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万凰山庄来了一个身着千绝堂服饰:黑色紧身冬袄、领绣银骷髅的年轻女子,长得还挺眉清目秀,只是那一身肃杀的装扮和手中的金背扣环大刀让人望而却步。
船尚未停稳她便跳上了码头,将大刀往肩上一扛、冷着脸往万凰山庄的大门冲:“姑奶奶这才离开几天江南就乱成了一锅粥!回头怎么跟堂主交代!来个会喘气儿的说说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到江南来杀人?”
万凰山庄的下人见着她纷纷避退,福管家闻声赶了过来,连忙道:“哎哟,桃姑娘可回来了!”
此人正是乐澜留在江南的得力助手,代号‘金背杀刀’的桃么么,桃么么一见福管家出来便停住脚步问到:“福叔,我不在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我这一路砍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人?江南怎会突然多出来这么多杀手?”
福管家一愣,她去西南执行任务还不知道此事,想来回来的路上定是与作乱的杀手碰上了,便问:“桃姑娘没到附近堂口打听?”
桃么么秀眉一沉:“还打听什么?抓紧回到山庄不就什么都知道了?福叔快给我说说,这样下去给堂主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福管家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道:“桃姑娘小点儿声,庄主回来了,别扰了庄主清净!”
“啊?”桃么么一惊,声音顿时小了下去,苦着脸道:“完了完了,庄主知道岂不是更完了!”
福管家拍了拍她的胳膊,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给她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安慰到:“桃姑娘别急,此事怪不到你头上。”
桃么么听完却是气极,手中大刀呼呼一挥:“挑衅我千绝堂和万凰山庄的地位?还想反了天不成!千心堂可查出来是哪方势力在背后搞鬼了?”
福管家后退一步离她的刀远些,说:“二堂主亲自带人在查,对方恐怕来头不小,不是那么容易查出来的。这两日渗透进江南的杀手越来越多,今日就连清水郡都发现了隐匿的杀手,大公子方才亲自去了。”
桃么么又是一惊:“什么?大公子亲自出手了?这还了得?”
万凰山庄一向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火华公子虽然统管山庄事务,但极少有需要他亲自动手去办的事,否则不就代表他们底下这些人无能吗?眼下这些杀手打着灭千绝堂的威风而来,却让大公子亲自上场抓人,桃么么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福管家说:“能躲过江南重重关卡成功潜入清水郡的,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下面的人怕贸然行动打草惊蛇,自然只有来请示大公子了。”
桃么么提起大刀便转身往外走,福管家连忙跟上去问:“桃姑娘,你才刚回来,这又是干什么去?”
随她一同回来的十多个千绝堂杀手刚下船便又被她赶上了船,一出山庄她那嚣张的气焰腾地高涨起来:“这些个不要命的骑在我千绝堂的头上作威作福!大公子都亲自出面了,我等难道等着坐享其成?姑奶奶定要让他们看看,我千绝堂的天不是那么好翻的!”
千绝堂的人一听火华公子亲自出面了,也是神色一凛、羞愧难当,立即在船上站的整整齐齐,表情肃杀、似要将作乱者千刀万剐一般,桃么么飞身上船立在船首、扛着大刀威风凛凛地向清水郡码头而去。
福管家看着船渐行渐远,这才拍了拍大腿往回急行:“哎哟这小姑奶奶!得赶紧禀告庄主一声!”
龙樱正在书房看千心堂送回来的情报,见福管家匆匆而来,抬头道:“福叔,发生了何事?”
福管家服了服身:“庄主,桃姑娘方才回来了,听闻最近发生的事,又提刀冲出去了……”
“桃么么?”龙樱知道福管家定是担心她那暴脾气出去闯祸,扬了扬手上的信笺说:“刚收到消息,西南方向沿途发现了十七名杀手死于‘金背杀刀’,我还以为她早知道江南发生的事。”
福管家大吃一惊,桃么么刚才那句“你可知道我这一路砍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人?”蓦然在耳边炸响……
龙樱说:“桃么么虽然脾气暴躁,但胜在机敏警觉,不会冲动行事的,福叔不必担心。”
福管家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龙樱问:“有清和郡主的踪迹了吗?”
福管家说:“还没有,不过这两日有一部分杀手撤出了江南,按照大公子的猜测,这些人应当是奔着郡主去的,想来郡主已经离开江南了。”
龙樱沉眸想了想说:“郡主应当是不想给咱们带来更多麻烦……让灵儿仔细追查那些撤出去的人的底细,他们才是咱们要找的人。”
福管家躬身道:“属下明白。”
福管家将将离开,花小墨如一阵风一般刮进了书房:“娘亲、娘亲!我方才在院子里练功,看见一个提着金色大刀的姐姐经过,那人是谁?”
龙樱笑到:“那是你澜姨的手下,叫桃么么,怎么了?”
花小墨的眼神有些佩服:“那把刀看起来又大又沉,那位姐姐拿起来却毫不费力,想来是个用刀的高手!”
龙樱不可置否道:“论刀法,她在万凰山庄确实是首屈一指的。”
花小墨最近苦练刀法,奈何没有一个合适的人与他比试比试,听见娘亲如此说来难免有些兴奋:“娘亲,孩儿想找机会与那位姐姐比试比试!”
花千邪悠闲地晃了进来:“你才练了多长时间就想与人比武?那把金背杀刀煞气极重,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比武的。”
龙樱笑了笑:“你看出来了?”
花千邪走到一旁坐下:“那位姑娘走火入魔过?”
龙樱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事情放下说:“西南曾经有座祭刀堂盘踞一方,因锻造宝刀的高超技艺而名扬天下,他们自身也修刀道,不过刀道酷烈,所以一向传男不传女。祭刀堂最后一代刀主育有四子一女,桃么么便是刀主的小女儿,原名叫赵玉瑶,从小备受娇宠、不曾习武。十年前、她七岁生辰那日,祭刀堂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她的哥哥们拼死相护、将她藏到了一个狭小的山洞里才得以躲过一劫。她在洞中躲了两日才出来,祭刀堂和她父母兄弟的尸首已经被仇家一把火烧尽……”
说到此处龙樱不由得叹了口气:“仇家屠了祭刀堂后将祭刀堂收藏的宝刀、刀谱席卷而空,她在残垣断壁中一寸一寸地寻了三日,最后只在倾倒的锻造炉中找到了这把尚未出世的金背杀刀。年仅七岁的赵玉瑶抱着金背杀刀和哥哥们临死前塞给她的两本刀谱,在祭刀堂山脚下的一个洞中苦修了五年,当真是天为背、地为床、朝露山泉为饮、草果野鸡为食,终于在五年后突破化境、学有所成。”
花千邪挑了挑眉:“没有走火入魔?”一个小姑娘能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已是奇迹,更遑论练得一身绝世武功?
龙樱笑了笑说:“她很有天分,练功时并没有走火入魔。五年后,她一出山便寻着当初祭刀堂丢失的宝刀的踪迹去寻仇,五年时间,那些丢失的宝刀早已几经转手、散落在江湖各地,她心有执念、四处奔走、寻得一个杀一个,造下了很重的杀孽,这才走火入魔。当时有仇家到千绝堂花重金买她的命,阿澜亲自去的,也不知道是出于惜才之心还是觉得她太可怜了,总之阿澜没有杀她,反倒将她带回千绝堂助她驱散了心魔。事后她心生感激,大仇得报后也无处可去,就自愿留在阿澜手下做了杀手,从此世上再无赵玉瑶、只有桃么么。”
花千邪的关注点一向清奇:“不是说乐澜做事从不失手么?”
龙樱无奈地笑了笑:“桃么么算是唯一一个吧。再说了,买家要的是赵玉瑶的命,如今活着的这位是桃么么,并无不妥。”
花千邪宠溺一笑:“当然,阿樱说什么都是对的。”
龙樱瞪了他一眼不与他纠缠,摸了摸花小墨的脑袋说:“桃姑娘的刀法出神入化,小墨若想向她请教,待她回来不妨亲自去问问,若她愿意指点你几招自然是再好不过,但不可勉强。”
花小墨连忙点头:“孩儿明白。”
龙樱满意地点点头,起身伸展了一下身子,说:“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去泛舟钓鱼吧。”
窝在花小墨怀里的小星儿倏地来了精神,花小墨也是眼神一亮,有些犹豫地说:“可是我还有一套刀法没练完……”
龙樱牵起他和花千邪便往外走,笑到:“劳逸结合嘛~天天窝在家里当心变成傻小子了!”
花千邪无奈地摇了摇头:“阿樱,他这两日刚有点儿长进,你这样惯孩子不好。”
龙樱还没来得及辩驳,花小墨却是欣喜地仰头道:“父王夸我有长进?那看来是真的有进步了!”
花千邪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龙樱笑到:“小墨这么聪明,自然是长进不少。不过练功不能急于求成,趁着今日不怎么冷、还有太阳,去泛舟钓鱼放松放松,挺好的。”
江南多烟雨,今日难的出了太阳,阳光驱散了湖面的云雾,在湖心泛舟便能得清熙熙攘攘的清水郡码头。
花千邪将一杯热茶递给龙樱,问:“阿樱,你在想什么?”
龙樱接过来,嗅了嗅茶香,却没急着喝:“我在想,清和郡主和靖王府究竟有怎样的秘密、又是怎会惹上这么厉害的势力。”
“哦?”花千邪斜倚在椅子上说:“阿樱不是挺相信清和郡主的为人么?”
龙樱叹了口气说:“我虽相信她对万凰山庄并无恶意,但这背后作怪之人其心可诛。而且……随随便便就能散出一百万金,国库恐怕都拿不出这么多钱,这样的势力实在不容小觑。”
花千邪道:“金山银山,阿樱要多少我便有多少,不用将对方放在眼里。”
龙樱看着他,笑出声来:“是呢!魔尊大人大婚当日的金瓜子和金元宝就撒了得有好几十万,当真是财大气粗!”
花千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阿樱不觉得对方此举颇有些小孩儿行径么?”
龙樱知道他定是有什么想法,便问:“怎么说?”
花千邪道:“连龙灵的千心堂都查不出靖王府有何异常,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靖王府的势力远超万凰山庄,要么是这个秘密发生的时间太过久远,久到如今除了当事人再无旁人知晓。”
龙樱想了想说:“靖王府的势力若远超万凰山庄,郡主也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
花千邪点点头:“所以就只剩第二种可能。既然这是个很多年前的密辛,对方作为知情人要杀郡主,便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龙樱微微有些震惊:“你是说,靖王府和郡主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被追杀?”
花千邪不置可否,继续说:“若非如此,靖王爷为何要让这么多高手来保护郡主?难道仅仅是为了给郡主当个护卫、陪着她浪迹江湖?”
龙樱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人人皆知老王爷极其宠爱郡主,常常花重金寻江湖高手来保护她的安全,在旁人看来好像并无不妥,但像乔七这样隐藏得极深的一等一的高手,又怎会仅仅因为钱财之物就沦为护卫、供人驱使?如今看来,他们应当是靖王府暗中培养出来的人才对。
花千邪继续说:“再一个,对方为何会突然来千绝堂买凶?而且还是花重金点名买寒影剑?”
龙樱略微一想便明白他所指:“自然是多年来刺杀无果,发现了郡主身边有绝顶高手相护,而寒影剑是杀手榜排名第一的杀手,只有她才有得手的机会。”
花千邪微微一笑:“恐怕不止如此,对方这一次明显是下了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决心,定然是受了什么刺激,比如说:靖王府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