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大楼有一座钟,标明此刻是深夜三点十分。两人都不觉得累,因为他俩的心在拔河,赌的是人生,一旦下了注就收不回。
大楼虽然栋栋都是漆黑的,但有些二十四小时的店却给了他们温暖及光明,陪他们在这漫漫长夜倾谈著、辩论著。
有电话亭时,他们会拨杜明峰的号码,而他会在电话那头说他们疯了,最后再加上一句医院没事,叫他俩有话慢慢讲,千万别自相残杀。
渐渐的有地工、有些车陆续出现,天不再是沉沉的墨黑,东方出现了淡淡的霞影。他们经过一座公园,和晨跑的人打着招呼。
突然,桑琳扶住一棵树,接着脸都皱了起来,“我的小腿抽筋了!”
走太久的结果是好痛好痛!她紧抓着林世骏的手臂,那痛似乎要撕裂她的肌肉般。
“坐下!”他安置好她,将她的腿伸直,扳开脚掌。
“好些了。”她虽这么说,泪水却已挂在眼角。
“早告诉过你,教书的人要多按摩双脚。”他蹲在她面前,手指轻轻按着她的小腿肚,一圈又一圈,缓和著那僵直的感觉。
他的手带著粗糙,赤裸地滑过她的肌肤,感觉像一团火,燃断了所有疆界与障碍,只剩下他们彼此间的亲密。
她抬起眼看他,他也正凝望着她,眼眸内只有纯真的爱。没错,她曾经动心、曾经萦怀,她知道自己再也碰不到如此心意相属的男人,她能让他愁怅而去,悔恨以终吗?
她伸出手,摸着他的脸颊说:“阿骏,这不只是玩火,你要想清楚,那火焰虽然灿烂美丽!却可能会将我们焚得尸骨无存。”
“我知道。”他说的斩钉截铁。
“这也不只是掘一口井,享受那甘醇的水,事实上,那结果有可能是足以埋葬我们的地狱深渊。”她又说。
“我知道。”他仍然言简意赅的回答。
桑琳再也无法说什么,只能扑到他怀里,像女人对她所爱的男人般的依恋和顺服。
林世骏激动地拥着她,她的娇小在他强壮的胸前,多像是个易碎的瓷器。他吻着她带着花香的发,眼角不禁微湿。
天已大亮,他们整整走了一夜,穿过半个市区,才做出决定,她将不再抗拒。
☆☆☆
罗凤秀动手术后,呼吸方面受到影响!常需要靠机器辅助。两个月后又不幸得到肺炎,治疗速度极慢,不时陷入深度昏迷,医生都提醒桑琳要有心理准备。
六月底,罗凤秀因一口痰除不去,呼吸衰竭,结束了病痛折磨的生命。
桑琳悲痛已极,就算不管那无解的身世之谜,她仍是桑琳唯一知道的母亲呀!
母亲疼她爱她,是她过去和未来的一座桥,如今桥断了,相视皆茫然。
“现在我才是真正的孤儿。”她像个小女孩般的说。
林世骏却设法替她盖一座新的人生桥梁。他因为有处理爷爷丧事的经验,所以大小事都由他安排,虽然对外声称他是罗凤秀的干儿子,但仍有几次被不熟的人误认他为女婿。
他和桑琳的恋爱谈得很隐秘也很低调,在这件事后,两人的默契更好,将他们的缘分当成是命中注定的。
杜明峰是了解内情最多的人,对这段师生兼姊弟恋,他抱着爱护及祝福的心情,没事就警告林世骏,“你给我好好待桑琳,若她有一点委屈,我一定饶不了你!”
“那我八成是神智不清了,你就算杀了我也不冤!”林世骏开玩笑地回答。
另一个知道的人是吕云,她则是持保留的态度,不赞成也不反对。还当著林世骏的面说:“我看你最好再去做一下心理辅导。”
“花钱叫人听我的童年?省省吧!”林世骏一口回绝。
吕云是结过婚的人,想法比较实际且深入,她曾私下问过桑琳说,“你和他……呃!有没有“性”……关系?”
“你好无聊呀!”桑琳红著睑说。
“我只是要确定,林世骏不是只想找个年长的女人翻雪覆雨一番。”吕云怪声怪调的说:“若是如此,他找你就找错人了,你的经验搞不好比他更少哩!”
“拜托别用有色眼光来看我们。”因是朋友,桑琳也不生气的解释道:“我们和一般情侣没什么两样,你少拿出这种没见过识面的嘴睑。”
“先不说“外患”,你有没有想过“内忧”?”吕云仍不放过她,“你比林世骏大六岁。每个人都知道,女人是不经老的,三十岁以后就会开始走下坡。等你四十岁时,林世骏才三十四,你色衰,他正当壮年,难保他不会被年轻的女孩勾走。再来,还有更可怕的更年期,到时你根本满足不了他,怎么能保证说你们可以白头偕老呢?”
老实说,桑琳从没想那么多,因为,眼前就有数不清的问题要应付,他俩能不能结婚都成问题,谁还去管到了更年期时能否相守幸福呢?
总之,一旦豁出去,就只能硬著头皮大步往前走,过著类似没有明天的日子,数著太阳升太阳落,享受其中爱情的甜蜜罢了。
八月,林世骏回到洛杉机父母家,他们便开始尝起两地相思的滋味。
九月秋阳下,他们循着所能找到的资料,来到偏远山腰的一所孤儿院,打探有关桑琳身世的线索。
孤儿院淹过水、失过火,院长又换了好几个,二十七年前的相关文件早就残缺不全。新院长说:“你是弃婴,医院、社会局和卫生所都没有任何纪录,要找出你血缘的亲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你的父母主动想寻你。”
可若要寻,当初她也不会被随意丢弃,连一点蜘丝马迹都不留了。像古代,好歹还会有个玉佩、手环之类的信物,以备将来相认之用。而什么都没有,就是表示存心不要她,当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个女娃儿的存在,所有的思念、好奇或内疚都不必有。
桑琳感到非常难过。
林世骏牵着她的手说:“你想出去走一走对不对?”
他们漫步在山林小径。台湾的秋天,虽然没有枫红叶落,但也隐隐有盛夏后的寂寥。
“你有我,所以此生永远不会孤独。”他看着她认真的说。
“我其实早就预知此次是白来的。”桑琳老实说:“我反而有点怨母亲,为什么她要说出这秘密呢?她不会就当我是她亲生的不就好了吗?”
“也许她希望有一天你的亲人会来认你。”他说:“不过目前请你忍一下,只能有我这个“亲人”了。”
本想让她破涕为笑,但她却仍然眉头深锁,“你有你自己真正的亲人,他们会反对我们的事情。”
“你放心,我从小到大还没有做不了主的事,我会说服我的家人接受你。林世骏很笃定地说:“等我大学一毕业,我们就到美国,抛开一切人事的纷扰,就我们两个。”
“你继续读书,我做事赚钱,还顺便照顾你,就像现在一样。”她也很期待。
“不,你也读书,反正我们存了一些钱,暂时够两个人用了。”他计画著美好的前景。
走到一块小小突出的石崖,对面山岚轻飘过来。桑琳试著抓住那轻烟,“你记得我们上回看的一篇文章吗?它说好的爱情会令你愈来愈宽阔;坏的爱情却让你的世界愈来愈狭窄,到最后只剩下屋檐一片,冷得发抖。”
“我们是属于好的爱情。为了你,我写歌创业,早早开创了自己的天地,由你而看到整个世界。”他立刻说:“我觉得生命是从未有过的丰富美丽。”
“可在世俗里我们是坏的爱情,很可能被逼得无立锥之地。”桑琳低声说。
“那是他们不懂,我们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似在保证。
山岚拂上她的睑,她的晶眸在露冷中有着绝美的光彩,他低头轻吻她微启的唇。
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纤腰感受到他欲望的力道,像是在海洋中摇荡般的昏眩。
“前年暑假你不理我时,我曾经有个希望,”他紧抱着她又说:“我希望发生一场战争,让你成为我的俘虏,任我拥有你,让你完全无法拒绝,只有听命于我。”
“傻瓜!”她笑着说。
“我甚至有性幻想。”他也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那爱慕是纯心灵上的呢!”桑琳瞪善他说。
“我当时是十八岁,又不是十岁,生理上早就是男人了。还记得我写给你的信吗?每天早上起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夜阑人静时想到的也是你,你以为那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不要再说了!”桑琳笑着打他,“你们男生都很恶劣,连你也不例外!”她的双颊被风吹红,林世骏用力吻了一下,两人又陷入深深的忘我热情中。外面的世界,在极遥远的山外。
第七章劫难
你说,不许爱我,
思念我,我却无法遵从,
忘不了的自己,
因为那是我的生命与呼吸。
又是大塞车,司机先生打了个大呵欠,偷偷望着后头那位中年女客人,发觉她还是跟从机场一上车时一样,愁著一双眉!身上还隐隐散发出一股杀气,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由于他载客经验够丰富,当下便推断她八成是“内在美,夫台独”那种太太,突然发现老公在台湾有了小老婆,便气冲冲的跑回来抓奸。
吴荷丽觉得头痛极了,长途飞行再加上忧虑的心情,让她在一路上吃了好几颗药。
她在台湾的远房表姊,也是向来帮忙照顾林世骏的亲戚打电话来说:“很失礼!我们听说阿骏正在和一个大他六岁的女人同居,我们去看发现是真的,却不方便管,看来得请你们父母来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