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值十五望日,洛川王妃进宫看望女儿,南阳早早打发紫英在宫门候着,领了洛川王妃往长秋宫去,王妃见随行的都是自己带来的侍女,周围宫女太监隔得远,于是低声问:“你家娘娘可好么?”紫英叹了一声,也不敢多说:“晚上总是睡不好…越发瘦了…前次在张贵姬宫里,皇上…又当着人给难堪…”轻声将那日的事情略说了几句,“王妃快替娘娘想想法子罢,奴婢瞧这样下去,娘娘的身子先要当不起…”
洛川王妃冷哼了一声,“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
话未说完,忽然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这不是洛川王妃么?罗罗给您请安了。”随着声音,路旁花树丛里转出一个丽人,手中拈着朵芍药花儿。
洛川王妃不防,看时原来是罗罗。罗罗是丞相之女,她曾见过的,只是以前一个是王妃,一个是丞相之女,罗罗见了她要行大礼,但时至今日罗罗虽然不得宠,名分上却是贵嫔,照理洛川王妃还得向她行礼,但王妃自恃身份,不愿意向她屈膝,身边紫英等宫女却已经纷纷请安行礼,好在罗罗知趣,姗姗行近,已是先微微向王妃施了一礼,王妃于是半真半假的受了她的礼,一边忙着搀扶,一边笑:“罗贵嫔还是这样客气,真是知书达理的名门千金,倒是我失礼了。”
罗罗微笑着让紫英等一众人起身,“王妃想是来看望皇后娘娘。”
“可不是么。”洛川王妃一边打量罗罗,罗罗进宫后她尚是第一次看见,“说是身子又不太好,她父王心疼,必要我进来看看,其实宫里有这么些伺候的人在,又有你姐妹们日常陪伴她,开开心心的,哪里有什么要紧的…贵嫔娘娘越发出落的好了…”
“那是王妃夸奖罗罗了。”罗罗略说几句,就告辞,“皇后娘娘等着王妃呢,罗罗不多打搅了,晚上再去给姐姐请安吧,王妃替我问候姐姐。”
洛川王妃笑应了,若有所思地目送罗罗离去,望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又转入路旁的花树中,她方又举步。
到了内殿,支开宫女太监,命紫英在门口守了,母女二人才坐下说话——
“什么?”南阳吃惊的望着洛川王妃,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过神,“父王要我广选良家子以充宫掖?”她随即又摇头不信:“这法子真能有用?他如今专宠那贱人,虽说张贵姬新近承恩,但女儿冷眼瞧着,他依然把那贱人看得最重。”
“你真是糊涂!”洛川王妃又心疼女儿又替她着急,讲话再顾不得避讳,“你好歹也是女人,陛下虽然冷落你,可你总也经历过新婚燕尔吧。那贱人身怀有孕不能侍寝,何况生产过后还要坐月子,总有三个多月不能亲近陛下,陛下年方三旬,正当青壮之年,怎么忍得住…”见南阳羞红了脸,知道她已经会意,于是继续说下去:“你不记得前朝真夫人的故事了么?”
南阳想起来,顿时不说话了。前朝刘文帝冷落皇后,也是偏宠真妃,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眼看皇后失宠,将要被废,恰好真妃偶感时疫,必须单独修养,文皇后趁这个机会,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两位美人,进献文帝,终于夺了真妃之宠,这两位美人又日日在文帝面前诉说皇后许多好处,说得文帝回心转意,待得真妃痊愈,文帝早已有了新宠,皇后也重新得势,真妃最后被降为夫人,终老冷宫。
“可是,就算女儿利用这机会,也真有这么个人选,夺了陛下的宠爱,又怎么保证那新选的妃子就没有与女儿争宠之心呢?赶走了老虎来了狼,岂不是女儿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么?”南阳就本心来说,后宫充盈远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一个阿谣已经令她恨得夜不能安寝,要是多来几个,岂非更焦头烂额。
“所以才要你选呀!”洛川王妃对阿谣的恨,比起女儿只多不少,她自来最恨的就是姬妾夺宠,在王府里若有不知死活向洛川王献媚邀宠的,她处置起来毫不会手软,何况南阳是她唯一的嫡出女儿,她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掌上明珠受到这种对待。“这人选你不用费心,交给我就是了。只要你点了头,我跟你父王自会去操办。还有一句话,若女儿实在不能得陛下宠爱,就越要表现得贤德大度,定期选秀,而且要你亲自向陛下推荐,万不能让陛下的宠爱专于一人。那贱人如今依恃的除了陛下,不就是她的肚子么!要是后宫多出十几个王子公主来,她那一个也就算不了什么了。到时候,就算女儿真的无子,你也可以挑一个中意的自己抱过来,养为己子,前朝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有你父王和那一班老臣在,照样可以立为太子!可晓得了?”
南阳已经完全听明白,虽是心里对这办法有着下意识的抵触,却也不禁佩服母亲的谋略,“女儿实在是没用,辜负父王和母妃的期待…”
“女儿不用气馁,如今对那贱人,陛下宠爱正盛,不过那贱人已怀孕八月,却也恰当其时,只要买通太医,就说为了胎儿只宜静养,不可再与陛下同房,只要让陛下离了她,咱们就有法子。”
南阳点了点头。
洛川王妃忽然问:“罗贵嫔这人怎么样?”
南阳诧异的看了母亲一眼,洛川王妃便说:“路上遇到,谈了几句,她说晚上要来给你请安。”
南阳“哦”了一声,“她与贵姬张茵素日都与女儿见过的,如今进了宫,倒对女儿都还恭谨,平素礼仪也都周到,罗罗生性柔和些,张茵活泼天真些,女儿看倒都是没心机的。陛下不常来后宫,那高昌公主与三个陪滕轻易不与人往来,女儿也就与她二人亲密些。女儿早看出张茵对陛下一往情深,思想成病,如今倒因祸得福了…”她微微咬唇,又放开,“那罗罗,倒看不出别的什么,只是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得到陛下宠啊,她也只是没机会罢了。”
“这妮子看着倒懂得进退,女儿在后宫也需要有几个帮手,她位份又高,若能得她倾心帮助,自比孤军作战的要好。有机会不防与她多亲近些,看看她的意思。”
“女儿记下了。”南阳点头。又说起前日叫了春珠,送阿谣补药之事,洛川王妃问:“这倒提醒了我,陛下身边的太监和那贱人身边的宫女,最好都有咱们的人去才好,有什么消息也来得快。”
南阳皱眉:“这倒是女儿想到了,只是陛下身边的高大德,是前朝的宫廷总管,浑身都长着心眼儿,简直就是个人精儿,女儿上次也曾旁敲侧击的与他说过,他一味唯唯诺诺,总没个实在态度,听得他贪财,女儿后来赏了他一百两金子。”
“只要他贪财,就有机会。我回去告诉你父王,让他有机会也找他说说。”
“就是那贱人身边的宫女儿,一个是沙州带来的,两个是原来延陵王府里的丫头,女儿上次找了那个春珠,看样子都是买不动的。其他的小宫女不顶什么用,如今陛下又盯得紧,我若派出宫女去,那定然是不成的,只有慢慢想法子。”
洛川王妃点头,又道:“这宫里如今除了陛下,就是女儿为尊,陛下为了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要改变他的看法,不是三朝两夕可以办得到的,女儿不防试试以退为进的法子…”
以退为进?南阳慢慢在心里琢磨这四个字,洛川王妃怜爱的抚抚女儿的头发,“不用担心,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父王素来也最疼你,必定倾尽全力来帮你,那贱人无父无母,又无兄弟姐妹可以靠依,以色事君,焉能长久,况且她虽专宠在身,却也就得罪了后宫所有的女人,若我们计划成功,女儿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一俟她失宠,到时候你要怎么摆布她都行…
阳光影儿逼在门格上,殿内显得有些暗,南阳高声唤:”紫英!“
守侯在门外的紫英忙跑进来。南阳吩咐:”本宫身子不适,替我去太医院告诉沈医正,下午让他来替我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