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这才带着我们一干人匆匆赶往慈宁宫,还没进慈宁宫的大门,便听见宫内凄厉的哭嚎和一大群人手忙脚乱的声音。
我们忙走进去,只见太后坐在宝座之上,早已经哭得满脸泪水,宁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吼道:母后,是儿子无能!
宫内所有的人也都呼呼啦啦的跪了下去,齐声说:请太后娘娘节哀。
太后略微睁开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双手托住宁远的脸庞,靠在自己的脸颊上,哽咽道:远儿啊!你可知道?广儿虽不是我亲生,却和你一样,是我的心头肉!如今他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叫娘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娘亲情何以堪啊!
宁远抱住太后,内疚得说:都怪儿子,一切都是儿子的错,如果不是儿子当初强要云硕辽入宫,也就不会有这一切事情的发生了,都怪儿子!
我跪在一旁,垂着头,却不看太后,只出神的想着我和宁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度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想起宁广在花前柳下对着满月发誓要一辈子不分离,我笑: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时古难全,你用如此变幻莫测的物事发誓-----------
宁广好看的笑,打断我的话:可月亮终究还是会变圆,就像我们偶尔也会吵架、会闹别扭,最终还是会和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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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年轻英俊的脸,撩起一池春水的微笑和信誓旦旦的诺言,都逼真的印刻在我的脑海里,仿佛我一抬头,就能感觉到宁广的呼吸和温热的气息。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们捉迷藏,他怕我找不到他,所以故意躲在明显的位置,还要把衣角露出来---------我闭上眼,心中涌起滚滚的伤痛,那个我曾经深爱的、为我付出了一切的男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我花费多少时间,走遍所有角落都再也找不到了!
太后痛呼了一声,众人也跟着或真或假的哭起来,一时间整个宫殿仿佛变成了泪的海洋,听着这些哭声,我反倒哭不出来了,眼角越来越干燥。
皇后得知了消息,匆匆赶来慈宁宫,我看了她,只冷冷的盯着,皇后打了个冷战,忽然脆弱的跪坐在地上,爬到太后面前,瑟缩的抖着,我垂下眼睑,不再看她,太后见了她,把她也抱在怀里,痛哭道:惠儿啊!你们四个孩子,婉莹早就没了,如今广儿也跟着去了,我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皇后抱住太后,不知真假的嚎哭起来,我冷冷的笑,皇后忽然转身,劈头盖脸打将过来,边说:都是你害死宁广的,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这妖妃,番王又怎会出兵,宁广又怎么会阵亡,都是你!
我也不躲闪,心里却寒冷的狂笑着,豆儿扑过来,护住我,小米儿也叫嚷道:是你给番王假消息,说王妃是小姐害死的,否则番王又怎么会出兵呢,罪魁祸首是你!
宁远猛然回头,看向皇后,皇后若无其事的指着小米儿:臭丫头,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本宫为天下之母,又怎么会做出危害国家的事情来!
我捧着肚子缓缓的站起来,宁远见我神色有异,忙问:真的?
我冷笑:我说话你会相信吗?
我看向皇后,冷冷的说:是谁害死宁广的你最清楚,宁广并没有走,他就站在你的身后,你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皇后有一瞬的震慑,怒呼:妖言惑众!
我笑道:不信你就回头看看!
皇后有些惊慌失措,宁远和太后都停住哭声,探究的看着我们,跪在地上的下人们还虚假的恸哭不止,我深吸了一口气,喝道:都不要哭了!
整个慈宁宫立刻鸦雀无声。
我和皇后对视着,眼神交错处仿佛撞击出了刺眼的火光。皇后笃定的看着我,仿佛在说:你能奈我如何?
我不禁苦笑,无凭无据,如何能够说出真相?
陌儿忽然高呼:来人呀!
文督卫立刻从外面押进来一个人,皇后淡淡的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陌儿说道:皇后的戏演得真好,竟然真的能做到临危不乱,文督卫,把这个狗奴才怀中的信函拿出来给皇后过目!
文督卫忙从那人的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皇后展开那信,上面赫然是皇后的笔迹,皇后大骇,惊慌失措溢于言表。宁远拿过那封信,上面竟然写着:番王,你为何撤军,德妃害你女儿之事,难道就此罢休----------
宁远将那封信函揉在手心里,脸色直憋得发青,怒目瞪向皇后,皇后腿一软,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明鉴,这些都是淑妃和德妃二人捏造的,臣妾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陌儿也跪下,却是向着太后,朗声说道:太后,这就是陌儿向您请400名御林军将士的缘由,此人正是在永寿宫外被抓获的,之前番王出兵也是因为皇后造谣,把王妃的死嫁祸给了德妃,只是那封信已经无从查证,而这封信却是皇后亲手所写,请太后和皇上定夺!
太后颤抖着手要看那封信,陌儿忙把皇上手里的信双手承着专给太后,太后定睛一看,大为震慑,那娟秀的笔体果然是皇后所写。
皇上大怒,上前揪住皇后的领子,怒道:原来是你,难怪番王发兵要求朕交出德妃,你身为皇后,竟然把国家的安危当成儿戏,如今宁广阵亡,你称心如意了?德妃是你情同姐妹的婉莹姐姐,你怎么下得了手,朕真是错看了你!
太后又是一阵,茫然的念叨:婉莹?婉莹?
我忙跪下,爬到太后身边,拉住太后的衣角,说道:太后,我在这?
皇上看了我们一眼,悲痛的闭上眼睛,转而又睁开,怒瞪着皇后,皇后大叫着:你们冤枉我,我并没有写什么信?不是我?皇上明察,皇上----------太后,太后救惠儿,惠儿是无辜的!
皇上松开手,向着宫门指去,宫内众人都屏住呼吸,明白即将就要有一场血雨腥风。
太后握着我的手,仔细的端详着,从她的面孔上可以看出关切和怀疑,宫殿里的忽然安静,把太后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她看到皇上的动作,忽然急切的出声:远儿,我已经失去了宁广,不想再失去惠儿!
皇上唏嘘了一下,忽然热泪盈眶,嘴唇微微的翻动,咬牙切齿的说:把这个女人拉出去,送回永寿宫,没有我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皇后一听,摊倒在地,两个奴才忙过来拉扯,皇后高声呼喊着:我是无辜的,皇上,您不要听信他人的谗言,太后,救救惠儿,惠儿是被冤枉的!
太后站起来,眼巴巴的看着皇后被拉扯着向后去的身影,眼中的难过和失望浓厚而深沉,试问一个垂暮的老人,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几个孩子死的死,伤得伤,不再天真,变得居心叵测,心狠手辣,怎么能不悲痛呢?
陌儿上前一步,跪在太后面前,可怜巴巴的说道:太后,都是陌儿的错,如果不是陌儿救姐姐心切,也不会拆穿皇后,太后也就不会这样伤心了!
太后踉跄了一下,勉强微笑说:你又何错之有?起来吧!
陌儿才要提脚,却抖了一下,忽然晕倒在地上,太后一看更急,火烧火燎的大喊:太医,传太医!
不多时,陈太医便飞奔而来,打开药箱,给陌儿诊脉,面色从凝重逐渐变成笑意,忽然跪下道:贺喜皇上,贺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太后一听,忙转悲为喜,扶起陌儿,拉着她的手带她坐到自己的宝座之上,吩咐太医道:你去准备些安胎滋补的药给淑妃娘娘。
整个慈宁宫的人忽然又都快乐起来,太后和皇上似乎也被这乍悲乍喜给搞懵了,一时间似乎都忘记了宁广的噩耗,眉开眼笑起来,太后尤其高兴,不住的端详着陌儿,越看越喜欢的样子,宁远则看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我诉说。
太后忽然出声:皇上,你怎么也不过来夸陌儿两句?这才多久,就有孕在身,可比那些死活怀不上子嗣的女人强多了!
宁远这才收回视线,露出笑容说:太后真是太宠淑妃了,倒好像我不是您的儿子,倒是您的女婿呢!
太后听了这话,更加欢喜,说道:雯渊不在我身边,陌儿可不就是我的半个女儿?
说到这里,太后才忽然想起我,忙招手要我过去,和蔼的说:你真的是婉莹?
我看向宁远,宁远忙说:正是,儿子原来也不敢相信世间真有转世这回事,可德妃确确实实就是婉莹!
陌儿笑道:莫不是太后每日求佛念经,感动了菩萨,菩萨特意让婉莹姐姐回来的?
太后听到这话,便不再怀疑,只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这才拉住我的手,眼中充满了泪水,一字一句的问:你可好?你怪不怪我?
我抿着嘴唇摇头,心中忍不住的悲凉,我说:一点都不怪,我好像你啊!
我扑到太后的怀里,太后抱着我,又是一阵哭泣,手掌不停的轻抚着我的后背,从那掌心传播下来的热度让我有无限的真实感。
宁远也走过来,充满歉意地说:朕不该怪你,只要你活着,好好地在朕身边,朕什么都不在乎!
太后收住泪,笑说:你们这对小儿女,总算守到云开见月明了!
我一愣,然后打从心里开心的微笑。
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似乎都把宁广给遗忘了,亦或是大家故意不想再尝试那种噬骨的悲伤!
从慈宁宫出来,宁远还要忙于向西藏番王发出外交邀请,因此先去了养心殿,陌儿与我回到德秀宫,她笑说:怎样,是不是让你大吃一惊?
我笑道:你怎么想到要去拦截皇后的信件?
陌儿摇头,站起来说:姐姐,皇后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写这种没有作用的信给番王呢?一切都是我捏造的,怎么连你也如此糊涂?
我愣了愣,不禁恍然大悟的笑,陌儿拉住我的手说:我知道姐姐的脾气,就算被皇后威胁到了悬崖之上,也不会说出真相的,所以事先嘱咐小米儿,要她假装口误说出皇后的阴谋,我再快马加鞭补上一刀,定要她永世不得翻身,其实这件事情就算咱们伪造,也不算冤枉她呢,只可惜太后求情,不能将她立刻了断!
我掩面笑:没想到你这江南才女也有这般心肠!
陌儿跺足:姐姐挤兑我!我可是为了姐姐好,我虽读过些圣贤书,却也不是永远清高,不屑于小人争斗的傻子,对待君子我自然比君子还要正直,对待小人我也定比小人还要阴险!
听到这话我不禁感慨:你们每一个人都有纯粹的性格,只有我是唯唯诺诺、瞻前顾后、裹足不前的,与你们相比我真是----------
姐姐。陌儿拍拍我的手,笑说:可别这么说,不管怎样,至少皇后现在被禁足了,我得想办法让她更难过一些!
我摇头: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只管保护身体便是,可不要去操心那些个劳什子的事情!
说到这里,陌儿更加得意: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故意现在说就是为了让太后和皇上转移注意力,把对王爷的悲痛和对皇后的惋惜统统都给替换掉,我算不算费尽心机呢?
我忽然笑不出来了,幽幽的看向窗外,陌儿知道我又想起宁广了,温暖的从后面抱住我,我笑笑:其实大家在独自一人的时候,都会想起他,我也不例外,他是我上辈子爱了一世的人,我们度过了那么多时光,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难以忘却的回忆,可现在这些回忆都成了追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其实最浪漫的分离莫过于不辞而别,你不知道他在何方?是生是死?所以就会幻想着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忽然转个弯、忽然回头、忽然路过一个地方,就会看见他站在人群中笑,彼此问候一声“可好?”,然后擦肩而过,在对方心里留下三日不退的惋惜和回味------------
陌儿也望着天: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美!
我落寞的笑着,轻轻地说:可惜他死了,我就连个幻想都没了!
陌儿忽然转过我得身,非常严肃的问:姐姐,你到底爱谁?
我笑笑,闭上眼睛说:也许是因为他去了,所以才会想起那么多当年的事情-----当我作为如婉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是为了宁广而活,如今才知道,我费劲了周折,转世回来,不过是为了爱皇上-------宁广的死固然让我难过,可我更珍惜活着的眼前人,他才是我今生唯一的爱!
陌儿摇头,不无感慨地说:王爷也找到了一生所爱,所以宁愿追随到地下去陪伴,总算蓝翎得到了自己想要得-----------不说这些了,姐姐,你和我说实话,当年王爷没有为你去死,如今却为了蓝翎殉葬,你会不会吃醋呢?
我伸出手指戳陌儿的额头:鬼丫头,我只为他们两个人感到欣慰。
没错,我觉得欣慰,宁广和蓝翎的爱情都有了回报,他们终于找到了肯为自己生、也肯为自己死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怕是死,也圆满了!
陌儿见我又神游太虚,不禁有些担心,刚要说话,却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来了一群人,仔细看去,竟然是那些新晋的妃嫔,各个花枝招展的走过来,齐刷刷的叩首:给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请安,恭喜德妃娘娘重得清白,恭喜淑妃娘娘得留龙胎!
我和陌儿对视了一眼,不无讽刺的笑了笑,双双回到宝座上,巍峨的说: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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