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但是,你别怕,我有
勇气应付那一天的打击,我有勇气!我母亲不能强迫我!慕天,别为高家的事发愁,连我都
有勇气,难道你还没有勇气吗?”
“高家?勇——气?”何慕天愣愣的说。“是的,高家!我恨透了他们!可是,现在总
是婚姻自主的时代,是吗?有谁能强迫我呢?我和高家订婚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
不懂,他们不能用这样的婚约来限制我!只是怕妈妈……但,总有一天我要面临和妈妈摊牌
的,慕天,体会给我勇气的,是不是?”
“我——给你勇气——?”何慕天依旧在发怔。
“是的,是的,你会给我勇气!”梦竹像得到了保证似的说:“你别发愁,慕天,只要
有你,我还怕什么呢?”她挺了挺瘦小的背脊:“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梦竹!”何慕天低低的叫,眼眶湿润了。“你不知道,我是说……我……”“别说
了!”梦竹摔了摔头:“最起码,现在别让他们的阴影来困扰我们!慕天,我告诉你一句
话,”她望着他,用一种坚定的、果决的、严肃而不移的语气说:“今生今世,活着,愿做
你家的人,死了,愿做你家的鬼!我是非你莫属!”
何慕天凝视着她,接着就深深的颤栗起来,他把她拥在自己的胸前,紧紧的环抱住她。
泪溢出了他的眼眶,他用面颊依偎着她黑发的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记得孔雀东南飞里那两句诗吗?”梦竹轻轻的说,用柔和如梦的声调念:“君当如磐
石,妾当如蒲草,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她发出一声深长的、满足的叹息,紧偎在他胸前,幽幽的说:“你是磐石,我是蒲草,
我将坚韧如丝,但求你永不转移!”
何慕天无法说话,只更紧的揽住她。雨在窗纸上浙浙的滴著,风在树叶中穿梭。梦竹又
是一声叹息:
“你的心在跳,”她说:“好重,好沉,好美!”几度夕烟红40/7819
梦竹才跨进院子的大门,奶妈就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光,她压低声音问:“什么事?妈
醒了?”“哼,当然醒了,现在还不醒,要睡到点灯才醒吗?而且,又来了客人。”“客
人?谁?”“还有谁?当然是高少爷啦!”
梦竹咬咬牙,转身就想向门外溜,奶妈一把抓住她的衣服,急急的说:“这算什么?见
一见又不会吃掉你,再跑出去,我对你妈怎么交账?快去吧,人家高家少爷带了好多东西来
送你呢!在堂屋里等了大半天了!”“东西?我才不希罕呢!”梦竹嘟著嘴说,一面勉勉强
强的向屋里走去。跨进了堂屋,立即看到李老太太坐在方桌旁边,用一对锐利而严酷的眼睛
狠狠的盯了她一眼。她怔了怔,不敢和母亲对视,掉过头来,她望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高
悌,肥头肥脑,小鼻子小眼睛,永远微张著合不拢来的嘴。看到他那副尊容就让人倒足胃
口!她嫌恶的皱皱眉,高悌已经慌忙的站了起来,傻不愣登的瞪着小圆眼睛,结巴的说:
“回……回……回来了?”
“嗯。”梦竹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我……给……妹……妹子买……买……了几块料……料……料子!”高悌胖脸
上堆起一个傻瓜兮兮的笑,讨好的说,一面指著堆在方桌上的盒子。
梦竹瞟了那些盒子一眼,动也不动,和谁生气似的噘著嘴,眼睛望着桌子的边缘发呆。
“妹……妹……妹子,要不要……看……看?”高悌一个劲的瞎热心,打开盒子,抖出
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衣料。梦竹再瞟了一眼,嘴噘得更高了。
“梦竹,”李老太太冷冷的喊:“你高哥哥跟你讲话!”
“我听到了!”梦竹没好气的喊。
“听到了怎么不回答人家?”
“回答什么东西呢?我不会!”
“好!梦竹!”李老太太气得发抖,瞪着梦竹看了老半天,才点点头说:“脾气这么
坏,只好等将来让你婆婆来管你!”说著,她转头对高悌说:“小悌,婚事准备得怎么样
了?”
“我……我……我妈说,赶……赶年底……办……办喜事。叫……叫我……讨讨……讨
一个……老婆……回……回家……过年。嘻嘻!”说著,就望着梦竹傻笑了起来。
“什么?”梦竹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盯着李老太太,脸色变得雪白:“妈妈你要把我
——。”
“嗯。”李老太太坚定的点点头,冷然的说:“今年年底,你就和小悌完婚,你现在大
了,我也老了,管不了你。女大不中留,只有早早的把你嫁过去,让管得了你的人来管你,
我也可以少操些心!”“妈妈!”梦竹蹙著眉喊,不信任的张大了眼睛,摇著头说:“你怎
么能这样待我?妈妈?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幸福?妈妈?你一定要把我嫁给他?嫁给这个活
宝?你……”
“梦竹!”李老太太断然的喝了一声:“你怎么可以这样讲高哥哥?小时候你们也是一
块儿玩大的,婚事是你自己同意的!君子一诺千金,你非履行这婚约不可!你心里有些什么
窍我全知道!你以为那些大学生就比高悌强?他们只是和你玩,你别再做梦了!现在,好好
的陪高悌谈谈。今天晚上,我还有话要对你讲!”“妈妈!不要,不要,妈妈!”梦竹咬著
嘴唇,默默的摇头。李老太太已经站起身来,狠狠的望了梦竹,就掉身回房了。这儿,留下
了梦竹和高悌面面相对,高悌在母女争论的时候,就一直瞪圆了小眼睛,把一个大拇指放在
嘴唇上,望望李老太太,又望望梦竹。这时,看到李老太太走了,他就又对著梦竹发了半天
呆,然后,慢吞吞的把身子挪过去,轻轻的拉了拉梦竹的袖子,怯怯的叫了一声:
“妹……妹……妹子!”
梦竹正望着方桌上供的祖宗牌位出神,被他一拉,吓了一跳,顿时摔开袖子,跳到一边
说:
“见你的鬼!谁是你妹子!”
高悌呆了呆,重新把大拇指放到嘴唇里,愣愣的说:
“你……你……你不是我妹子……谁……谁是我妹子?妹……妹……妹子,我妈叫
我……来……来……来和你……你……讲讲话,我妈……妈说,你……你……八成……
有……有……些不规矩……你……好多……中……中……中大的学生都……都知道你。
妹……妹……妹子,你……你……你也讲……讲话呀!”“我讲话!”梦竹浑身发抖,脸色
雪白,瞪着一对乌黑的大眼睛,向高悌恶狠狠的大嚷:“我讲话!你听清楚了,你这个傻瓜
蛋,马上给我滚出去!”
“什……什……什……什么?”高悌受惊的张大了嘴。
“我……我……我告诉……诉你!”梦竹恶意的学着他的口气说:“你……你……你妹
子……讨……讨厌死了你!天……天下的男……男人死绝了,也……也……不嫁给你!”眼
泪涌上了她的眼眶,她向他逼近,把两条小辫子向脑后一摔,大嚷着说:“回去告诉你妈,
李梦竹不规矩,没资格做你高家儿媳妇,让她另外去给你这个白痴找老婆!去!去!去告诉
你妈去!”“这……这……这……”高悌惊慌的向后面退,莫名其妙的说:“这……算……
什……什么意思?”
“叫你滚的意思!”梦竹哭着说:“我那一辈子倒了楣,凭什么会和你订上婚!你连一
句整话都讲不清楚,根本……”
“梦竹!”李老太太及时出现在门垠上,打断了梦竹还没有出口的许多气话。她对梦竹
瞅了好半天,才愤愤的吐出一口气来,先不管梦竹,而走过去对高悌说:“小悌,你先回
去,对你妈说,现在是打仗的时候,儿女婚姻,能简单一点,就简单一点,我们也没准备什
么嫁妆,你们也就别注重排场了。倒是日子,能提前一点更好,腊月里太忙,十一月里选个
日子好了,你们家选定了日子,我们也就可以准备起来了。你懂了吗?听明白了吗?”
“懂……懂……懂。”高悌一个劲的点头。
“那么,你先回去吧,我也不留你吃晚饭了,黑地里头回去我不放心。你别把刚才梦竹
和你说的话放在心上,她和你开玩笑呢!回去再跟你妈讲,我明天会到你家去拜望她,婚礼
中的一切,明天再详谈。知道了吗?”
“知……知……知道。”
“那么,你就走吧!”送走了高悌,李老太太转身回来。梦竹正坐在椅子上发呆,满面
泪痕,李老太太厉声喊:
“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