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吹牛,在他们五个无字辈的同伴里,就只有他有做菜的天分。别看他外表这么粗犷,他的刀工和做菜的技巧可绝了,只要让他吃过某道菜,他便能做出一模一样的菜色。想当年,他还曾摸进皇宫跟御厨们混过一阵,把东西南北各方的佳肴名菜都学全了,他那些爱好美食的同伴们也对他的厨艺佩服得五体投地,每个人肚子饿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找他。
“这些菜你可会烧?”副考官忙不迭地交给他一份写满菜名的单子。
乐毅边看菜名边不屑地挑眉,并且很唾弃写出这种菜名的人。
“这种简单的小菜也好写出来丢人现眼?”这些简单的小菜去馆子吃就有了,他这个杀手兼皇帝级的大厨师,才不烧没困难度的菜。他这个无形士,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讲究困难度的。
“你……你刚才说……简单?”副考官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问。
“皇帝老子吃的我都会烧。”乐毅又不屑地撂下一句。
“弟兄们,救星出现了!”主考官突然发出振奋的吼声,转身对军营里愁眉苦脸的同袍大喊。
乐毅一愣一愣的,“啥?”他刚才说了什么来着?这个家伙怎么会突然激动成这样?
副考官也兴奋地址大了嗓门,“有人过关了!这一个他全都会!”
“什……什么过关?”乐毅浓密的剑眉顿时挤成一团,完全不了解自己做了什么功德能让这两个人如此兴奋。
听了两位主考官的话后,每个本来都懒洋洋愁闷难解的人皆立刻跳了起来,跨着相同的脚步,动作一致地集体冲到乐毅面前将他重重包围。
“救星,救救我们!”将乐毅包围的一大票士兵们,每个人都紧握着乐毅的双手,两眼求救地望着他。
乐毅咽了咽口水,很不安地想在人群中挪动高大的身躯。他什么时候变成救星了?
而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这种眼神……代表什么意思?”他盯着这群人似刚从水深火热中逃脱出来的表情,很不能习惯有人不怕他,反而还把他当成救星看待。
“我们等你这种人才等了好久……”一个士兵拉起袖子抹着脸上的苦泪,如泣如诉。
“你要坚强!”另一个士兵很有同情心地用力拍着乐毅的肩。
“你放心,只要你能胜任,我们营里所有的弟兄都会罩你。”副考官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膛保证。
还有人掩着脸喜极而泣,“我们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拿去,快把衣裳换一换。”主考官在一票士兵哭成一团之前,很镇定地从桌前拿来一套军服交到乐毅的手上。
乐毅百思不解地低首望着手上的衣裳,然后再看向这些都已变成泪人儿的士兵们,他深吸口气,伸手努力地把额上皱紧的眉峰按平,试图让它别再频频皱成一团。
“我为何要换衣裳?”他平静地转身向主考官探问换衣服的理由。
主考官反而比他还讶异,“你不是来应征的吗?”
“应征?”乐毅一个头两个大,他是来这里杀人的,难道来杀人之前要先应征并且换衣服?
副考官手脚齐用地推着他,“快点进去,我们正缺你这种人才,你太罕有了!”
“慢、慢着……”乐毅还没搞清楚状况。
“好好做,求求你一定要撑过三天。”主考官双手合十地向他拜托,眼眶里转着泪花。
“等一下……”他试着把心底的疑问问出。
“只要你能撑过三天,我会每日为你上香磕头,并且为你点长明灯,求上天保佑你长命百岁。”一名激动的士兵两手紧按着他的肩,眼眶里含着两泡泪水,既诚心又感动地望着他。
“请问——”乐毅的话还塞在嘴里,又被另一个人恳求的声音盖过。
“你只要专心做你的职务就行了,其它所有的杂事都由我们来帮你办。兄弟,请你一定要大展身手。”满脸悲情的士兵紧握着他的双手苦苦地向他请求。
“我还不知道———”乐毅举起手想发问,但他还没把话说完,又有人打断他。
“我会帮你洗军服、擦刀、磨枪,你在军中的大事小事我愿意全帮你包,小兄弟,万事拜托了。”已经有人边说边向乐毅磕头了。
“我……”乐毅眼看左一个右一个士兵都向他跪了下来,还有人对他磕头膜拜,害他根本来不及说话,忙着东扶起一个西扶另外一个,阻止这个向他叩首那个向他哀泣。
“请你务必要救救我们!”整齐的哀求声在他脚边一致地响起,溢出来的泪水差点把纳闷已极的乐毅淹没。
“停、停、停!”泡在一大堆男人的泪水中,乐毅终于忍不住大叫。
“你还不满意?”副考官忧心忡忡地问,生怕他们提出来的各项服务不能令他满意。
“要不然,我可以……”一看乐毅那不满的表情,马上又有人想为乐毅提出另几种免费的个人服务。
“统统给我等一下!”乐毅一手抚着额,另一手高高地抬起,命令他们停止再说一句废话。
宛如聆听圣旨般,当下所有人皆停止发出声响,专心地等待乐毅那张金口即将说出的下一句话。
“你们到底是在求我什么?”乐毅终于有机会顺顺利利地把这句话给问出口。
主考官不敢相信,“到现在你还问?”他们都求了这么久,他还问这句话?
“兄弟,我虽搞不懂你们为何个个对我感激涕零、三跪九叩,但我有权问清楚你们是在应征什么吧?”乐毅一手搭着他的肩,请这个主考官帮帮忙解一解他心中这个大疑惑。
“你不知道?”每个人都瞠大了眼,不可思议地问。
乐毅用力地点着头,对这群又哭又讶异的男人们既感无力又感好笑。“我刚才一直想对你们说的就是这句话。”
“小兄弟,你刚挣得了咱们虎骑营里最最困难的一个职位。”主考官面色极严肃地告诉他,彷佛他是荣登了什么高级大官的宝座似的。
“什么职位?”军中最困难的职位?军师?杀阵先锋?
“伙头夫。”
“伙头夫?”乐毅的眉头又不听话地皱起来了,“这是什么职位?”他什么官都听过,怎么就没听过有这种官?
“军中的厨子啊!”所有人大声地向他解答。
乐毅呆愣了一会儿,不太置信地掏掏双耳,再揉揉眼睛看他们肯定的表情,脑中不禁晃过一阵阵晕眩与错愕。
“厨子?”他谨慎地问。
主考官沉重地点着头,“对,这是虎骑营最重要最重要的职位,你太任重道远了。”
他们这个虎骑营,就属这个职位最要紧。
“咱们虎骑管的未来都在你的手上,你千万要争气点。”副考官也请他为新职位多多加油。
乐毅怪叫地指着自己,“我?厨子?”他堂堂一个无形士来到军营想杀人,还没动手就被人拉来应征,结果居然没应征到什么官职,反而只挣到一个厨子的职位?
“就是你!”数不清的手指,整齐画一地指向乐毅的鼻尖。
“我大老远跑来这儿当厨子?”这是什么情况?他要来这里杀他们的元帅,而他们却把他当成一个煮饭的厨子,还又哭又求地请他来坐这个位置?
“小兄弟,往后咱们虎骑营弟兄们的前途,就全仰仗你了。”主考官又诚心诚意地向乐毅奉上一鞠躬。
“我们的小命,都系在你的厨艺上了,请你让我们平安的活下去当兵。”副考官也立正站好向他敬礼。
一瞬间,眼前的男人们全都矮了一截——他们全都向他行起大礼。乐毅看着看着,忍不住一手掩着脸,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请问,我到底是来了什么地方?”老天,他一定是走错路了……
※ ※ ※
春日的晌午,虽不若夏季那么炙热难耐,可是在地理位置偏西的凉州,仍宛如盛夏般燠热。
在虎骑营校练场的边缘,属于虎骑营右将军摩下的军将们,个个汗如雨下地屏息看着独站在校场中的右将军——胭脂。
一颗汗珠淌下胭脂的额际,她左手执着弓,右手再伸向一旁的置箭袋里取出另一支凤尾箭,将箭搭在弦上,准备朝置于远处的箭靶再射出一箭。
众人还来不及看清那支箭是如何发射而出,原本已插在箭靶红心处的箭,即被新射出的箭从中剖成两半。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胭脂将大弓往身后的校尉身上一扔,随手再拿起一柄长枪,一个纵身旋飞回舞,将手中的长枪破空抛射出去,直穿过吊在线上的三枚铁环,正中枪靶,而三枚铁环却是文风未动,未被射来的长枪碰到半分。
一身红色军服的胭脂不似普通的女子身着细纱裳、发上插着珠花或金簪,也不娉娉嫪嫪地轻移莲步,相反地,她的举手投足间,全是十足十的军人架势。
军帽将她的容颜遮去了大半,不十分贴身的军服也不能完全显露出她窈窕的身姿,但在全都身着黑色军服的营中,她仍是格外的耀眼与美丽,每个望着她的男人在钦佩她的武艺之际,皆对她心醉神迷、倾心不已;因为……因为她是整个军营中唯一的女人,万片绿叶中独一无二的红花,同时也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
胭脂娟丽秀艳的俏脸上,两道新月般的细眉,在那票男人痴迷的眼神中微微细蹙,并对那一声声赞叹和惋惜反感不已。
她很明白,这些人在赞叹她的武技,而惋惜的,是她的性别。
军中的每个人,都认为她该人如其名地做个大家闺秀,或是会莺声燕语、柔婉撒娇的姑娘家,整天窝在绣阁里刺刺绣、种种花、养养鸟,而不该是个武艺样样精通的女将军,不该来到这个地方担任军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