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省了力气!”拓拔思恭嘎嘎大笑起来,作为副队头,在队后持刀督战,斩杀怯战后退者的就是他。
“因某气粗音宏,被西凉团马大元马校尉相中,差我做了大角手,也是机缘,偏生又遇到了讨击朅师,还去了帕拔铁隘口!”怪不得声音洪亮,原来是这行出身,赵淳之内心暗笑。 “那一仗,是我从军以来最惨烈的一仗,同去的一百五十同伴,还者不及四成……。 ”浑拓端着碗,愣愣地出神,冰冷碜人的埋伏,惨烈的搏杀,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想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 他吸溜一声喝了口汤,才慢慢继续说道:“西凉团号称磐石,勇悍冠于安西,面对千军万马……。 ” 拓拔思恭得意地瞟瞟众人,意即:我说是千军万马么。 可众人注意力早就不在他那里,全都竖着耳朵听浑拓讲。 “要说到这以一挡百,坚若磐石啊,还得从天宝六载说起……。 ”浑拓顿了顿,环视了一下,一指篝火边一个一直不发一言的老卒,“老撅头,装什么傻呢!还不说说!”
赵淳之循声望去,是一个年近五十的汉人士卒,此人满脸风霜,缩在角落里就着火堆的亮光缝补衣衫,一件破旧的蜀衫搭在肩头,开襟处lou出些许干瘪的身躯,肩窝处一个铜钱大的箭伤十分扎眼。 在剽野团里还有这么大年纪的老兵,着实令人惊讶,难以想象他怎么舞得动陌刀!
有几个人嬉笑起来。 “老撅头一天话都没有几句,押官叫他讲甚?”“嘻嘻,老撅头杀只羊都要拖衣服,舍不得血污了衣裳,想不到还深藏不lou啊!”“老撅头,把你那麸袋打开让我等瞧瞧,又拣了什么好物件?”“是啊。 是啊,不就年长多些阅历。 会写些字儿,做个队佐堪堪称职,此次杀敌,也不见他割一个首级啊!”
“无知后生,知道个屁!”浑拓喝道,“你几个乳臭未干的后生才拿几天刀枪,宰了几颗首级!本押官出生入死才弄个飞骑尉。 尔等可知剽野全团士卒,勋位最高者谁?老撅头!货真价实地上柱国,宣节副尉,比白旅帅还高!”
众人嗟然,立时对沉默老者刮目相看。 那老头见众人瞠目自己,只低头嘿嘿傻笑两声,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搓得哗哗直响,嘴里兀自咕哝道:“杀够了!杀够了!早杀够了。 不想杀了,也杀不动了,让后生们多杀些罢!”
“说些典故让后生们开开眼界也好么!”浑拓道,“别让这些小子轻看了你!”
“轻看重看又有何妨!”老卒抬起浑浊的眼睛,神情十分苍漠,“我也快五十啦。 呆不了几年啦,能象马大元马校尉一样留条命,在军中混口饭,已经很知足了!”老卒的冷漠让众人极为不满,人群中嘘声四起。
“让你说你就说说么,算是长辈教导罢!”赵淳之忍不住开了口,旁边的白小胡吓得跳了起来,半晌说不出话。 赵淳之没有理会,他太想听那些传说中的战斗了。
“啊,赵公子也在!”浑拓等头目赶紧施礼。 赵淳之摆摆手。 再对那老卒说道:“老人家,说说也无妨么!”
老卒为难地叹口气。 苦着脸道:“小的年纪大了,好多事都记不得了,又嘴笨口拙……。 ”
“记得多少说多少么!”赵淳之热切之极,捅捅白小胡,眼色一递,白小胡赶紧掏出一块碎银,赵淳之接过抛给老卒,“说出来有赏!”
老卒接过银子,脸上有了些喜色,“谢过公子,小地罗弘节,自天宝三载便从军,跟随李将军,转眼居然六年有余了!”
“啊,这么说,李都尉大小之战,汝尽皆参与?”赵淳之激动起来,想不到会碰上一个活录事!
“唉,不才正是!” 罗弘节眼角浮出些得色,“李将军自任烽铺烽帅起,我便在其属下,大小三十余战无一得漏。 嘿嘿,三十二战,对,整整三十二战!” 罗弘节更加得意地扬起了手指,“整整三十二战,还不算今日之战,嘿嘿,上获四,中获九,下获十七,败二!我敢说,安西同辈诸将鲜有出于其右者!”
不仅赵淳之,所有的听者都目瞪口呆。
“跟随雅罗珊地第一仗,你可记得?”赵淳之很想知道李天郎与他年纪相仿时的经历,他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拿自己与李天郎做比较。
罗弘节小心地将手里的针线包好,掖进自己的麸袋,特地在放碎银的部位按了按,眼光象贼似的四下一扫,这才稍微直了直腰,干咳了一声道:“第一仗,让某想想……,唔,是天宝三载,那时侯,李将军刚到烽铺任烽帅不过两个月……。 ”
在萧瑟的秋风中,缩着脖子地罗弘节无聊地蜷缩烽燧顶处,望着日渐西垂的夕阳发呆。 西边遥远的葛罗岭遮住了他一望无垠的视线,冷冷地与他对视。 赤红的晚霞从天际垂落下来,无声地沁透了他,再淡淡地斜cha在突兀于驿道的烽燧上,拉出一道细长凄冷的阴影。 在长河落日圆的苍茫大地间,土黄色地烽燧显得尤其零落孤寂,犹如一枝干涸的枯树,而它顶端的罗弘节,则是一只在枯枝上茕茕而立的寒鸦。
青风口烽燧,疏勒军镇最西边的一道烽燧,就矗立在葛罗岭下的荒漠上,扼守着山口驿道地。 最偏远的烽燧,往往也是最艰苦最危险的烽燧,也正因为如此,青风口烽燧经过数十年起起落落的经营,也算得上是疏勒军镇数一数二的烽燧,这是所说的数一数二。 是说地盘和烽燧地大小,而非舒适和安全。 当所有来自西方的商队精疲力竭地翻过葛罗岭,他们头一眼看到的就是高耸的烽燧,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显示出大唐在此地威仪呢?也许烽燧所有地意义,也就仅于此吧。 可它实在太偏远了,且处于荒漠戈壁与草原的分界,除了雪融后西来地商队。 鲜有人至,每次兰城守捉运送沿路烽燧粮秣的长行坊总是最后才到这里------这也是烽燧大地原因。 好歹要有充足的空间存储粮秣吧?
不管是做烽人还是当烽帅,谁都不愿意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罗弘节等人是因为家境贫寒,拿不出贿赂的银两,因此被分配到这样的鬼地方。 就是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当值的烽帅就因不堪苦寒换了四个,而新来地李烽帅听说是自己主动请缨来的,居然还有自讨苦吃的人!真是林子大了。 什么鸟都有啊!
罗弘节将手笼进袖子里,往烽燧下面扫了一眼。 烽燧下边的马铺,其余两个烽丁正躺在干草堆上打盹,他们身边是成堆的马料和干粪。 马厩里只有三匹马,一匹是雷打不动的值更马,一匹是生病歇息的病马,还有一匹是刚刚从外面巡逻回来的游奕使地坐骑。 游奕使赵伍那扛着马具往营房里走,浑身都是尘土。 一天跑它个百十里,也是够戗。 “桶里的水省着点喝,要等到索凤朝他们放马回来才有添补!”说话的是两个打盹烽丁之一的罗君望,他也是罗弘节的本族宗兄,“你奶奶的,别把土掉里面!”
由于前几日来了一批转运龟兹地官马。 烽铺里人手不够,游奕使赵伍那奉令带着两个捉道人来烽埔看养马匹,这使得烽铺的有限的食物饮水耗费极快,而要等军镇粮秣,那可是望眼欲穿!所以,平日里的生活饮食,大家伙都不得不减量苦挨。
赵伍那猛饮了一瓢水,痛快地嘿嘿叫,歪头看看正在房里擦拭佩刀的李天郎,又仰首冲伸懒腰的罗君望道:“索凤朝、王元裕两个贼厮鸟。 怎的还不回来?”
“是啊。 放马也该回来了!” 罗君望站起身来扯直嗓子冲烽燧顶叫道,“罗三郎。 看见索凤朝他们没有?”
“有个屁!”从烽顶传来罗弘节有气没力的声音,“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你眉毛底下张着什么,屁眼啊,我都听见马蹄声了!” 罗君望骂道,“你他娘的仔细看看!”
罗弘节正要回骂,便注意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股烟尘,他赶紧凝神细望,在赤红的晚霞中,几匹马正疯一般跑过来。 他奶奶地,索凤朝想趁放马过过骑马地瘾头么,这样把马累了,那个李天郎准会让你吃鞭子!想到这,罗弘节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两个月前李天郎单人独骑从容而来,和以前那个只知道喝酒贩马料的秦洪静秦烽帅不同,他一来就清点了烽铺所有地器仗粮秣和马匹,除了每日的巡查值更,还另给五个烽丁一一安排了差使,不是修马厩、砌篱笆就是夯墙补甲,磨刀砺箭,谁做得不好就要挨鞭子。 要说不服,没人敢不服,因为李烽帅的辛辣手段任何人都吃不消。 烽铺里的几个人懒散惯了,被这么逼迫自然有人意图反抗挑衅,但是李天郎不出三天就降伏了桀骜不逊的郑大威,嘿嘿,要知道,仗着拳脚粗壮又是烽铺里唯一的勋官,郑大威只要给那个不管事的秦烽帅一点好处,就可以作威作福,将整个烽燧变成他的天下。 不过,这一切在新烽帅那里统统行不通,不仅如此,新烽帅仿佛就专门跟他过意不去,总是找最重的活给他干,两人摊牌内斗是迟早的事。 罗弘节几个还为谁赢打了赌,当时大家都不看好瘦弱斯文的李天郎,罗弘节是被同伴硬逼着当了对家,他以为自己必输无疑,没想到……。
在值更时睡觉是不仅是烽铺里的大忌,也是严重违犯军法的事。 正找不到立威机会的李天郎就是找了这个借口重惩郑大威,激得郑大威出言抗命,还拍案挑衅,于是他就被狠狠地教训了。 李天郎三招两式便将郑大威掼出一丈开外,生生养了几天。 如是三次,郑大威彻底折服,对新烽帅再也不敢说个“不”字。 不仅是郑大威,那个叫苏海容的守捉镇将也被李天郎收拾了,通过细查帐册,李天郎捏住了对方偷卖马料中饱私囊地证据,迫使其发放了克扣多日的锦帛饷银。 着实让大伙喜出望外。 这不,一个月来。 五个烽丁被李天郎督着,不是练习射箭,操演刀法,就是没完没了地修缮烽燧,真个没什么闲头。 唯一的好处就是,谁要在射箭或是比刀时赢了,就可以当之无愧地拿走属于负者的锦帛。 呵呵,由于刀法还过得去,罗弘节可是赚了不少。
情势有些不对,罗弘节手搭凉棚,仔细观望,是两股烟尘,前面的小,后面的大。 如果是放马归来的索凤朝他们。 不会是这样地情景。 罗弘节心头一紧:不好,有警!“罗君望,快叫烽帅,事情有些不对劲!”
没反应过来的罗君望啊啊两声,正要细问,李天郎已经飞奔上了烽顶。
“前面地是倒是索凤朝。 不过怎么居然有四个人?”罗弘节喃喃地说,“一匹,两匹,不对啊,怎的只有五匹马?”烽铺里本来只有六匹马,但前两天刚好有一批转运官马送到,正好一群五十匹,怎么就这么点了?索凤朝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丢了这些马匹啊。
答案很快出现了,在狂奔的索凤朝五骑后面,是腾腾追赶的大队骠骑!他娘的。 马贼!是一大群马贼!
“罗三郎。 点烽火!”李天郎显然也看到了,他一拍罗弘节的后背。 沉声说,“先点烽火,动作快!然后去取你地甲胄兵刃!”
有些慌乱的罗弘节被李天郎的镇定慑服了,他定神打着火镰,点燃了早已备好的干草,又急急忙忙去撒干粪。 李天郎转身跑下烽燧,令赵伍那等五人立刻将粮食饮水、兵器弓矢全数搬入烽燧。 所有的人都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开始按照李天郎的指令行事。
“陈永钦,拿马槊来!”李天郎将皮甲装束停当,一把扯过值更马的缰绳,飞身而上,同时冲烽燧里大吼,“行动些!”
甲胄只挂了一半地陈永钦手忙脚乱地拿出烽燧里惟一的一枝马槊,李天郎拨马冲过,顺手一抄将马槊取下,左手在刃部轻拭,不错,陈永钦没偷懒,磨得挺好。 “备好弓箭,守好大门,取上几根木桩,准备顶住木门!”
陈永钦哎哎应诺,看着李天郎猛夹马腹,直冲气势汹汹的马贼而去。
我的娘,李烽帅要干什么,去送死么!
“烽帅!”身中两箭的索凤朝看见李天郎疾驰迩来,仿佛看见了救命菩萨,“我等赶马路过三十里外的七里堡烽燧,突遇马贼,七里堡只跑出两人,马匹也悉数落如贼手!烽帅,小地……。 ”
李天郎摆摆手,“贼子有多少人?七里堡的令狐烽帅呢?可发出警讯?”
“没来得及,”一个满脸是血的烽丁惊魂未定地回答,“小的七里堡烽丁左德本,小臂受伤的也是七里堡烽丁曹忠敏……,贼子人多势众,又是偷袭,我等猝不及防,令狐烽帅已战死,情急之下,也没看清贼子数目,但听口音,象是突厥人!”
“你们都受了伤,打不打紧?”李天郎抬眼望望,突厥人的马队已然急追而至,“先回烽燧,准备固守!”
“烽帅你呢?” 索凤朝回望身后,既惊惧又疑惑。
“我去会会这帮胆大包天的马贼!尔等回烽燧备好弓箭,准备作战!”
“啊,烽帅,你一个人去?”四个烽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一个人?”
李天郎笑笑,一抖马缰,径直往滚滚而来的马贼而去。
“呜~~~~~呜~~~~~~~”
苍劲的号角声,那是李天郎吹响地进攻号角,一个人进攻地号角!
烽顶上的罗弘节张大嘴巴,瞠目结舌地望着远方号角嘶鸣地方向,手中的弓箭瑟瑟发抖,在他旁边,是同样发抖的罗君望。
不光这些势单力孤的锋丁,正一味追击地马贼也听见了进攻号角。 他们有的勒住了马,有的放缓了速度,纷纷抬头张望,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傲立在山丘上的骑士,只有一个人!
“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伴随着苍劲的号角声。 一股股劲风从李天郎身后呼啸飞掠而过,如一群奔驰地骁骑。 径直扑落下山岗,猛然撞击在马贼们愕然的脸上。 他们都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在风中眯了眼,向山岗上仔细观望,低头和同伴窃窃私语。
一个头戴白狐皮帽地马贼回头说了些什么,八名骑兵分作两队,开始分别从两侧迂回。 企图绕开单人独骑的李天郎翻越山岗,查看山岗后是否有伏兵。 突然怪异地出现一个唐军,还吹着号角,任何人都会疑惑。
山岗下的大队彻底停了下来,李天郎看得清楚,这伙马贼大约有近百人,都是突厥人打扮的轻骑兵。 前队的七十多人想是主力,装备着弯刀和弓箭。 后队则赶着抢来的马匹和驮运辎重的车仗。
两小队侦察地骑兵奔上山岗,向烽燧方向探望,没有发现有任何埋伏的迹象。 骑兵中有人放出了一枝鸣镝,那头戴白狐皮帽的马贼头目一声呼哨,率领十余骑加快速度,冲出大队。 直奔李天郎而来!
火光忽闪,罗弘节整张脸都迷离起来,额头居然沁出了汗珠。 深藏内心的记忆一旦被唤醒,带来的就不仅仅是往事……。 所有的听者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老撅头的下文。 性急的斛斯元景刚张嘴欲催促,脑门上便吃了一巴掌,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再罗嗦割掉你地舌头!”是浑拓!斛斯元景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唔,说到那了,”罗弘节喉结翕动。 有些费力地说道。 “啊,是。 李烽帅见那贼首登坡而来,显然大意轻敌,只见烽帅喝道:早闻突厥勇士有善射者,今日李某领教!说罢拈弓搭箭……。 ”
“啊,那时汝在烽燧顶,能目睹不假,那李都尉说什么也都听得清?老撅头怕是……,嗷!” 斛斯元景到底死性难改,转眼便将浑拓的警告抛到脑后,又忍不住出言置疑,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浑拓提了脖子扔将出去。
“后生就是后生,此战我等斩杀贼子三十余人,此外还擒得三人,此三人中有贼子附离一人,当时就在那贼首身侧,听得清楚着那,某听不见,不晓得拷问于他么!否则,那些情节,某眼睛再好,也是看不见的!”罗弘节不慌不忙地说,众人闻后皆点头称是,觉得言之有理。 “那某就接着讲……。 ”
有三名突厥骑手挽弓激射,过远的距离、逆风的颓势加上攀登山坡马匹的颠簸使他们无法命中矗立高处地李天郎。 而居高临下的李天郎连发三箭,羽箭乘风急驰,中的两矢,杀了一人,伤了一马。 被激怒的马贼纷纷亮弓连射,李天郎在山脊左奔右突,依kao硬弓又连杀两人,自己却毫发未伤。
“我道突厥射雕者有何能耐,眼见不过耳耳!”一枝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李天郎定睛一看,是那几个包抄过来的斥候马贼,他们已经登上了山岗,一边放箭,一边呼喝冲来。 而贼首一干人也逐渐逼近,放箭的精确性自然提高。 “呵呵,想倚多为胜么?那李某就不奉陪了!”
李天郎突然猛抽一鞭,战马一声长嘶,沿着山脊冲向左边的而来的四人四骑。 “呔,看招!”几个斥候马贼原准备追击落荒而逃的对手,根本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发力冲过来,见势纷纷慌慌张张弃弓抽刀应战。 李天郎地马槊没有给他们一点机会,最前面地马贼当胸贯穿,连槊带人跌下马去,而第二名马贼的弯刀则从李天郎后仰地头顶飞掠而过,犀利的刀风中,第三个接踵而至的马贼看到自己整条右臂连同手里的弯刀一起落在了自己马后。 啊~~~~~~这个时候有了第一声碜人的惨叫。 第四名马贼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在李天郎战马的脖子上,战马的颈骨清脆地断裂了,在战马翻倒之前。 “大昆”闪电般削走了他的半张脸!
在地上翻滚地李天郎刚刚站定,冲过去的第二个马贼狂叫着催马挥刀,抓住对手失去战马的天赐良机,勇猛地冲杀过来。 失去右膀的受伤马贼一路惨呼着撞入急急赶来的大队中,引发一阵混乱。 气急败坏的白帽贼首快马加鞭,抛下部众,也往李天郎奔来。
飞扬的尘土中。 李天郎就地一滚,马贼坐骑前蹄被泼风横刀齐齐斩断。 跌落半空地马贼随即被“大昆”一刀破膛,当即气绝!
飕飕飕!三枝箭狂怒射至,李天郎一声闷哼,肋下中了一箭,破旧的皮甲勉强抵住了这致命地一箭,但是尖利的箭镞还是刺破了他的肌肤,衬里的棉衣立刻吸饱了溢出的鲜血。 马贼中响起一阵欢呼。 而那白帽贼首已经呐喊着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来不及拔箭,李天郎将“泼风”往嘴里一叼,飞步迈到cha着马槊的死尸前,奋力一拔,马槊呼啸顺势扫过疾驰而至地弯刀,“当”的一声,将刀拨开。 那贼首也非泛泛之辈,虽马身已过李天郎身侧。 也扭腰转身,敏捷地挥出反手一刀。 几乎躲避不及的李天郎一个踉跄,差点重新跌倒,好不容易才借助马槊cha地稳住身形。 到底是在马上,贼首弯刀的威力被马匹的冲力大大加强,李天郎的双臂也不禁酸麻。
“哦!哦!”贼首拨转马头。 同样不会让李天郎有喘息之机,沉重的突厥弯刀再次挟风而至。 李天郎深吸一口气,待敌冲近,突然将马槊向上一举,直刺对方左侧,贼首刀短,此时尚不能伤及李天郎,只得扬刀来拨。 这正是李天郎取胜的机会,马槊只是引开敌手弯刀地虚招,贼首自然也不会想到处于步战劣势的对手会舍了唯一可以对抗自己的长兵器。
弯刀将轻飘飘的马槊格飞得老远。 但是李天郎已经抓住这稍纵即逝飞跃至右侧。 即使贼首右手的弯刀要挥过来,也需要时间。 很短的时间,但对李天郎来说,已经够了!
“咯嚓!”贼首地闷哼中,套着华美皮靴的左腿从摇晃的马镫上垂落下来,断腿处血流如注,剧烈的疼痛和右侧失去重心使他整个身体本能地向断腿的一侧倾斜。 于是李天郎刚来得及从嘴里平举拿下的泼风便自然而然地向上破风划过!
“噗!”血光飞溅!
耀眼的白狐帽子向前滚落!
下面是喷血的头颅!
上面的眼睛还瞪得很大!
大昆真的很短,但是越短地刀也越快,这是所有地刀手都明白的道理。
于是大昆切了脚!
准确地说,是贼首自己骑着马将自己地左腿往大昆刀锋上送了过来!李天郎把握的不过是时机和角度。 他当时的力量,全集中在了泼风横刀上。
泼风虽然慢点,但是长刀的威力自然比短刀强,尤其是劈砍的时候,只要切入点拿捏得当,可以一刀斩断脖子而且不缺口!
于是泼风砍了头!
在其余马贼惊呼声中,李天郎推下贼首伏倒的尸身,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烽燧撤退。 后面有密集的弓弦声,幸运的是,大部分都落了空,只有一枝划伤了李天郎的手臂,不过战马就没那样的好运气了,屁股上了好几枝,这倒叫战马更加狂奔,很快将众马贼抛在了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马贼居然没有追赶。
负伤的战马将李天郎驮回了烽燧,把门的陈永钦等赶紧开了烽铺的栅栏,让进精疲力竭的李天郎。 郑大威从楼上赶下,看见李天郎胸前的箭羽,脸色不由一变。
“无妨,只是些许皮外伤,这破甲没白缝补,堪堪挡住了这一箭!”李天郎抬手看看手臂的划伤,“左德本,拿些水来,助我包好这伤口!曹……什么,忘了姓名,你和陈永钦将栅栏门彻底堵住!对,把搭建马厩的木头全部拆了塞住门口,烽燧的门也要塞好,就用那些石马槽罢,其余人各自就位,不得擅离!”
李天郎的镇定自若再次安抚了惊惶的部属,在亲眼目睹了自己烽帅的神勇后。 这些本已绝望地士卒重新燃起了几丝斗志。
“索凤朝,伤怎么样?还能挺住么,如果能动,就将那些硫磺燃物沿栅栏均洒,再盖上干草!”李天郎习惯性地在箭袖上擦拭刀上的血迹,又冲烽顶叫道“贼子可有动静?”
“回烽帅,没有!”罗弘节高声回答。 狼烟熏得他连连咳嗽。
“我的娘的,单人独骑宰了几个?七个。 还是六个?”烽顶上的赵伍那咋舌道,“你们的烽帅是什么来头,有此等本事!”
“以前倒是见识过烽帅的厉害,但万万也没有想到他地武艺胆识如此高强!这样的人物居然出现在疏勒最边远地烽铺!这……,”罗君望也是一脸惊骇,“想是贼子也吓住了,半晌没有动静!”
“没那么简单!加上七里堡的左德本和曹忠敏。 我等一共才十一人,真正上过战场的就只有我、郑大威和罗君望、罗弘节兄弟,陈永钦和两个捉道人简直就是毛未长齐的孩子!而贼子是多少?至少百人,李烽帅就是有以一当十的好本事,可我等那有?” 赵伍那一眼不眨望着马贼隐没的山岗,忧心忡忡地说,“我烽燧之烽火本只由七里堡予以传送,七里堡先行陷落。 也未及发出警讯,如此一来,要等守捉援兵,怕是极难!这贼子到底人多……。”
“那郑大威就是一直嚷着要骑马突围求援么,好象也只有这么办了!”罗弘节皱眉道,“只是如此一来。 烽燧里就剩我等,能撑到几时?”
“烽帅不会让我等离开烽燧一步的,这是军纪!” 罗君望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马贼所在地方向,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努力瞪大眼睛观望,“烽丁不战而离烽铺,其罪当斩!难道你不知道么!”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直到赵伍那很响地咽了一口口水,喃喃地说道:“贼子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怕了自行逃走了么?”
没有人回答。 但内心都衷心希望如此。
贺逻施那杰号哭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没想到英勇的首领会这样出人意料地战死了!戴着白狐皮帽的头颅虽然已经接在了尸身上,甚至面目还栩栩如生。 但面面相觑的突骑施人都知道,首领确实身首异处,魂归腾格里了!在此之前,秋日惯行的“打草谷”是多么地顺利啊。 趁着草黄时节,一马平川的大地让所有值得收割的“草谷”都一览无余,吃得膘肥体壮的骏马,驮着精力过人的勇士,在草原上风驰电掣,该抢的都抢到手了,大家以为马上就可以带着丰厚地战利品凯旋回家了!没想到啊,风云突变,尊贵的贺逻施雍虞闾就在众人眼前死了!被一个唐人杀死了,一个人!作为弟弟的贺逻施那杰不仅感到悲痛欲绝,更感到怒火中烧,他拿起刀刺破面颊,血流满面。 以这种古老的突厥风俗,表达他的悲伤,也表达他的决心,复仇的决心,洗刷耻辱的决心。
但是,其他几个统兵梅录却很迟疑,首领战殁,士气大跌;且唐人援军随时可到,一旦被围,凶多吉少;更微妙的是,这支临时拼凑的劫掠队伍包含了三个部族,原先还有贺逻施雍虞闾勉强镇慑,如今其人已死,人心四散。 尽管有贺逻施那杰誓死言战,但其他两个梅录嘴巴上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内心已经在打推堂鼓。 激愤不已地贺逻施那杰花了不少唇舌来说服两人,甚至让出了自己那份战利品,这才好不容易说动了所有地马贼。 但是就此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使得李天郎他们有时间布置自己单薄的防御。
最后地晚霞中,山脊上一字排开的马贼身影映入了罗弘节的视线。
“烽帅!”罗弘节大叫,“贼子来了!”
所有的烽丁们都紧张起来,李天郎飞步串上烽顶,看着八十多马贼高举着火把从山上飞驰而下,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原野上一圈圈的震荡开来。 摇摇欲坠的烽燧在如雷的马蹄声中抖落下层层浮灰……。
“别慌,在护墙后面躲好,准备放箭!”李天郎将箭搭上弦,伏在女墙后面静静观望,罗君望抖着腿伏在他旁边。 罗弘节不由自主摸摸脑袋,抓紧了汗津津的弓箭。 “待我放箭便一齐放箭!”
在楼下射孔处的郑大威等人也密切注视着逼近的马贼,手边堆放着箭矢。
感谢菩萨,原本残破的烽铺围墙因为李天郎的督促重新打夯修缮过了,三尺多高的墙基加上胡杨树枝做的篱笆,居然构成了一道很有效的的屏障,至少使那些马贼不能一个冲锋就杀到烽燧门口。
马贼们围着土墙跑了一圈,很快发现了大门所在,二十多名马贼跳下马,张弓搭箭掩护几个同伴向栅门抛投绳索。 沉不住气的曹忠敏飕地一箭射出,没有伤到任何人,倒是引来一群利箭的反击。 “别慌!先别动手!”李天郎注意到另一队马贼也纷纷下马,在土墙另一边抛绳索,搭人梯,奋力翻越 。 “先射土墙这边!门口那边只留陈永钦、曹忠敏二人!”
飕飕飕,马贼射出了密集的箭雨,在此掩护下,七八个勇猛的马贼已经攀上了土墙,他们挥刀抡棒,拍倒了墙上的篱笆。 李天郎猛地站起身,弯弓满月,一箭将一名正欲跳下的马贼射倒在地。 罗弘节等人也接连发箭,射倒了两、三个马贼,但更多的人却成功翻越土墙,跳了进来,在皮盾后面快步逼近烽燧。 一股贪心的马贼涌进烽燧下简陋的营房,乒乒乓乓地翻找财物,居然没有人想到上屋顶放箭。
“放箭!放箭!”李天郎大吼,“全力放箭!别让他们kao近烽燧门口!”
烽燧为李天郎他们提供了良好的防护,缺乏攻坚器械的马贼不时被烽燧射孔里飞出的利箭射中,或伤或亡,而马贼反击的箭却很少能对唐军产生伤害。 但是十来个人的箭实在是太稀疏了,高举盾牌的马贼很快聚集到了烽燧门口,只是一时找不到破门器具,暂时拥堵在那里。
“轰隆”一声,栅门被五匹战马发力拉倒,马贼们齐声欢呼,士气大振,乘势搬开堵塞大门的木材,蜂拥而进。 两股马贼合流,又抬来栅栏做成的撞门槌,很快,一声声沉闷的撞门声使整个烽燧连同里面的人一起战栗。
“烽帅,怎么办?他们要破门进来了!”陈永钦拼命寻找烽燧里能移动的一切堵住已经开始破裂的木门。
李天郎叫道:“换火箭!分射点燃材草!”
一点点明火从射孔里落下,一挨地便冒出了黑烟,易燃的硫磺干草瞬时便将火势蔓延开来,大风一吹,火焰腾空而起!
“啊!啊!” 簇拥在一起的马贼转眼间便被火焰包围了,身上着火的马贼或惊叫着四下奔跑,或在地上乱滚企图压灭火苗,受惊的战马乱蹦乱跳,将马背上的主人摔了下来。 火龙tian食着所有能燃烧的器物,干燥的西域为它提供了很多可以吞噬的东西。 马厩、营房也随即燃烧起来,土墙上充作篱笆的干枯胡杨树枝烧成一排火墙。 抢先冲进院子的马贼被烧得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往栅门处跑,小小的门口顿时黑烟乱冒,人喊马嘶,马慌不择路的马贼们自相践踏,挤成一堆,着火的皮衣发出刺鼻的焦味。 李天郎发令疾射栅门,这样密集的人群,只要往那方向乱射,怎么的都能射中一两个。
但是这样的快意没有能保持多久,因为火越烧越大,整个院子都变成了一个大火盆,烽燧开始变成一个大蒸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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