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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花白凤,虽然如今籍籍无名,但昔日也曾叱咤江湖。
神秘莫测的西方魔教,教主之下,设有四大天王、四大公主,个个都是武功上乘之辈,花白凤昔日位列这四大公主之中的第一位,她下毒的手段之高、杀人的功夫之毒辣,已鲜少有人能敌得上。
身为魔教大公主,她自然也有自己的势力。
她有两个忠心耿耿的仆人,一个老的,一个年轻的。
在白天羽死后,那个年轻的婢女,已被花白凤派去潜伏在了杀死白天羽的仇人那里,而那个老仆人,则留在了花白凤的身边,洗衣做饭、清洁服侍。
这老仆人今年已过了六十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皱纹深刻得如同沟壑,拄着一根木头拐杖,整日颤颤巍巍的行走。
但这老仆人昔日在西方魔教之中,也是能排得上号的高手。
花白凤如此之重视傅红雪,简直连一分一秒都不想让他逃离她的掌控,又怎么会自己离开大半日,丝毫不管傅红雪呢?
这老仆人,就是替她监管傅红雪之人。
傅红雪的一举一动,他都全然地瞧在眼里,却从不越俎代庖、轻举妄动。
但只要花白凤来找他,他就会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花白凤果然去敲了这老人的门,口中呼唤道:“呼延叔、呼延叔。”
呼延,就是这老人的姓氏。
呼延叔很快把门打开了,对着花白凤行了一礼,道:“大公主。”
花白凤走进屋子里,坐了下来。
她叹道:“呼延叔,你知道我想要问什么。”
呼延叔道:“红雪少爷他……”
花白凤道:“呼延叔,他今天在外头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呼延叔道:“不错,他的确是遇到了一个人。”
花白凤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只手也恶狠狠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呼延叔道:“是个女人。”
花白凤道:“女人……”
呼延叔道:“不错,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年纪大概也只有二十出头,打扮的很奇特,头上带了一顶尖尖的高帽子,坐在一柄扫帚上……红雪少爷瞧见了只猫,没忍住摸了几下,那女人就出来说,猫是她的,还硬要与红雪少爷搭话,被红雪少爷拒绝了。”
花白凤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她用心地听着,简直连一个字都不敢漏掉。
魔教之所以为魔教,就是因为身处其中的人手段都很残酷、行事也很诡异凶狠。
莫要忘了,花白凤这个大公主,可是个叛徒。
昔年魔教教主与神刀堂堂主白天羽立下赌约,二人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最终,白天羽胜了一招,将魔教逼退到了玉门关外,并让当时的教主立下毒誓,永生不再踏入关内。
当年的老教主,受不了这种侮辱,回到教中之后,经脉逆行,吐血而死。
后来,新教主玉罗刹走马上任,誓杀白天羽,为西方魔教雪耻!
花白凤当年作为大公主,也正是因为受不了这种耻辱,而偷偷去了中原,意图要杀死白天羽,却不想,这一见之下,发现白天羽器宇轩昂、仪表堂堂,一颗芳心,就此给了他。
还做了他的外室!
还怀了他的孩子!
这消息传出去……西方魔教内部,简直人人都要气得吐血三升,老教主的棺材板儿都快摁不住了。
对于这种叛徒,西方魔教是绝不饶恕的。
即使十多年过去了,玉罗刹早已坐稳了教主之位,不必通过追杀旧人来立下功绩,对花白凤所下的“格杀勿论令”却依然是有效的。
这十多年来,花白凤虽然隐姓埋名,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顶上,但她却不敢丝毫放松警惕,生怕魔教之人找上门上,让他们的复仇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对于每一个闯上山来的陌生人,都绝不容忍!
因为每多一个人见过她、见过傅红雪,那他们暴露的危机就要大上一分。
一个月前,一个山中猎户不小心上了半山腰,还走得很高,瞧见了花白凤的三间破旧瓦房。
那猎户乃是山中的常客,经常上来猎些狐狸之类的猎物,回去鞣了做皮子,还时常采些小白蘑菇之类的山货,呼延叔也见过此人。
但是呼延叔没有阻止傅红雪与此人见面。
那时,傅红雪刚刚结束了白日的训练,便拖着他的一条瘸腿去半山腰的小溪之中擦洗身体,正好就遇见了那个猎户。
猎户是个好人,在这地方遇见一个擦洗身体的少年,少年的身上还带着一些长年累月的虐待所留下的伤痕,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以为这少年遇到了什么坏人,便要带着傅红雪离开。
这是傅红雪第一次看见除了花白凤与呼延叔之外的人。
他母亲不让他下山,于是他就不下,也不曾问过为什么,如今骤然一见外人,只觉得十分新奇。
他是个非常敏锐的孩子,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并没有恶意的。
但他一直都是个冷漠且寡言的小孩。
于是,傅红雪拒绝了猎户要带他下山的要求,也不肯解释自己的情况,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很好。
猎户瞧见傅红雪手中的刀,猜想这孩子一定是个习武之人。
既然是习武之人……那发生什么怪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毕竟那些江湖高手的脑子,和正常人是真的不太一样。
但他还是有点可怜这个孩子。
猎户把自己采到的一小筐茅莓全给了傅红雪。
傅红雪平时也不去山里玩儿,虽然住在山上,却从来也没见过这种鲜红、多汁的小果子,小孩子活泼的天性瞬间被激发了出来,在猎户的鼓励之下,他吃了一些茅莓。
茅莓很鲜美,纯天然无添加,就是有时候太纯天然了,里面还有小虫子。
不过傅红雪还是很高兴。
时候不早了,他和猎户礼貌的告别。
就在这时,花白凤出手了。
呼延叔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并且早早地就通知了花白凤。
花白凤自然赶来。
但是她却没有制止傅红雪与猎户的接触。
因为她要傅红雪长一点教训。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其实有一些禁忌,你与他说百次、千次,都没有用,还不如什么都不要提醒,就让他犯下一个大大的错误,然后让他明白——犯错的后果是什么。
……这简直不是在养孩子,而是在训狗了。
犯错的后果就是……
在猎户转身之后,一条恶毒的黑衣带忽然自暗林之中飞出,有如毒蛇出洞一般迅捷,这猎户不过只是一个身强体壮的普通人罢了,如何能躲得过这魔教大公主的一击?
只听一声可怕的闷响,这猎户的一只脑袋,就已被打成了一个破开的西瓜。
白白红红的东西溅了傅红雪一身。
傅红雪当场癫痫发作,呕吐不止。
花白凤冷冰冰地等着他发病结束,然后告诉他,是他害了他。
如果你不和山下的人接触,那么这猎户就不会死,知道么?
所以,他的死,你要负起全责!
傅红雪痛苦万分!
这是第一次,有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太残酷、太残酷的事情,他跪在地上,如风中的烛火一样的发抖,比八十岁的老人还要抖得厉害,眼泪顺着他的眼角不断的滑下,他呆呆地听着自己母亲冰冷的话语,对自己简直充满了悔恨……
最后,那猎户的尸首还是傅红雪去打扫的,因为花白凤觉得他“欠收拾”。
当然,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忍着巨大的恐惧去处理一具尸体,是绝对不可能处理到天衣无缝的,最后还是呼延叔善后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温玉一见到傅红雪之后,傅红雪整个人的反应都是非常紧张的。
不过这一天,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花白凤出门去了,又不知道呼延叔一直在监视着他,所以虽然紧张,却也没有十分失态。
他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在害怕弄死了温玉的小猫的心情之下,同她说了一句话。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肯看温玉,也不肯接她的糖果,匆匆地、逃也似的离开了。
回到瓦房之后,他瞧见呼延叔还在扫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但这其实只是因为,呼延叔的武功比他高,能赶在他前头回去罢了。
至于他与温玉相遇的全过程,自然一点不落的,落入到了这双浑浊老眼之中。
但呼延叔没有动手,因为他已瞧见了远处还有两人走过来,那两人的气息与步伐,都已是顶级的高手了。
他不敢隐瞒,把今天傍晚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花白凤。
花白凤的心脏骤停!
她失声道:“高手?”
呼延叔道:“不错……那女子的步伐呼吸,看起来皆像是不会武的,那跟着她的那两个男子,听其呼吸,内息充沛、身强体壮,在这就江湖之上,绝对是第一流的高手!”
花白凤的手指简直都快要把桌子抠破了。
她脸色铁青,道:“高手上山……是马空群的人?还是魔教的人?”
马空群,就是当年杀死白天羽的凶手之一,也就是花白凤铆足了劲儿要复仇的对象。
想让她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她不得不小心,也不得不如此心惊胆战。
呼延叔的眉头却是一皱,道:“不……我瞧着那几人,不像是有意上山的,倒只是像来游玩。”
花白凤厉声道:“什么游玩?难道这几人是来采山货的么?我纵横江湖十多年,从来也就没见过这么无聊的高手!”
呼延叔不说话了。
花白凤偏执起来,那真是非常之偏执,与她作对,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花白凤焦虑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连着踱步踱了好几圈儿。
呼延叔又道:“说起来,近日倒是有个传闻……”
花白凤道:“什么?”
呼延叔道:“魔教现身了!”
花白凤呼吸骤然一停,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呼延叔道:“近来江湖上有个叫‘太平道’的魔教悄悄现身,据说……那领头之人,正是个女子,身上有胡人血统,眼睛是绿的,她的武功路数也确实让人摸不清楚,似有若无、竟能全然装作是不会武功的样子,身边也搜罗了一众高手……”
花白凤已然色变,道:“今日与傅红雪相见的那个女子……”
呼延叔道:“正是绿眸。”
花白凤如遭雷击。
呼延叔道:“只是那‘太平道’,虽然也是魔教,但与玉罗刹想来是没有关系的。”
花白凤道:“你……哎,呼延叔,你实在是想岔了。”
呼延叔不语,只瞧着花白凤。
花白凤幽幽道:“想来当年,天羽大破我魔教,迫使教主终身不入关,后来老教主虽然已死了,可西方魔教之人,却也再无颜面来到中原了,玉罗刹武功那样的高,却也从来不在中原武林活动,正是因为他心高气傲,绝不想回想起那段时光,反倒不如信守承诺,也不入中原,好叫中原这些泥腿子们也没话说。”
“但是……中原这样一块大肥地,皇帝又是这样的窝囊,玉罗刹若不想要,那是绝不可能的,化名为什么‘太平洋警察’,在中原武林之中先收拢一帮势力,这很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呼延叔悚然!
他失声道:“大公主,你、你是说……这‘太平道’正是玉罗刹手下的人乔装打扮而来!”
花白凤道:“天底下是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个帮派来的,近几年来风头正热的金钱帮,虽然也是一两年间冒出来,但已蛰伏了近二十年……这什么‘太平道’,一个月之前,是绝没有人听过的,他们必然是某个帮派化名而来。”
呼延叔失魂落魄,喃喃道:“而西方魔教之所以是西方魔教,就是因为……教中之人,多有胡人血统……”
花白凤惨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何人会自称为‘魔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