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第一部分《大清相国》第三章(1)
索尼同鳌拜再不敢多言,跪在地上低头听旨。
皇上道:“朕令你们赶快把关起来的举人们都放了!不能误了他们的考试!还要好好安抚他们,朝廷不能失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快把街头捉拿那个山西举人的告示都撕下来!再派人私下查访,暗中密捕。”
鳌拜道:“臣遵旨。”
皇上又道:“记住,我要活的……那个举人叫什么来着?”
索尼回道:“陈敬!”
皇上道:“记住,谁私自杀了陈敬,谁就受了贿赂!”
鳌拜并没有弄懂皇上意思,却道:“臣明白了。”
出了乾清宫,鳌拜悄声儿问道:“索尼大人,皇上为何说谁暗自杀了陈敬,谁就受了贿赂?”
索尼笑道:“你不是在皇上面前说明白了吗?皇上极是圣明,知道陈敬倘若同贿赂有关,他必是知情人,有人就不想留下这个活口。”
鳌拜这才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寒风裹着雪花在空中飞舞,高士奇走在街上,双手笼进袖子里。他进了家店铺,里头摆着各色铜铁器具。他看中一个精致的铜手炉,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店家招呼道:“这位公子,这可是名店名匠的货,您可真有眼力!”
高士奇问:“多少银子?”
店家道:“二两银子!”
高士奇说:“二两银子?够穷人家一年的吃用!”
店家道:“公子您说的是穷人家!”
高士奇并不还价,掏出大把铜板啪地放在柜上:“买下了!”
店家见高士奇出手大方,必定是位阔少年,立马脸上堆笑,道:“公子您等着,我这儿有现成的炭火,正烧得红红的,我这就给您侍候上!”
高士奇出了店铺,手里抱着手炉,头昂得高高的。有人却在旁悄悄儿说道:“年纪轻轻的,玩什么手炉啊,土老冒!”有人又说:“有钱人家公子,弱不禁风!”高士奇并没有听清别人说什么,只道是羡慕他的铜手炉,越发得意的样子。
没多时,高士又走进裁缝铺,选了些衣料制行头。师傅见他要的尽是上等料子,便极是殷勤。高士奇摊开双手,由着裁缝给他量尺寸,嘴里不停地吩咐人:“师傅,这衣服得拜托您给好好儿做,可别让人家瞧着笑话!”
师傅道:“公子看您说哪儿去了!我这是几百年的老店,您又不是没听说过!”
高士奇道:“我还真没听说过!”
师傅笑道:“上我们这做衣服的,都是大户人家。公子,您就别逗了。”
高士奇却说了句真话:“师傅您就别奉承了。本公子还是头回置办这么好的衣服。我呀,前几天都还是个穷光蛋!”
师傅吃惊地望着高士奇,马上笑了起来,道:“公子敢情也是进京赶考来了?一看您就是富贵之相。”
高士奇哈哈大笑,道:“您这话倒是不假。”
师傅忙奉承说:“俗话说得好呀,十年寒窗,好不凄凉;一日高中,人中龙凤!”
高士奇听着这话心里极是受用,道:“感谢师傅吉言。麻烦您赶紧些做,我过几日就要穿哩!”
师傅答应熬几个通宵,也得把这状元郎的衣服做出来。高士奇知道自己这辈子早与状元无缘了,听着心里仍是舒服极了。
高士奇出了裁缝铺,忽见前头有官差押着些人过来了。他猛然看见张汧也在里头,忙躲进了胡同拐角里。原来张汧和那些住在快活林的举人们都被绑到了顺天府问话,如今奉了圣谕都把他们放了。高士奇前几日说自己马上就要锁院,如今却仍在街上逛着,怕张汧见了面子上不好过。他还得过几日才进贡院去,那日在张汧面前说得那么要紧,原是哄人的。
高士奇望着张汧他们过去了,才从胡同里头出来。走不多远,见几个衙役正撕下墙上的告示。那告示正是捉拿陈敬的。案子高士奇也听说了,他想不到陈敬会做出这等事来。又听有路人问道:“怎么?凶犯抓着了?”衙役道:“谁知道呢?上头叫贴就贴,叫撕就撕!”那日夜里他收了张汧的银子,听得外头有人,好像就是陈敬。他正为这事放心不下,后来听说陈敬杀人了,他心里倒轻松些了。
可怜大顺小小年纪,知道少爷丢了,成日只在店里哭泣。又听说少爷杀了人,更是怕得要命。张汧说啥也不相信陈敬身染命案,只是觉得这人也丢得太离谱了。他便哄着大顺,只道你家少爷迟早要回来的。怎料没过两日,住在快活林的举人们都被官府捉了去。好在陈敬在店里放了银子,店家才没有赶大顺走人。张汧回到快活林,头桩事便是去找了大顺。
5
索额图和明珠领着几个人,都是百姓装束,没事似的在胡同里转悠。到了李祖望家附近,叫人找来地保问话。索额图问道:“有朝廷饮犯很可能就藏在你们这块儿。你要多长几双眼睛,谁家来了客人,多大年龄,是男是女,何方人氏,都暗自记下来,速速报官!”
地保也不敢问他们是什么人,只看人家这派头就知道不是平常身份,便甚是小心,道:“小的记住了。”
大桂从外头回来,在胡同里见索额图他们正同地保说话,也并不在意。他有要紧事赶回去报信,进门就说:“老爷,怪事儿了!”
李老先生忙问:“什么怪事儿?”
《大清相国》第一部分《大清相国》第三章(2)
大桂道:“街上捉拿陈举人的告示都撕掉了!”
陈敬听了心头一喜,问道:“真的?”
大桂说:“我亲眼看见的!”
李老先生说:“莫不是抓着真凶了?”
陈敬说:“一定是抓住真凶了。乾坤朗朗,岂能黑白颠倒!”
李老先生长长地舒了口气,说:“真的如此,那就万幸了!”
陈敬朝李老先生深深一拜,道:“太好了,太好了!我马上回快活林去!前辈,您可是我的恩人哪!”
李老先生道:“贤侄千万不要这样说。老夫静候您高中皇榜!”
月媛舍不得陈敬走,道:“陈大哥,你说走就走呀!”
李老先生望着女儿笑道:“月媛,陈大哥功名要紧,我们就不留他了。”
外头明珠同索额图已快到李家门口了,两人边走边说着陈敬的案子。索额图道:“我觉着奇怪,外头流言四起,说连头甲进士及第都卖掉了,可我们细细查访,怎么连个影儿都摸不清?去年秋闱之后杀了那么多人,谁还敢送银子收银子?莫不是有人造谣吧?”
明珠摇头道:“我不这么看。我预料,春闱一旦出事,血流成河!无风不起浪,这话错不了的!”
索额图道:“我倒有个预感,若真有事,抓到那个陈敬,就真相大白了!”
明珠道:“陈敬此生不得安宁了!”
索额图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问道:“明兄此话怎讲?”
明珠道:“我暗访过陈敬的朋友,他应该不是杀人凶犯。他要是真杀了人,就得掉脑袋,倒也干脆。他冤就冤在,哪怕是没杀人,也没好果子吃!”
索额图道:“索某仍是不明白。”
明珠道:“你想想,陈敬如果没杀人,干吗人影都不见了呢?八成是有人想杀他,躲起来了。”
索额图问:“您猜想陈敬兴许知道科场行贿之事?”
明珠说:“要是他知道,案子迟早会从他那里出来。一旦他道出实情,天下读书人谢他,这国朝官场就容不得他了。”
索额图又道:“索某听了越发糊涂了。”
明珠笑道:“真相大白,很多人就得掉脑袋。官场人脉复杂,一个脑袋连着十个八脑袋。咱皇上总不能把那么多脑袋都搬下来啊!那陈敬啊,哪怕就是中了进士,他在官场也寸步难行了!”
索额图这才开了窍,道:“有道理!这个陈敬呀,真是倒霉!”
说话间,明珠忽然驻足而立,四顾恍惚,道:“索兄,你闻到了吗?一股奇香!”
索额图鼻子吸了吸,道:“是呀,真香。好像是梅花。”
明珠道:“的确是梅花!好像是那边飘来的。看看去。”
到了李家门前,明珠抬头看看,见几枝冬梅探出墙外。明珠道:“就是这家,进去看看?”
索额图道:“好,我来敲门。”
李老先生正要开门送走陈敬,听得外头有人,立马警觉起来,隔着门问道:“谁呀?”
索额图在外头应道:“过路的!”
李老先生听说是过路人,越发奇怪,使了眼色叫陈敬进屋去,然后问道:“有事吗?”
明珠应道:“没事儿。我们在外头瞧着您家梅花开得好生漂亮,想进来看看,成吗?”
李老先生回头见陈敬已进屋去了,便道:“成,成,请进吧。”说罢便开了门,拱手迎客。
索额图同明珠客气地道了打扰,进门来了。李老先生瞟见外头还站着几个人,心里格登一下,却只作没看见。
明珠道:“实在冒昧!在下就喜欢梅花!”
李老先生笑道:“不妨,不妨!先生是个雅人哪!”
明珠回头打量着李家宅院,见正屋门首挂着明代嘉靖皇上所赐世代功勋的匾,忙打拱道:“原来是个世家,失敬,失敬!”
李老先生笑道:“老儿祖宗倒是荣耀过,我辈不肖,没落了!”
陈敬跑进客堂,趴在窗格上往外一望,见着了索额图,脸都吓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只隐约猜着这皇上身边的侍卫,怎么会平白无故跑到这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