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睡了个好觉,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起床后,就发现天气炎热,旅馆房间,有冷风无冷气,询问柜台,才知道,按“规定”,冷气要五月十五日起才可使用,现在时间未到,不能用!冷气不以气温来决定,而由日期来决定,怪哉!(后来,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们多方交涉,旅馆终于提前供应了冷气。)我检点衣物,全是毛衣和厚牛仔裤,决定利用这一天空闲,去成都市上,买几件薄的衣裤。
于是,我和鑫涛,首次在大陆的城市中“逛街”。我们先去了一家很大的百货商店,店中灯光黯淡,衣服都挂得高高的,无从挑选。店员态度闲散,一问三不知。幸好,我早有“心理准备”,买不到任何东西,我也安之若素。早在北京,朱娅就告诉过我:“如果要买衣服,去自由市场,不要去百货公司!”
原因是,自由市场是“个体户”,式样比较多,尺码也比较齐全,服务态度也好。所以,我们舍百货店,而去自由市场。可是,自由市场是摊贩,衣服都陈列在大街的街边上,既无试衣间,也无帘慢等遮蔽物。我看来看去,总不能在大街上试长裤,所以,我又放弃了。
那天的成都,气温大概在34℃左右,连走了两条街,我这个怕热的人,已经挥汗如雨。鑫涛体胖,更是喊热喊了个没停。忽然,我们在路边发现了几辆三轮车,顿时引起了我们的怀旧之思。乘三轮车回旅馆,竟也感到趣味盎然。算算看,我们两个,大概有十几年没有乘过三轮车了。
虽然狂街一无所获,乘了一趟三轮车,两个人乐得嘻嘻哈哈。回旅馆,先去初霞的房间,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大嗓门,拉开嗓子在那儿吼叫:
“这还得了!我才几天没有看着你们,你们就像没缰的野马,乱跑乱窜起来了!路线也改了,时间也改了,铁路变公路……嗬!你们的胆子不小哇!”
我一听,忍不住欢呼地大叫一声:
“杨洁!”立刻,我们冲进初霞的房间,只见房中全是人,高朋满座,杨洁站在房间正中,手舞足蹈地在“数落”着我们的诸多“不是”,害她的“锦囊妙计”都无“用武之地”!我笑着大喊:“杨洁,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忍心,让我们一路流浪下去!你怎么来的?”
“我怎么来的?”杨洁对我吼着,又要凶我又忍不住笑。“我一路打长途电话,知道你们从下船就不照预定计划走!我这一急,只好买了飞机票,从北京飞来了!否则,我真怕你们会像你自己预言的,跑到蒙古去了!”
我们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我这才看到,黄福扬、李蕙、小郑都在,只缺了承赉。还有初霞的另外两位朋友,还有个小伙子眉清目秀,高高的个子,站在那儿冲着我笑。杨洁一伸手,把小伙子拉到我面前,说:
“我儿子扬扬!在北京天天闹着要见你,我居然没排出时间来,现在,把他一起带来了!以后,你的行程,咱们母子一路护送!”“好啊!”我笑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我们中途改变路线去蒙古,希望你也陪到底!”
“胡说!”杨洁嚷:“不许去蒙古!”
大家又大笑。我看着扬扬,那孩子遗传了母亲的高个子,长得五官端正,眉目分明。眼神中一片天真。我这一看,就颇为喜欢。扬扬喊了我一声“琼瑶阿姨”,就拿了一个旅行袋往我面前一放,我打开一看,是几十本我的小说,我瞪着他问做什么,他笑着说:“有我的,有我同学的,大家要你在书上签名,在北京的时候一直见不到你,现在我带到成都来给你签名!”
“真好!”我笑着说:“你还带了功课来给我做!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下面还有好多站要跑呢!”
“我自己提!”扬扬慌忙说。
“关于下面的行程,我有话要说!”鑫涛忽然发言,举座皆惊。杨洁抬着眉毛。问:
“莫非又要改变路线不成?”
“对!”鑫涛说:“我想来想去,与其跑太多地方,让自己吃不消,不如少去一点地方,每个地方停久一点,我建议取消贵阳!”“我完全赞成!”初霞立刻附议。
“好,取消贵阳!”杨洁拿了笔来记:“要取消火车票,要通知接待的人。那么,是不是玩完成都,就去昆明,由昆明直接去桂林?”“不错!”鑫涛说。“不会再改?”杨洁问。
“不改不改!”我和初霞异口同声。
大家正嚷着,承赉从外面回来了,见到杨洁,少不了又有一番热闹。然后,承赉就一脸困惑地问。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东西叫‘妹爹’?”
一句话把大家都问傻了。经过询问,才知道承赉和我们一样,发现衣服太厚,跑出去买衣服,不幸的是,他也去了我们去的那家百货公司。结果是:
“妹爹!妹爹,大家都对我说妹爹,我听也听不懂,只好回来了!”“妹爹?”李蕙、黄福扬、小郑这些四川人慌忙研究这两个字的“玄机”,因为承赉用上海国语,模拟的“四川音”十分稀奇,大家研究了半天,李蕙才恍然大悟地说:
“是‘没得’两个字!没得的意思就是没有!”
李蕙的话才说完,大家忍不住大笑,笑承赉的发音。就在这一阵大笑中,初霞想起了“赶鸡”、“带狗”、“属龙”的诸多“笑话”,急切地要把这些笑话说给杨洁听。她才开始说,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她在笑些什么,她只好推着我,要我说,我未说也先笑,承赉扬着眉毛打哈哈!“嘻嘻,哈哈,这以后我惨了,不知道会被笑多久!”他跺脚一叹:“现在又加上了个‘妹爹’!”
初霞笑得滚进沙发里去了。
当大家终于弄清楚“赶鸡”“带狗”“属龙”的笑话以后,别提了,那一片大笑声,差点把锦江饭店的房顶都掀掉了。尤其是屋里的几位四川朋友,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从这天开始,杨洁把我们这支“队伍”,封了一个名称:“疯疯癫癫旅游团”。
剪不断的乡愁25/42
二十一、青城山与滑竿
真的,自从杨洁“归队”,我们在成都的这支“队伍”就壮大起来了。李蕙、黄福扬看见扬扬来了,就把两个女儿也带来参加,免得扬扬没年轻人做伴。成都政协的陈主任和小何(何复余小姐,大家都称她小何),从我们抵达,就一直热心地照顾我们。四川文艺出版社的曹礼尧小姐也加入,小郑专门拍照,再加上其他诸朋好友,以及好友的好友……每次出发时都坐满了一辆面包车,起码有二十个人以上。
我们去游览都江堰是五月一日,正蓬星期天,又碰到大陆的劳动节,都江堰人山人海。我在北京逛故宫、北海,总觉得人太多,以为走到南方,游人总会少一些。谁知道,越往南走,天气越热,人也越多。这都江堰是二千多年前,李冰父子二人的杰作,是中国最古老的一项水利工程。在我的心目中,水利工程属于“工程”,它不是个风景区,大概也没有名山古刹。实际上却大大不然。这儿有山有水有桥有坝,还有著名的“二王庙”(纪念李冰父子)。所以,游人如织,已到摩肩擦踵的地步。我们一行人又是浩浩荡荡,在都江堰的主任亲自带领下,冲锋陷阵般地从人群中挤出挤入,参观了著名的“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宝瓶口引水口”。说真话,这儿的山光水色,别有一番风味。站在吊桥上看二水中分,想到李冰父子为了治水,竟能将岷江的水分为内江及外江,不但治了水,还灌溉了附近的农田,使灌县成为肥沃的田园。这李冰父子,真是伟大极了。如果不是游人太多,我想,仅仅一个都江堰,就足以让我们逗留一整天了。因为,“游山玩水”的条件,这儿全有。上有山,下有水,如果能爬上山顶,看岷江落日,或者泛舟水上,看层峦叠翠,那有多好!瞧,我的“夜游长城”不是没有道理!任何美景,到了“人看人”的地步,总要减色几分!匆匆游完“都江堰”,我们又去了“青城山”。
来青城山以前,就知道成都附近的两大名山,各有不同。“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等我们的车子停到山下,我下车一看,但见万头攒动,游览车栉比鳞次。我想,这青城山,怎样也“幽”不起来。走了一段路,大家到了登山口。抬头往上看,山木葱葱,高不可攀。山间一条石板小路,呈台阶状一阶阶往上蜿蜒,不知有几千几万层。树木郁郁苍苍,深不可测。顿时间,对那个“幽”字,有了几分体会。
杨洁站在山下,往上这么一瞧,立刻“哎哟”了一声,对我们大家发表声明:“这么陡的山,我不用上去了。当年打篮球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不和我的心脏闹别扭,各位要上山的请了,我到茶馆喝茶去!”原来,山下有茶馆,可供游人休息品茶,也建造得古色古香,颇富幽趣。杨洁这样一“声明”,有惧高症的初霞不禁大喜,连声说:“我也不上去,我陪你喝茶!”
李蕙也跟着说:“这青城山,我去过好多次了,既然你们两个都不上去,我和你们一起摆龙门阵去吧!”
大家正议论中,忽然,我们就被一群抬滑竿的“竿夫”(不知如何称呼他们)给包围了,大家争着抢着兜生意,要把我们用“滑竿”抬上青城山。
“滑竿”这名词,我在我的小说《几度夕阳红》中提到过。后来,《几度夕阳红》搬上电视,我又搜集了许多有关“滑竿”的资料,拍成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