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个找错人也寻错地方的贼吧……”他可是半点值钱的都没有啊。
“有可能喔。”纪渊回想,那人她觉得很面生,应该并非本地惯贼。最近城里出现大批移入的流动人潮,好像都是等着来看什么王爷的……王爷的新衣?哎呀,反正不关她的事。贼人也许就这样趁机给混了进来。
老实说会去抢青衣的铺子,就表示对方很笨,或者根本对环境不熟悉。
“你看吧,我就说会有贼来找麻烦,要你把门装上嘛,还特地搬了一块很大很长的给你,结果你放在铺子里当地板踩啊?”她刚刚有发现。他楞楞地回视着她,然后醒悟过来。
原来……原来那个很占位置的东西是赔给他的后门啊……
在这么老旧狭小的地方装个那样华丽的木门,太……奇怪了啊。一扇门就比他整户房子还高呢。
没让她知晓自己并无接收到她的好意,他汗颜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半夜三更喽。”拍开两人间飘来飘去的罗帏,她索性站起身,将床旁碍事的纱幕绑好,让他的视野也可以更为宽广。“啊呀,对了,我应该要先倒水给你喝。”睡了这么久,肯定会口干舌燥的。
移眸稍稍望着窗外暗沉的天色,司徒青衣突觉不安,问道:“纪渊,妳一直都待在这里等我醒来吗?”
她眨睫。“……当然啦!”
他一点都不觉得哪里“当然”了?司徒青衣顿住。
“纪渊……”
“哎哟,你别一醒来就要啰嗦人嘛。”
她正要走到桌旁,手中尚握着的丝带扯动,司徒青衣的右腕就被拉着掉出床外撞到,还发出不小声响。
“啊……”他冷汗直流。腕处没有什么,只是牵动到腹侧的伤口。
“哇!对不住。”她很快发现错误,马上放开丝带,然后小小心地将他的膀臂给搁回去。“我不是故意的啦……”她赶紧认错,歉然又内疚。
就因为她不是故意的,所以他才会原谅她无数次啊……他在心里暗叹。看她解开那条细长的丝带,他疑惑道:“妳为什么绑着我的手?”
“喔,这个啊。我是想,这样你有什么事,拉拉它,我就可以知道了啊。”她说,却显得心虚,因为自己分明还是呼呼大睡去了。“而且……我怕你一昏不起,所以想把你的心脉抓在手里,才不会消失嘛。不过,我压根儿没有悬壶济世的本领,什么也没抓到啦。”她搔搔头干笑道。
其实,她很想直接握住他的手,感受他的体温,只是她……不敢啦。
也就是说,她想要……替他把脉吗?司徒青衣瞅着她清朗的脸庞,又想到她给他的那扇门。她的行举,总是如此令人摇头却又率直啊……
“……青衣,我要扶你坐起来了喔。”她道,神情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他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又弄痛他,便温道:“好。”
得到他的答允,她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青衣的外袍因为染血脏污所以已经被大夫脱掉了,现仅身着纯白的中衣,又长又直的黑发披散于肩,清秀的脸容带着虚弱……根本没有防备啊。
冷静呀,要冷静才行。伸出双臂,她一手托着他光滑的后颈,一手推起他的背脊──她偷偷地皱着眉头。因为怕他太疼,所以放得动作很轻,也很缓慢很缓慢,缓慢到她觉得时间快要停止了。
双颊好热。她希望自己的皮肤够黑,脸红了就不会被发现。“啊……谢谢。”司徒青衣忍痛道谢。清淡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她彷佛被炙烧了一下,单手极快卷起另外的被褥往他背后塞去。
“好了。”待他坐好,她立刻返身抓起茶壶倒水,强迫自己把心情恢复平静,才敢再次面对他,“青衣,来喝口水。”把茶杯递给他。
自己是真的渴了。他想要拿取,试了几次却有心无力。
“纪渊,不好意思,我……”
彷佛就在等他开口,她接道:“我知道,我喂嘛。”将杯缘靠近就他的唇,帮他能够好好地喝完一杯水。
“麻烦妳了。”他又足足喝了两杯才够,唇瓣并因滋润而稍微呈现粉色。“……纪渊?”怎么发起楞了?
她忙回神,太贪心的糟糕目光从他开合的嘴移开。哈哈一拍胸口,侠义道;“不麻烦!只要是为了青衣你啊,上刀山下油锅都没问题的啦!”
他愣了一下,随即道:“妳又在说歪话了。”又是从哪本书里学来的?
她一怔,放下手,鼓起腮帮子。
“……哪有。”喃着。
“咦?”他没听清。“……什么?”
“喔,我是说啊,你一定饿了,我现在就去找些吃的东西来喔。”她呵呵一笑,然后打开房门走出去。
背部抵住门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纪渊摸着自己手臂,很努力地吐出一口大大的气。遮掩在衣袖之下的,是她为了护住他而受的刀伤,由于刚才扶他喝水使力,更加隐隐生疼着。
才不是歪话呢。
她每次每次,都是很认真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不知道。
本来只是呼吸快了些,心跳猛了点,有些想装疯卖傻和恍惚不宁,她以为那是一种相当奇怪的病,不管它,自己会好的。她这样想。
可是,慢慢地,却反而逐渐变得严重起来。希望看到某个人,最好还能说说话,然后,胸口的地方,开始有个叫作青衣的人住在里面。大概是被雷劈到,或者年纪已经长到懂得了,她才突然发现,这是代表自己对青衣有着另外一种感情。
是她看戏曲看到吐血投坟便大笑角色傻瓜的那种感情;是她念诗念到春蚕吐丝到死就觉得无聊想睡的那种感情;是……是男女缱绻之恋的那种感情呀……
在她还不晓得的时候,就已经偷偷远远地大于结拜之义了。
根本、根本就是……
完了啊!
在终于开窍的当时,她几乎抱头痛泣。
拜把子是拜把子,意中人是意中人,这是有很大差别的啊。刘备和张飞会是一对儿吗?当然不会嘛!她乱七八糟弄得拜把子和意中人变成同样的一个人,那还不砸锅?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更不敢说,只能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对他露出类似淫秽猥亵的下流眼神,就算忍耐不住,好歹也小心注意别让他察觉看到。
也许……真的是生病。如果能够吃药治愈那就好了。
纪渊鬼鬼祟祟地在自家厨房里磨蹭着,埋头蹲在一个角落,拿着好几个油纸包,喃喃自语道:“怎么没写是什么呢?要我看也看不出来啊。不管了,全部都带走就好啦。”随手一丢,进了自己身后的大麻袋。站起身,开始翻柜倒笼,无论荤的素的,青菜萝卜、鸡鸭猪羊,只要看到什么东西就往袋里塞。
“姊姊,妳在做啥?”
身后忽然响起问话,纪渊惊跳了一下。她回过头,就见纪五弟睡眼惺忪地站在门边,左手还拖着一条薄被。
“你管我在做啥。”不打算理会他。
“好乱喔……妳干啥把厨房弄成这样啊?”他伸手进衣服内,抓抓肚皮。
臭小子,平常晌午吃饱总要睡到黄昏,偏生今儿醒的不是时候。
“不关你的事,回去睡你的午觉啦。”她叉腰。
“恶,我闻到药的味道!”他最讨厌吃那种东西了。纪五弟总算稍微清醒了些,摀住口鼻作呕,问道:“妳把家里成堆的药材挖出来干啥?”从他有记忆以来,他这个姊姊就是身强体壮到让人感觉恐怖的地步啊!
纪渊翻个白眼。“说了不关你的事,你睡得好好地做啥跑来厨房。”
“我上茅厕小解啊。”午膳时汤喝多了些嘛。
“奇怪了,那跟我在厨房有什么关系?”她东拉西扯着。
厨房……小解……嗯……耶?!差点被耍了,自己问的重点又不是这个。
“我从房里去茅厕,一定会经过这里啊。”兄弟姊妹一同住了多少岁数,干啥明知故问?“所以才正巧瞅见嘛!”更加详细地讲解,让她没得胡说。“是啊是啊,你看看你那个亲爱的“小被被娘子”都给沾上茅坑脏兮兮了。”她昂昂下巴指着。
“咦?!”纪五弟低头一瞧,果然发现自己睡迷糊又把棉被给带出来了!
这条薄被他从出生就用到现在,童时爱不释手,睡觉一定要靠它,后来因为他发现没有飞天大侠惩奸除恶时还会包条棉被,原本想咬牙丢了,但却怎么也无法割舍,结果还是一直陪伴着他。
所以,才被自家兄长戏谑地取笑为“小被被娘子”……
“我……我……”太过羞耻所以说不出话。呜,他绝对要戒掉!
“我是拿姑娘家要吃的药啦,如果你想给你的“小被被娘子”喝呢,那就自己找大夫抓药去煎。”总是有五个字特别加重。
“妳……”嘴角抖抖抖,好不容易才挤出两句:“妳粗暴鲁莽又不温柔,算哪门子姑娘?!”反驳她了!终于反驳她了!赢了啊!他激动地握拳。
纪渊一瞇眼,探手抓起身旁堆放的馒头就往他脑袋丢去。
“中!”她出声同时,那颗又白又圆的暗器也恰恰打到他的脸。
“哇啊!”纪五弟掩面,倒地哀号。
见此收效,纪渊不禁看了桌面的馒头山两眼。
“还是那么硬啊……”
说什么正统的手揉馒头就是这样粗饱结实,层层紧密……真不晓得她家厨子是不是用石头磨成粉加在里头整人,否则怎么做得出这种东西?更厉害的是,他们这家姓纪的居然能从小吃到大,个个康健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