其窗子为论据推断出来的。
与它的窗子一样,林根星虽小,但从它身上可以看到行星生活的全貌。它是银河系中的一个“行星国”,那时,它已超越经济与政治的发展阶段。在政治实体多数为星系联合的区域里,林根星依然保持数百年的老样子——一颗孤独的有人类居住的星球。这并未阻碍其富强。实际上,林根星要是不富强,那么它就难以单独存在下去。
一旦一颗星球处于这样的地位,即众多的跃迁路线都可以利用它作为中转枢纽点,或更有甚者,为了获得最佳经济利益而必须使用它,那这里的发展就很难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