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马力德决定从这方面着手。每天二十四小时中,马力德大约有四至六小时可以和傅索安待在一起,他利用教俄语的机会,不显山不露水地向傅索安献殷勤:傅索安的小腿跑肿了,他带她去医务所治疗,又给她用热毛巾敷;教官要安排傅索安进行野外爬山涉水了,他画了地图,教她如何通过那些地形复杂的位置,以免失误,被教官罚重做。晚上去俱乐部活动,教傅索安跳俄罗斯舞和欣赏苏联古典音乐。傅索安劳累过度,胃口不好时,他又去校长室要来批条,特地让小伙房给她做了美味可口、营养丰富的中国菜。特维尔谍报学校每月给学员发一次相当于当时苏联社会上一般工薪阶层工资三倍的津贴费,让他们在学校里的特价商店(商品比社会上丰富而便宜)自由选购商品,马力德每次陪傅索安去商店时,总是抢先付款,让傅索安把卢布留着。
这样大约过了个把月,傅索安在俄语水平快速提高的同时,内心深处对马力德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感。这种情感可以说是感激,但在感激的后面还似乎有一种另外的含义。反正,傅索安只要一想到马力德,心里就会产生一种甜滋滋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马力德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双眼还有一种功能,就是善于读懂别人眼睛里传递过来的信息。他从傅索安的眼睛里发现这个“东方美人”对自己的好感,不禁心花怒放,于是加强了攻势。
谍报学校每天晚上在晚自修课后,学员可以去俱乐部玩一会,也可以去商店附近的酒吧坐坐。马力德就常常是在自修下课后邀请傅索安去酒吧喝咖啡、饮啤酒,顺便聊天。在一次次接触中,傅索安向他透露了自己叛逃来苏联的经过。
马力德听后,经过几天思考,心生一计,便也对博索安“透露”了自己的情况。他说他的父亲是秋明市委书记,母亲是秋明市委组织部人事局局长,都是老布尔什维克,卫国战争英雄,又介绍了这所学校的情况,热情邀请傅索安在完成学业或者因故未完成学业离开特维尔谍报学校之后,去秋明市定居,说她也是苏联公民,只要秋明市方面要她,她完全可以去那里,至于住房、工作等等,全部可以由他协助解决。这副腔调,有点像中国也出现过的冒充高于子女行骗的骗子。但是,不到二十岁的傅索安对这番话语完全是相信的,充分体会到了马力德的暗示:今后可以嫁给他,做市委书记的儿媳妇。她沉湎在为自己构筑的幸福中,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这样,傅索安和马力德感情上的距离就像两颗有磁力的圆球一样,通过互相吸引,越来越近了。终于有一天,他们在俱乐部舞厅的一个角落里,乘其他学员都在跳舞,灯光倏熄的一瞬间,偷偷地接了吻。
两天后,特维尔谍报学校为了丰富学员的业余生活,从莫斯科搞来一部最新的电影故事片《血腥残杀》,停止了晚自修课,在俱乐部的电影场放映。特务学员们受学校纪律约束,进入校门后,除非校方特许是不能离开学校的,十八个月的学习生活简直就像判了一年半徒刑,精神生活方面单调、枯燥至极,有一次电影看自是一件大喜事,全校学员蜂拥而去,都想捷足先登,抢得一个好位置。
只有马力德、傅索安醉翁之意不在酒,慢慢腾腾动身,姗姗入场,在后边靠墙壁的两张椅子上并排坐了下来。
一会儿,场内的灯光熄灭了,银幕上映出了画面。早已蓄谋在心的马力德立刻急不可耐地开始对傅索安动手动脚,悄悄摸索。
傅索安也不反抗,任凭马力德不轨。这场电影叙述了一个什么故事,两人走出电影场时谁也说不出来。
这次越轨举动,对于马力德和傅索安来说,只以为和上次在俱乐部接吻一样,属于两人心中的秘密。他们认为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心里还在盼望着下一场电影的到来。但是,情况很快就起了变化,仅仅隔了一天,傅索安就发现一个反常现象:马力德突然不来了。按照常规,每天下午上完课后,马力德会来到五楼楼梯口,叫着傅索安的名字,然后两人去图书馆或者草地上,用俄语对话,或者识俄文,再不就是由马力德用俄文朗读小说,然后考查她。但是,这天马力德却不来了。傅索安有些疑惑,寻思这是怎么回事,若说是身体不好吧,半小时前她和十几个同学从打靶场回来时,还看见马力德在和两个男学员正在山坡上搞测绘训练。她想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只好闷闷不乐地拿了本俄文小说比照着查字典,借以消磨时间。
一会儿,到晚餐的时间了,傅索安故意磨磨蹭蹭留寝室里,想等马力德来唤她,但马力德却迟迟不露面。傅索安只好独自悻悻前往餐厅。一进餐厅,傅索安就把目光投向平时她和马力德一起用餐的那张桌子,却是空空如也。她走过去坐下,餐厅专设的女服务员马上走过来,送上当天的菜谱,请她点菜。特维尔谍报学校的餐厅搞得极为出色,特务学员的菜肴每餐不同样可以连续半个月。
每顿有十几种菜肴,由学员任选其中的三种,但是必须吃得一点也不剩。傅索安点了炸鲟鱼、煎鸡蛋、酸黄瓜和一道汤,她想给马力德也点好,但犹豫了一下终于没开口。就在这时,马力德和两个苏联学员说说笑笑走进了餐厅门口,傅索安一阵惊喜,正想站起来招呼时,马力德朝她望了一眼,和他的同伴走向另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三人热热闹闹地点起菜来。傅索安心里一凉,鼻子随之一阵酸,差点掉下眼泪来。这时,服务员把她点的菜送来了,她从一旁的长条桌上自己动手取了面包,也不抹黄油,就转了个方向,背朝马力德那张桌子,独自吃起来。
这一餐,傅索安吃得少滋没味,头脑里一片混乱。她几次想推开菜盆一走了之,但想起餐厅的规定,恐怕为此而受处罚,终于没敢造次,尽管没胃口,也要硬撑着把桌上的东西吃完。
傅索安正埋头吃着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有轻轻的脚步声,不经意地抬脸一看:咦!是马力德!正冲她微笑着。傅索安还以一笑,正要开口打招呼,马力德先开腔了:“傅,给你介绍一位同学。”
这时,傅索安才发现自己的另一侧也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苏联姑娘,高挑个子,金发碧眼,长得十分俏丽。她朝傅索安嫣然一笑,用黄鹂唱歌般的声音说:“您好!我是玛莎。”
傅索安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和玛莎握手:“您好!请坐!”
三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马力德说:“傅,跟你说一件事:根据校部的安排,决定给您换一位俄语教师,就是玛莎。今后,您就由玛莎辅导,她比您先入学半年,等她离开时,您的俄语肯定已经说得和我们一样好了。”
傅索安没有思想准备,闻言一怔,脱口而出:“那你呢,要走了吗?”
马力德若无其事地笑笑:“不,我还没完成学业,怎么走呢?我还在这里,除了不再担任您的俄语教员之外,其他一切照旧,明白吗?”
傅索安认为这是马力德在暗示她,心里一松,连忙点头:“明白。”转脸冲玛莎笑笑,说了几句客套话。
玛莎赞叹道:“哦,你真了不起!才学了几个月,已经能说得这么流利了,真不容易啊!”
傅索安受到了赞扬,心里喜滋滋的。但马力德接下来所说的一句话马上使她喜不起来了:“傅,根据学校的规定,今后我们除十分必要的事情外,不适宜单独接触了,这点,我作为党的支部书记,应当以身作则,带头遵守。同时请您也予以注意。”
傅索安后来向胡国瑛提及这一节时,说她当时有一种强烈的受骗上当的感觉,照她桀骜不驯的性格,若是在国内,早就赏马力德耳光了。但是,她这是在苏联,她的身份十分微妙,命运完全掌握在苏联人手里,所以绝对不敢发作,只好忍气吞(奇*书*网-整*理*提*供)声,默默地点头。
这天晚上,傅索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对马力德的突然变心久久思考,却难以捉摸其原因。她直到午夜过后才迷糊过去,心里犹自兜着一个疑团:这是怎么啦?
14
戒备森严的谍报学校竟发生了奸案件!
痛苦和耻辱时,心灵深处泛起一阵恨。
使傅索安百思不解的“马力德变心”原因,实际上是由一个名叫查基亚尔的特维尔谍报学校的特务学员造成的。
查基亚尔,莫斯科人,二十四岁,其父是苏联国防部高级官员,苏联红军陆军中将。查基亚尔个头高大,虎背熊腰,是一条典型的俄罗斯大汉。他来特维尔谍报学校受训前,曾当过海军,退役后又去莫斯科刑事侦察局当了两年刑警。正当有望升为科长时,他的父亲响应苏共中央关于“党的干部应带头鼓励子女参加保卫国家安全的工作”的号召,把他推荐给了克格勃。克格勃经过严格审查,批准查基亚尔参加克格勃,把他送往特维尔谍报学校接受待工训练。查基亚尔是1967年9月来到特维尔谍报学校的,再过四个月即到1969年3月将完成学业。
查基亚尔早在海军服役时就已加入苏联共产党,来特维尔谍报学校后,党组织关系也转了过来,就在马力德担任支部书记的那个党支部。因此,在党内,他算是马力德的下属。马力德生性不张狂,此前又是苏共基层干部,知道怎样处理人际关系,所以和周围学员相处得一向比较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