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你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昨天晚上……我在屋里睡觉,我有点累……”
接触到风寄晚冰冷如霜的目光,惟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小。
“你到现在还撒谎?昨天你难道不是去见我父亲了吗?难道不是去向他汇报我的情况了吗?”
惟肖浑身起一阵颤抖。“你对他说了些什么?你对他究竟说了些什么!”风寄晚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
“我我我……我没说什么……少爷,我真的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难道没有提到纪柔荑?”
惟肖脸色—白,看她样子就知道必然是提到了的。
“妹妹,你怎么能……”惟妙大感痛心,不禁哭了起来。见到姐姐哭,惟肖反而镇定了下来,她一昂头,回答道:“是啊,我是提起纪柔荑了。老爷问我姓纪的贱人是不是在山庄里住过,住了多长时间,平日里少爷又是怎么对她的,我全都说了。”
风寄晚脸上的怒气慢慢淡去,转为深沉,深沉下掩藏着难言的痛苦,“为什么?惟肖,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说了那些话后,我父亲会怎么对纪姑娘?”
“老爷会怎么对她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恨她,我讨厌纪柔荑那个女人!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就这样出现在这里,凭什么受少爷这样的关注?她一边讨好少爷,一边还和十五阿哥纠缠不清,我听说了,这些我都听说了,她还出席昨天十五阿哥的寿宴!”
“你——”
惟肖忽然扑倒在地抱住了风寄晚的腿,哭道:“少爷,我爱你,少爷我爱你!我嫉妒纪柔荑,她给少爷带来那么多不幸,但我只是恨她一个人而已!我的确受了老爷的命令来监视你,但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少爷,很多事情我都没跟老爷讲,除了纪柔荑……”“除了纪柔荑?”风寄晚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惟肖连忙点头:“是的,少爷,除了她,我什么都没跟老爷说,你要原谅我,我没法不见老爷,不听他的。”
一抹苦笑绽现在风寄晚的唇边,他伸出手,把惟肖慢慢地扶了起来。惟肖有点喜出望外,正当她以为少爷已经原谅自己时,风寄晚又道:“你为我好我一直明白,你不敢不听父亲的话这我也谅解,但是惟肖,难道你不知道,你伤害了柔荑,就等于是在伤我啊!”
“啊?”惟肖惊愕地抬头,看见少爷脸上一种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情,那里面,有哀痛,有绝望,更多的是对纪柔荑的留恋。如果说刚才风寄晚的表情令她害怕,而现在则让她恐惧。
风寄晚松开她,转身走出书房。
“少爷你去哪里?”
风寄晚停了一停,深吸口气计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问答:“我去找父亲。”
惟妙怔立当场,望望远去了的少爷,再看看身旁一脸痛哭不已的妹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反复地说道:“惟肖,你怎么能这样,惟肖,你怎么能这样……纪姑娘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啊,她爹爹被人害死了,她一个人在这世上什么亲人都没有,她自己又是个那么骄傲清高的人儿,她没有错的……”
惟肖的眼睛变得朦胧了起来,声音也多了点凄凉的味道:“她可怜?我们不可怜吗?少爷不可怜吗?
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姐姐。她没有做错,难道我就错了吗?我喜欢少爷,就是错吗?你为什么只可怜她,不可怜我?姐姐,我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亲妹妹!“惟妙默默地流泪,垂下头不再说话。
“二少爷,您来了……”和府的管家见到驰马而来的风寄晚,连忙上前迎接。
“我阿玛呢?”“老爷正在书房会见撒大人……呦!少爷,你还是等等吧,等老爷见完客再……”话未说完,风寄晚已如风般的从他面前消失,管家木立在地,一脸讶然——出什么事了?二少爷怎么这个表情?
雕花红门猛然推开,只见里面对坐着的两人双双惊讶地回头望过来。和璘见到是他,表情转为平静,对另一人淡淡地点了个头道:“关于这件事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处理,就不多留你了。”
那位撒大人连忙哈腰告别,经过风寄晚身边时讨好地说道:“风少好久不见了,你们二位多聊聊,我就不打搅了。”
风寄晚脸色阴沉地望着前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撒大人尴尬地笑了笑,快步离去,顺手关上了门。
和璘叹了门气,“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敢摆张冷脸给客人看。看来我之前教你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风寄晚开口,声音木然:“柔荑呢?”
“柔荑?”
“阿玛,我们之间不需要惺惺作态吧?我知道她被你抓来了,她人呢?”
“很好,你也知道我是你阿玛。有你这样跟父亲讲话的吗?”
风寄晚直直地盯着他,“我再问一遍,第三遍,柔荑呢?”
和璘回视着他的目光,并不退让,过了半天,才轻轻吐出三个字道:“她死了。”
风寄晚心中好似被重重地一击,脸色惨白,“死了?”
“是的,死了。”温和的假象通通不见,和璘声音冷冷,不带丝毫感情。
风寄晚踉跄着后退几步,喃喃地重复:“她死了?她死了……死了……”
和璘叹了口气,又换上一副慈和的表情,他走上前轻拍了拍风寄晚的肩膀,“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但过些时候就没事了。她的死对你来说是好事,你最近过于感情用事,这几天就好好休息,什么都别干了,等着娶格格吧。”
风寄晚听而不闻,只是低声道:“你居然杀了她……你居然杀了她……你怎么下得了手?父亲,你怎么下得了手?她是我爱的人啊,你儿子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法再爱上另外一个女人!如果你真的在意我这个儿子,你舍得亲手毁了我在这世上最珍爱的东西吗?”
和磷的眼角跳了几跳,缓缓开口:“她是自杀。”
“自杀?”风寄晚诧异地抬头。
“我告诉她你一定会娶十格格为妻,我让她死心。她接受不了,于是自杀,我没有逼她。”
风寄晚的眸子迅速转黑,他低头,沉默不语。
和璘看着他,目光很柔和,声音也格外亲切,“寄晚。并不是阿玛不明白你的心,也不是为父不体谅你,但是,我们是男人,我们有大事要做。沉溺于儿女私情只会毁了我们的前程。你知道能娶十格格为妻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吗?你知道这个机遇会给你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变化吗?你从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这个极度注重血统姻亲的金山顶上,你可以不用再遭人歧视受人取笑你的出身不正,你明白吗?寄晚!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和璘的儿子,我要你堂堂正正、光明正大、风采万千地站在朝堂之上,让所有人都见见我有个怎样出色的儿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姓的是风,住的是别鹤山庄,身份只是十七阿哥身边的一个谋士,你知道吗?”
风寄晚的全身起了一阵轻颤,像是被打动了。
和璘长叹口气,柔声道:“如果你不能明白阿玛的一片苦心,我也不怪你,可怜天下父母心嘛!而且纪姑娘的死也的确和我有关系。我只是想好好劝她想开些离开你,没想到她就偏偏选了那么条不归路……
儿子,你喜欢的这个姑娘其他的什么都好,就只一点不好——太脆弱了。这样一个脆弱的女人,即使你以后收她为妾,她也不会活得开心自在,也许这样死了对她来说,反而是解脱。““是啊,解脱。”风寄晚的声音低低,很沙哑,像受伤的动物所发出的呻吟,然而和璘已经很满意了,他拥抱自己的儿子,道:“伤心会过去的,过一阵子你就好了。”
风寄晚任他抱着,即不推脱,也不迎合。过了半响,他忽然开口道:“阿玛……”
“嗯?”
“我能在这住儿天吗?”
和璘呆了一下。
“我想在这住几天,我不想和阿玛分开得那么远。我很久没有和您一起生活了,我能和您一起吃饭吗?”
和璘有点动情,笑了起来,“当然可以,来,咱们父子这就一块去吃早饭!”
他搂住风寄晚的肩,大笑着带他走了出去,风寄晚一直低着头,脸上郁郁地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他的手,在衣袖里慢慢地握紧,紧到连指甲都掐人了肉中。
饭后,和璘如往常一样进宫去了,风寄晚叫了好几个下人过来,道:“你,回别鹤山庄,告诉惟妙惟肖,把我最喜欢的那儿套衣裳整理出来,我要在这多住几天。你,去十七阿哥府通报一声,就说我最近身体不适,一切事宜请先交给向东来负责。你,替我送封信给向爷,这里面是十七阿哥交代我办的些事,我没法继续下去了,让他帮我处理。好了,就这些,你们去吧,速去速回。”
和璘自宫里回来,询问下人二少爷可有什么举动,下人如实回报了—遍。和璘看着坐在花园石桌旁一脸萧索的风寄晚,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慢慢离开。
之后的几天里,风寄晚一直不太说话,只是孤独地坐着,遥望着远方。而与此同时,在和璘的努力下,乾隆皇帝对联亲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对于这位名动京城的鹤公子亦颇有好感,最后只等太后点个头,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了。
第十章
某一日,洛哥儿与向东来竟突然登门拜访,见到白衣萧索的风寄晚时,两人都大吃一惊,“风少,才几天不见,怎地如此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