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考证,古人在洞内打入木桩,再铺上木板,成为“栈道”。这条栈道的工程,实在太浩大了。我看得瞠木结舌,怎样也无法了解,古人是如何爬上悬崖去铺这条栈道的?难道他们真的有“壁虎功”?看来金庸小说,绝非“乱盖”也。
巴雾峡中,当然也有由峭壁形状特殊,而被命名的风景点,像“狮子捞月”、“龙进”、“龙归”、“仙桃”……等。但,这些奇景看得多了就不如悬棺和古栈道来得稀奇了。人,对于“奇怪”的东西,一向就有“好奇”的本能。我却没料到,午后我们进入“滴翠峡”,居然下船,爬上了古栈道!
原来,滴翠峡中有一个吊桥(很原始的吊桥,摇晃得厉害),在吊桥前面,有古栈道的遗址,现在,已经按照古代的方式修复,架上木板,沿山蜿蜒而上,直通吊桥。胆大的游人,可以沿栈道走上去,越过吊桥,到另一端的山崖顶上,一览巴雾峡的河光山色。我们一行四人,在陈船长的陪同下,下了机动船。初霞立刻被浅水中的石子吸引了,开始拣石头。这小三峡的石头是有名的,每个鹅卵石上,都有不同的花纹,有的黑底白点,如雪花飞舞,有的白底黑线,像雨丝飘坠,有的红白相映,像白云亲着彩霞。有的珠圆玉润,像洁白的珍珠……简直美不胜收。初霞一发动,我们马上跟进,大家都拣起石头来了。陈船长看我们兴致这样好,他也加入了。但是,他拣的石头,就是与众不同,特别好看,也特别有韵味,他说:
“这里的石头,别的地方都找不到,拿回去作个纪念吧!在长江里,也只有到大宁河,才能拣到这么美的石头!长江的纪念品,没有比这些石头更能持久的!”
他说着,就把他拣的石头,全送给了我。我用一件外套,兜着我那一大堆石头,当心肝宝贝一样。后来的行程中,一路带着它们翻山越岭,就是不肯丢弃,它们成了我好“沉重”的“纪念品”。如今,这些石头被我用一个白磁水盂,盛满了水,养在盂中。每看到这些石头,我依稀又回到那个下午,我站在大宁河河岸上,面对古栈道,吊桥,青山,绿水……还有那个ENG小组!
拣完石头,我们开始攀登古栈道。我一眼看到,ENG小组已抢先到吊桥上去了。扛着那么重的机器,他们在吊桥上摇摇晃晃,危危险险,而又匆匆忙忙地到对面山头去架机器,这三个人,精神可佩!但是,我们整个隆中号上的客人,参加爬这古栈道的,只有我们一行四人!事实上,这四人中途撤退了两个,最后,只有我和鑫涛了!
剪不断的乡愁19/42
原来,古栈道一边贴着山壁而建,非常原始,另一边是悬空的,没有扶手,也没有可支持攀附的东西。我们越走越高,初霞一路“哇呀”、“哇呀”地叫着说:
“哇呀!这么高,摔一跤怎么办?哇呀!我不敢上去了!哇呀,那吊桥摇得厉害……哇呀!哇呀……”
初霞一路哇呀,陈船长一路给我们打气,扶着我们向上走。ENG小组中的熊源美也折了回来,一直怂恿我过吊桥,如不容易,我们鱼贯地上了吊桥,一阵风来,吊桥像秋千般荡了荡,初霞立即花容失色,大叫一声:
“我不过去!我生命可贵!绝不走这个吊桥!”
初霞坚决地折了回去,承赉爱妻心切,慌忙护送初霞走下栈道。熊源美生怕我也打退堂鼓,急切地对我说:
“其实这吊桥牢得很,一点危险也没有!你一定要走过去,因为对面山头上,是巴雾峡的最高点,你站在那儿,才能看到整个巴雾峡全景!如果你错过了,会终生遗憾的!”
其实,我并不怕走吊桥。在台湾时,我连玉山都上去过,对古栈道,也并不觉得特别惊险。看到熊源美如此迫切要我过吊桥,我不禁对山头对面,那两个架机器的小伙子心生同情,如果我真的不过去,恐怕有人要大大失望了。我笑了笑,走上吊桥。在陈船长、熊源美、导游等一行人的鼓励扶持之下,我和鑫涛终于走过了那个摇摇晃晃的吊桥,当我踏上对岸的山崖时,熊源美高兴得神采飞扬。就在这时,我听到那摄影机的后面,传来一声惨叫:“哎呀!糟糕!”“怎么了?”另一个人在问。
“录影带刚好录完,没拍到!”
熊源美脸色一变,飞扬的神采完全消失了。而我,差一点大笑出声,心想,他们怎样也不好意思让我NG,再走一遍吊桥吧!不过,我绝不后悔走过了那座吊桥。当我又爬上一个小山峰,站在那“最高点”,俯视整个河山时,那种万山岑寂、一片苍茫的景致,真让我心旷神怡。所谓的“最高点”大概只是个“诱饵”,诱我过桥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最高之处。因为我放眼看去,无数的山峰和峭壁此起彼伏的耸立着,谁能测出哪儿最高呢?黄昏时分,我们回到了隆中号,隆中号立刻起锚,在夕阳余晖中,穿过三峡中最短的一峡——瞿塘峡。
大小三峡都已游毕。那晚,我们仍兴致高昂。我一直惋惜,觉得船行太快,算算看,已整整四天在船上度过,感觉上只是一刹那。再过一天,长江之旅就将结束,我不禁叹起气来。在叹气中,只见熊源美向我们一行四人走来,手里拿着记事本,对我说:“我能不能采访你?”“哇呀!”初霞叫:“你那个摄影机,一路拍拍拍,还不够吗?现在还要采访?”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这才对熊源美提出抗议:
“你答应过我不拍专辑,可是你一路用镜头对着我,你到底在拍什么?拍了要做什么用?”
“我们……只是……”熊先生不好意思地笑,说得结结巴巴的,“拍船上旅客……”
“好了!”初霞脱口而出:“昨天,你们那位姓李的先生还跑来问我,能不能跟你们合作一点,把琼瑶弄到镜头前面去!”
“是呀!”承赉接口,“还要我们坐车时坐在前面,选择没有人挡的位子!”“哇呀!”这次是我叫起来了,“初霞,承赉,你们也出卖我!怪不得拚命鼓励我过吊桥!”
“没有啊!”初霞对着我直笑。“我只答应他们,有限度的合作,没想到他们就没有限度地拍起来啦!从一上船,他们就一直求我呀!……”这一下都穿帮了。初霞心肠软,有求必应。我一路没设防,准被拍到许多“丑”镜头。我瞪着熊源美,他好尴尬地笑着,此时,收起了笑,他诚挚地对我说:
“从你一上船,就全船兴奋,不止船上的人兴奋,公司里的人也兴奋,大家决定要把你游长江,拍摄下来,但是你不同意,我们就不能勉强你。可是……”他深深叹口气:“我们舍不得不拍啊,毕竟,这是三十九年以来,你第一次回大陆,第一次游长江!”几句话讲得我有些心酸,一时间无言以答。还是鑫涛冷静,他认真地问:“现在你们已经拍了,预备把这些带子做什么用处?”
“我们要重新剪接、配音、配乐。然后,送给你们做纪念。当然,如果琼瑶女士同意,我们会提供一两分钟给电视台,如果不同意,就算了。最重要的,是我们长江轮船总公司,非常珍贵这卷录影带。”“既然现在都说穿了,”鑫涛当机立断:“我们要先看一遍你们拍的带子,如果拍得不好……”
“我们马上毁掉它!”熊源美立刻接口,兴致勃勃的。“好,我这就去准备放录影带!”
于是,这晚,我终于和我的ENG小组正式见面,两位抬机器的年轻人,一人名叫李祖平,一人名叫刘枫。两个始终跟着我,却像隐形人般躲躲藏藏的……此时总算可以和我对面交谈的。李祖平叹了好大一口气说:
“好苦哦!又要拍你,又不能被你发现。有时候,看到你的镜头好极了,我们两个赶快架机器,机器才架好,你一转身走掉了!又不能把你叫回来重拍……”
“还说呢!”刘枫叹了更大一口气:“在荆州古城的城墙上,我们远远地对着你架好机器,刚开始摄影,熊源美拦在机器前,说要先帮你照张相,结果我们拍到熊先生的屁股,等熊先生走开,你也走开了!”
“更惨的是今天在吊桥上……”李祖平开口。
“哎呀!”刘枫惨叫着接口:“别提了!好不容易盼到你过吊桥,居然发生带子用完的事……”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大大说起一路“偷拍”的种种苦状。我们四个,闻所未闻,越听越好笑,越听越同情,原先的“抗拒”,竟在一片笑声中化解了。然后,我们看了两小时的“偷拍录影带”,各种稀奇古怪的镜头,都在这录影带中出现了。特写的镜头前,总有一些“意外”,忽而是鑫涛后脑勺,忽而是陈船长的望远镜,忽而是其他游客的背影。当然,少不了熊先生的各种美姿——因为,他总是想“先”帮我拍张照。但是,他们也真拍到许多不错的镜头,因为是偷拍,所以很“自然”。最让我心动的,是长江三峡的一路风景,都尽收在内。当然也有些我很丑很狼狈(旅行时,总有汗流浃背、一脸狼狈的时候)。可是,我对这份狼狈也不太在乎了。我说:
“好了!你们总算偷拍到了我!以后也别躲躲藏藏了,你们可以化暗为明了!”“化暗为明!”李祖平大叫:“这太好了!”
“但是……”刘枫叹气:“只剩明天一天了!”
“明天早上去万县,下午去石宝寨,我们还是可以拍到一些好镜头!”李祖平说。“万县?”我看看表,已经深夜了,这一天,从早上游小三峡,到深夜看录影带,实在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