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啊等,等到自己变成了人人不齿的“雪芙蓉”!
等啊等,等来了一次屠杀,致命一掌!
他的满天红色里,笑意盈盈的人儿始终没有她!
胸口隐隐作痛,是那一掌留下的,还是离去时的那一眼留下的?无从知晓。
眼前突地一亮,飞坠的空间,绝望的白绫,生死一线的挣扎。旧的伤口明明愈合的无影无踪,为什么又痛得难以忍受?!
“怎么不进去?”阿启的声音比以前厚重了许多。轻轻的,却象耳边擂起了巨鼓,嗡嗡嗡的,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周天启犹豫着走近。月光下的蓉蓉,仿佛一朵带露的芙蓉花,微微的颤抖,“哭什么?别哭了。别哭了……”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却越来越多。周天启觉得自己身上的水都从她的眼睛里流走了,每一寸肌肉都干涸的紧绷着。手上微微一动,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压抑的呜咽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从怀中闷闷的传出来。
“啪!”清澈的耳光声在小院里分外刺耳。周天启捂着脸惊异的看着陡然变脸的蓉蓉。
蓉蓉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因为痛哭,美丽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鲜艳的红唇还有时断时续的哽咽声。这一切,丝毫没有让她手下留情,一道血丝从周天启的嘴角滑下。蓉蓉的眼里被泪水浸染的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蓉蓉!”周天启被打的有点懵,气急败坏的喊道。
蓉蓉扶着院中的小树,说道:“这巴掌是你欠我的。用来顶你的命,便宜你了!”
周天启这才恍然大悟,苦笑道:“我欠你的,岂是一条命就可以偿还的?”摸摸脸继续说,“你的性子还是这么烈。以前教主不让你想你娘,你便天天咒她。我欠你那么多,你只给我一巴掌,实在是太便宜了。”
蓉蓉打断他的叙旧,冷然道:“从我坠崖那时起,你我就恩断情绝。现在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周天启抹掉脸上的血迹说道:“进屋谈不好吗?”那一刻,蓉蓉心里一沉,他有所图?脑子一下子变得清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蓉蓉深吸一口气,心里挣扎着:早就死心了,不是吗?!疼,想起来就无边无际的疼,好像那里有个溃烂的大洞,轻轻一碰就疼的昏天黑地。然而,痛多了,也就无所谓了。即是旧情就交给过去吧,我又活过来了。还欠着很多人的人情,他们对我都不错。周天启呀,周天启,等不得了。也没有资格再等了!舍不得也要舍得,落在悬崖地下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去跳一次了!
当最初的纯真变成回忆,就意味着又有一段美丽变成死亡的标本。
阿启是,蓉蓉也是。
周天启倒了杯茶,递给蓉蓉道:“这是你最爱喝的龙井。我带了些,只是水不好了。将就着喝吧!听说你做了十七贝子的嫡福晋,开始我还不信。后来在街上看见你陪着十七爷逛街,我才信了。想不到世事变迁,竟然如此的出人意料。”
这件事情太过敏感,蓉蓉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沉默不语。周天启看着蓉蓉,现在的她除了一如既往的风流妩媚之态,还多了几分富贵神色。眉宇间还有他多年未见的小儿女娇态,就是这般爱娇的一嗔一怒,让当年的他差点就此沉沦。只是,为什么在消失多年后,它又出现了?难道那个胆小懦弱,体弱多病的蠢阿哥也有这个本事?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各自想着心事。
蓉蓉是存心躲避,看周天启眼光烁烁,还含了很多她熟悉的欲望。若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不会压制它们,可是此时,她只觉得疲倦,疲倦,再疲倦。
良久,周天启才说:“不过,我很好奇。当初剿灭天晤崖除了正派的力量,官府也有赞襄。不怕你知道,教主太过尊大,杭州知府很是不满。所以,尽管教主手眼通天,但是得罪了现管的老太爷,就给了别人很多方便!”蓉蓉依然沉默的看着手里的帕子,“你是天晤崖的人,怎么会变成十七阿哥的福晋?我很好奇,所以就打听了一下——”
说到这里,周天启下意识的打住。爱自己的女人成了别人的老婆并不值得骄傲,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江湖上的磨练,他和蓉蓉都不再是懵懂少年。既然当初他可以不得不杀了她,焉知今日,蓉蓉不会为了别的生么杀了他?!
蓉蓉抬起头神色有些茫然:“那又怎样?”
周天启退后一步,道:“蓉蓉,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雪媚女教你的,我很熟悉!”蓉蓉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只听周天启说道:“不怎么样,只是无意中打听到,十七阿哥的嫡福晋应该是阿灵阿大人的女儿。而你,不可能!”
蓉蓉身子一震,淡淡的说:“怎么不可以?被你打落悬崖,还不许别人救吗?”后面的话没有说,口气已经冷的象冰。
周天启道:“蓉蓉,别这样说。你知不知道,看着你掉下去之后,我差点疯了!跟着你就往下面跳,被四娘拉住。从天晤崖回来,我大病一场。后来,我也杀了云庄主,算是替你报仇。你还要我怎样?”
蓉蓉看着手帕,换成了素白的帕子。胤礼有心,专门找了绣了芙蓉花的给她做帕子。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胤礼生病时的日子沿着细细的丝线挤进脑子,亮堂堂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头一次,蓉蓉开始鄙视自己的过去,讨厌那片绝望的透着腥臭味道的黑色。
周天启看蓉蓉不说话,以为被自己打动了,说道:“蓉蓉,我们能再见面也是天意。最近江南出了一个败类。我追踪她到了京城,就没了踪迹。却想不到遇见了你。三天前,你陪着十七爷去戏园子听戏,我在旁边见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蓉蓉,我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在江南十六舵,除了铁家,我周天启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不是让人笑话吗?你在这里很危险,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只要你听我的,三个月后,我们就会出现在江南的土地上,到时候我会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决不反悔!”
蓉蓉收回心神,说道:“什么安排?”
周天启微带得意的说道:“这次来京,除了追踪那个败类,我还有幸见到雍亲王。王爷礼贤下士,和蔼可亲,有意搜罗天下英豪为朝廷效力。依我看,成大事者,非雍王爷莫属。我虽不才,恬入王爷法眼,得其垂青,虚席问计。可惜草莽之间,能为王爷效力的甚是微薄。所以,如果你肯,我们为雍王爷立下大功,王爷一定会玉成你我之事。到时候,黑白两道谁也不会说三道四!”
蓉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谁说四阿哥“和蔼可亲”?他怎么那么不长眼,还是被权势吓倒了?!看周天启得意洋洋的样子,仿佛雍亲王已经在他的帮助下登上了皇位!也不点破,淡淡的问道:“难不成还封我个诰命?”说完自己也笑了,都是“假福晋”了,还在乎那个“诰命”。挥挥手,对周天启说:“说吧,能走也是好事!”
周天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注意蓉蓉的变化,说道;“十七爷和八爷他们走的很近,最近又在十四爷那里颇为受宠。你出入兵部,一定会听到不少他们的安排。你若是肯及时送出来这些消息,对四爷一定有莫大的帮助。等四爷成大事的时候,就是你我双宿双飞,共享荣华的时刻。那时候,全天下也没有人敢反对我们了。”
蓉蓉皱了皱眉头,据她所知,自从粮草事件之后,四阿哥深的十四阿哥的信任,很多大事,不和八阿哥商量也要和他商量一下。更别说那些名里暗里的奴才了,蓉蓉暗忖,周天启怎么变得这么幼稚?
其实不是他幼稚,而是蓉蓉处在其中时间长了,对这些人没了那么多的敬畏。加上平日里看到的听到的也多,不觉得希奇,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周天启初次见面,对皇家的敬畏之心还在,判断力少了很多。
蓉蓉想了想,问道:“这个简单。对了,神医在四爷那里可好?我倒是很想他……”想起那个被四阿哥攥着的人,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周天启找到呢?大家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天启不疑有他,只道四阿哥收留神医的事情蓉蓉也知道,毕竟他们是“亲戚”么。见蓉蓉肯帮他,口气也轻松下来,说道:“我昨天才见到他,似乎活的不错。还配了不少新药。不过四爷嫌他太过古怪,不怎么理他。”
蓉蓉道:“他又臭又倔,还不把四爷府里搅翻天了。”
周天启道:“那倒不至于。他住在四爷郊外的庄子里,四爷也不常去。可着他一个人用。”哦,蓉蓉点点头,看来四阿哥并不很信任周天启,很多事都没和他讲。奇道:“你怎么遇见神医的?”
周天启道:“还不是闻着味儿了。也是巧合,那天我追一个江湖败类,追到那里,找不到人。正好闻见神医的味道,才遇见的。你也知道,他那个味,十里外都能认出来。”不约而同的想起少年时,捉弄神医的事情,两人呵呵笑了起来。
蓉蓉抬起头,笑着望向周天启。大概想起了往事,神色变得格外的柔和。狐狸似的大眼睛敛去了所有的锋芒,荡漾着一层又一层的水波。层涌而上的涟漪几乎要将周天启淹没……
就在这一望无际的温柔里,蓉蓉特有的声音带着一点妖娆,一点诱惑,在耳边响起:“阿启,你,你想我吗?”胳膊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丝滑的质感让周天启想起了那个销魂的夜晚,低声说:“想,怎么会不想呢?天天想,想得心肝疼。四娘说我的那些小妾长得都象你。”低下头,寻着热源就要吻去。
蓉蓉挡住他的嘴,说道:“阿启,可是我要死了呢!”
“不会的,”周天启有些晕眩,意乱情迷,拉着蓉蓉的手,脱口说道:“要死我们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