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永远保持乐观进取的心,知晓吗?”
“知晓。”孙望欢随口答应。
心里却直想着,该去拿张符咒贴在男孩额上,看看会不会让他消失?
※※※
“呜……呜……”
月华初上。角落里,传来细碎的呜咽声。
宗政明在庭园内左右张望,寻著轻细的声源,移动脚步,最后,在花圃的后面找到蹲踞的缩小身影。
“小姐。”他站定,开口唤道。
虽然年幼,但是他的语调却超乎想像的低冷,几乎是一种没有感情的声音。
孙望欢背对著外面,每次一听他开口就感觉可怖得脊骨发麻。但她现在没精神在意那种事。
颤抖的肩膀一顿,骂道:
“你走开啦!呜……讨厌!”
“小姐,老爷在找你。”男孩平板冰硬地说道。
她捣着眼睛,哭得更凶。
“不用你多事!我爹、我爹才不是真的想找我!今天是娘的忌日,我有偷听到,他们都说娘是勉强生下我之后,身体才会变坏的,是我害得她死掉的!哥哥和姊姊也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都不肯理我了!”
“夫人已经过世一年。”男孩的嗓音稚嫩,却诡异道出无情的话语。
那空洞至极的讲话方式相当奇特,好似仅仅透过表皮发声,并不带任何血肉。无论语气或含意,都让人难以相信是出自一个孩童的口。
孙望欢气得抬起头来,一把鼻涕眼泪的。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娘已经过世一年,所以我就应该不在乎,可以不理会这件事吗?”
“死了就是死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一张白白的小脸像极僵尸。
“你给我闭嘴!闭嘴!不许你这么说!”她站起身朝他冲过去,忿怒地推他肩膀,怒喊:“我不准你这样说娘!你给我道歉!”推著推著,他始终摇晃身子又回到原处,没有其它反应。她终于气得打人了。
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如小雨,他没躲不避也未吭声,瞥视著两人在地面交缠重叠的影子,眼里却闪过一丝奇异。
“快道歉!”孙望欢没有发现,只是用尽力气揍他。
她的力道虽不如大人,但他瘦小的身材也不够壮硕到足以承担。
男孩本来是直挺挺地接受殴打,最后还是跌倒在地,孙望欢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爬过去坐在他身上,再补上几记才满足停手。
他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却没喊一下疼。
眼未眨,也不曾企图还击,他只是任她骑在身上,冰凉地睇住她。缓慢伸出手,他以指从她未干的面颊撷取一些泪水,然后放进自己嘴里舔著。
“……这就是眼泪?”他平声道出感想。
孙望欢瞠目结舌,没料他竟会这么恶心!
“你好脏!脏死了!”边臭骂,边翻身离开,还不忘踹他两下。
“为什么你要哭?”他的嘴里都是咬破唇皮流出的血,和著唾液,说出的字句含糊不清。
“为什么我要哭?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很伤心啊!笨猪!”她冒火拔起草,往他躺平的地方奋力丢掷。
“伤心是什么?”草屑洒落在头上,他没有任何拨掉的动作,仅仅将视线栘往下方,一双深墨的眼珠,冷冷地看着她。
“伤心?伤心就是心会痛啊!”她的胸口现在就好疼好疼啊!
“心会痛,为什么?”他躺在那里,黑眸瞅住她,询问的语气凉凉的。
“为什……因为伤心啊!”要讲几遍?
“伤心是什么?”问题绕圈,又回到原点。
有种诡谲不快的感受在脊骨处缓缓蔓延。孙望欢才大他一岁的脑子里哪里会懂得怎么说明解释,也都只是胡乱回答的。而且他都没看到她那么难过,只会一直问问问,问得她怒意沸腾,还横躺在那里,像个尸体一样瞪着她!
小拳头发抖著,她大声道:
“我早就觉得你很奇怪,原来你的脑袋是真有毛病!”
“脑袋有毛病是什么?”
“你……你……”孙望欢开始觉得他是故意的了,气得连发尾都要翘起。
“……小姐……”
她捣住耳朵,不想听不想听!拼命地想盖过他的声音,她大吼道:
“你这个外人,我娘是可怜你才让你跟着我!你不要烦我,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没人理我最好了!我——我——我爹根本不是真心在找我!他一定也像哥哥姊姊一样怪我,因为我不好!我不好!我不好!”语无伦次喊叫到最后,她的泪水再度奔泄而出。
她颓然趴地嚎哭,男孩坐起身来,想要进一步地站直,却感觉双膝软弱无力,无法如意。
他用手撑地,困惑地重试一次,站是勉强站起来了,但身体好像歪歪的。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被她“用力摸到”的地方,都感觉又烫又热又闷。尤其是脸,还会辣辣的。
他觉得嘴有些湿,抹了一下,满手都是血水。他看着掌心黏稠的液体一会儿,就顺势擦在自己黑色的衣服上,毫不在意。
“小姐,”他再次开口,眼睛盯住她左耳的红痣,因为她低着头,月光照得好清楚。
“老爷在找你。”
她哭得惊天动地,哭得足以吵醒死人,就是不愿意回应他。
他站立半晌,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膀臂,将她给拉起来。还一时气力不足,只拉了一半,形成她半跪在他面前的姿势。
因为太过突兀,孙望欢没有任何防备,瞠著一双泪目彻底呆住。
“你——你做什么?”
“走。去找老爷。”他简单地道。
孙望欢瞪大眼。一时忘记反抗,就被他给拖着走。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又哭又吼地耍性子,喷出一把涕泪。
任凭她扭来扭去,他虽摇摇晃晃地走不稳,但就是没有放手。她索性伸腿踢他一脚,结果两人双双跌倒。
“痛……”她撞到膝头,疼得咬牙切齿。
不小心想到,再没人像娘亲那样温柔地安慰她了,又是悲从中来。
倒是冷凉的声音,执拗地在耳边响起:
“走,找老爷。”
简直像咒,像鬼一样缠身!孙望欢再也忍不住,拼命槌着地,哭喊得乱七八糟: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给我滚蛋!”
男孩只是捉住她的手前进,宛如在拖行物品般,一步步拖着他的小姐。
※※※
姊姊说,看到她就碍眼,所以把她锁在柴房里面。
孙望欢蜷缩著四肢,靠墙而坐,抱住自己手臂,四周又冷又暗,不知哪里吹进一阵风,她抖了抖。
她……她才不会怕。
一个小黑影从角落晃过,她一吓,眼睛没有捕捉到是什么物体,倒是听见那个方向传来老鼠特有的尖音,她差点也跟着大叫。
等一会儿,也许它会突然跑出来,然后爬到她的身上。
小拳头搁在膝盖上,握得死紧。她努力贴著墙,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小的东西,动也不敢动。
她不会怕。不怕!
才这么想着,一张白白的脸突然出现在窗边,她立刻惊叫出声!
“哇啊——啊、啊……”在看清来人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泉涌出来的怒气。“你、你……又是你!”她指著脸色苍白如鬼的少年,愤慨恼喊。
肤色极白的少年站在窗外,只露出一颗头颅。因为脸太白,瞳眸又太黑,加上面无表情,不过十岁左右年纪的孩子,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找到了。”少年的语气僵冷平板,黑夜里,更添寒意。
一听他开口,她的背脊就发痒。
可恶,老是这么阴魂不散地吓人!
“找到什……你做啥?”望见他离开窗边,走到门旁,她不禁问道。门板忽然发出声音摇晃起来,她赶紧站起身按住,压低嗓恼怒道:“你在做什么?做什么啦?是不是要吵到哥哥姊姊来你才高兴?”
“我开门,让你出来。”门的外边,宗政明清冷地说。
她一愣。像是嫌他多事地拒绝道:
“不……不用了!”
“你不是睡在这里。”他仍是冷道。
她就知道!这笨猪根本不是关心她解救她,只是这里不是她的房,他打算把她带回去而已。
“我怎么不是睡这里?我今儿就睡这儿!”没听他回话,她趴在门上想从缝里看出去,他却无声无息地回到窗口,让她转身时惊得心跳险些停止。恶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她怒骂道:“你怎么都不出声的啊?你一天要吓我几次才成?”
如果她不是被关著,她一定一定一定,用力揍他的头。
“你以后住柴房?”宗政明问。
没有情绪的假脸皮,嘴巴一动一动的,像是条半死下活的鱼一样。她咬牙,气道:
“谁要住柴房?你才住柴房!我只有今晚会在这睡而已!”
“……为什么?”
“哪里有为什么?”
“……你想待在柴房?”
“鬼才想!”
他忽然停了一下,才又说:
“门锁著,我进不去,不能待。”
“你又在说什么?”老是牛头不对马嘴,她听不懂听不懂!“总之,你不要一直问了,很烦人!”
“你不想待,为什么不出来?”
要他别问还问!她气得半死。
“你——你真的很笨!你自己都说了,门上有锁啊!”以为她会穿墙啊!
“有锁,弄断就好。”他歪著头,这么道。
发现他又要离开窗口,她赶紧扑向木窗,用力把脸贴过去制止道:
“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