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分析了傅索安等人脱逃时的种种情况,认为极有可能是兜远路从呼和浩特那里离开内蒙古的,于是立刻派员赴呼和浩特调查。
侦杏人员抵达呼和浩特后,先去了火车站,公安找公安,他们找了车站派出所。派出所方面听他们一说情况,有个民警突然想起几天前曾有六个学生模样的男女向他们打听过车站军代表办公室在哪里。他一说,侦查人员大喜,连忙让他回忆那六位的相貌特征。那个民警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然不可能记得六人的全部相貌,但还是说出了其中一二个的主要特征。侦查人员跟逃犯特征一对,基本吻合!于是马上去拜访车站军代表。
这次拜访真是大有收获,侦查人员获得了至关重要的线索——那纸“横空出世造反总部”的介绍信。至此,他们确定逃犯必和“横空出世”有瓜葛,应当去找“横空出世”要人。经用长途电话向额尔古纳左旗公安处请示,处领导命令侦查人员火速赴天津缉拿逃犯。这样,五名侦查人员就踏上了赴天津的列车。
这时,傅索安、李白波、金国安、费磊、王慧珍、陈冬芳六人已经在位于天津南侧市郊结合部的“东方红”电镀厂落下了脚。“东方红”电镀厂是一家只有一百多人的镇办厂,用当时天津人的说法,这家工厂百分之八十以上人员是“社会渣滓”,即都是有历史问题或者现行问题的原社会闲散人员,家庭出身是“黑五类”的子女。
这些人自己知道底牌不硬,所以“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敢造反,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厂里劳动生产。所以,“东方红”电镀厂是天津地区极少数没有造反派组织的单位之一。这种单位见造反派最怵,所以,傅索安想去那里暂时落脚,果然一说就行,无人敢说二话。
博索安几个在“东方红”电镀厂占了两间宿舍,卧具都由厂里提供,吃饭也是厂里供应。他们生怕和人多接触把话说豁边了会露出马脚,就很少和工厂接触,而是包下了该厂的大批判专栏,专门出专栏墙报,该厂正缺乏这种人才,倒也用得着,双方颇有相得益彰之感。
这样过了几天,傅索安想想“梁园虽好,却不是久恋之家”,长蹲在“东方红”电镀厂总不是件事情,既无前途,并且说不定哪天会暴露落网,还是滑脚溜掉为好。她一说,几个伙伴都有同感,于是悄悄计议了几次,决定去太行山区再次安家落户。这个行动需要若干经费,他们便决定各人去自己家里走一趟,能拿多少算多少,拿了就走。
傅索安毕竟年轻,缺乏经验,低估了公安机关的侦查能力,她想了又想,认为自己一行没露出过什么马脚,连奇玛村的干娘郭菊花也不清楚她的确凿住址,因此,估计内蒙古警方一时还不至于把侦查触角伸到天津来,所以此刻出其不意回一趟家是可行的,麻烦的倒是“张厚石事件”,不知目前情况如何,天津公安机关是不是还管着这个案子,这要弄弄清楚。因此,为稳妥起见,还是宜先派一个人去探探风声。
这个探风声的合适人选,自然是刑警之女陈冬芳。傅索安一说,陈冬芳自无二言,拔腿就走。走时是下午3点多钟,说好晚上8点钟之前准定回来。
陈冬芳踏进家门时,正是5点钟家人下班返家的时候,父母都刚回来,陈冬芳的突然出现使他们吃惊不小,她的母亲是医院护士,见离家出走将近两月的女儿突然回家了,吃惊之后自是欢喜,搂着女儿问长问短。她的父亲陈明忠却欢喜不起来。陈明忠是刑警,当时被领导指定为“张厚石事件”的调查人员,因为不知陈冬芳涉及该事件而口无遮拦泄了密,导致陈冬芳通风报信,六名当事人全部畏罪潜逃。公安机关往下查,陈明忠自然逃脱不了责任,立刻被卸去警眼,隔离审查。幸亏张厚石后来被抢救过来,押送北京,该事件不了了之了,陈明忠才刚解除审查,被通知准备调离公安战线。这事别说在“文化大革命”了,就是放在三十年后的现在,也不见得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因此陈明忠的心情自是可想而知,此刻见陈冬芳突然冒出来,难免大怒,一个箭步跃上前去,把女儿从母亲怀抱里一把拽出来,抡起来就是两巴掌。打过之后,二话不说,拉着陈冬芳就往外去:“走!”
去哪里?公安分局。
公安分局已经接到内蒙古赶来的追捕人员的情况通报,正准备组织布控,见陈明忠把女儿带来了,不禁大喜,立刻把陈冬芳扣了起来,并火速通知下榻在市公安局招待所的内蒙古追捕人员。
那几位闻讯,自是喜出望外,马上赶往分局,就地审讯。陈冬芳哪见过这等阵势,惊惧交加,早已乱了方寸,对方稍稍一问便招架不住,来了个和盘托出。
警方当即出动警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往“东方红”电镀厂,把傅索安、金国安、李白波、费磊、王慧珍五人一网打尽!
7
午夜时分,值勤人员再次检查关
押要犯的西屋时,发现已是人去室
空!
傅索安六人被捕后一小时,内蒙古警方追捕小组便立刻急电报告额尔古纳左旗公安处:逃犯已悉数落网!
午夜时分,额尔古纳左旗公安处发来回电,命令追捕组即刻就地审讯,次日即妥押回蒙。
追捕人员接到电报时,已经回到招待所,准备休息了。看了电报,意识到这是一起严重案件,估计上级是准备从快审处,所以才让他们即刻审讯。他们不敢怠慢,立刻去公安局开了提审公函,于下半夜2点多钟赶往看守所,分头提审傅索安六人。
奇玛村、鲍家庄冲突事件并不算得上复杂,审到上午8点多钟,追捕人员已经基本查清了傅索安六人各自的罪行。追捕人员临时开了个短会,交换了意见,初步认定傅索安是这起大案的主犯,便和看守所商量,将这名女犯单独关押了。
1968年4月30日上午10点多,结束提审后先后被押回看守所监房的傅索安、王慧珍、陈冬芳正惶惶不安地在小声交谈提审情况时,看守员突然过来,打开了铁门,叫着博索安的番号让她出去。
傅索安吃不准刚提审完怎么又要被叫出去,忐忐忑忑地跟着看守员来到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小监房,被关了进去。此举令傅索安吃惊不小,她虽然没跟公检法打过交道,但是从以前看过的电影、小说以及“文化大革命”前有限的那些法制报道中获知一点:但凡单独关押的犯人,都是要犯,最后处置时前景都不乐观,不是无期徒刑就是死缓、死刑。傅索安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过自己就带人掘堤放水和列席队委会出了一个主意,竟会被定为要犯。从这时起傅索安开始意识到社会的复杂性和法律的威严。但和许多相同情况下陷入如此境地的人一样,此刻傅索安已经无法摆脱这种极其严重的危险境地了!
极度的恐惧和焦虑在傅索安身上产生了相当明显的反应,原本那一两天是她的例假临始日,她从进入青春期以来,例假临始一向很准,每月一次,前后不超过24小时。但是,这次所受的严重精神刺激影响了她的内分泌,例假未来。这为她这几天的越境投苏行动提供了方便,也为她以后当克格勃特工创造了条件。因为如在例假期内跳进东北冰冷的河水中泡一段时间,肯定会得妇科疾病,而患有妇科疾病的人是不能当克格勃特工的。后来,傅索安对人说起这一段事时,称她当克格勃特工乃是“天意”。
差不多也是在关进单人监房后的几小时里,傅索安头脑里开始浮现出“越狱”的念头。但当时因为思绪极乱,所以她并没有把“越狱”同“越境”联起来考虑。
1968年5月1日清晨3点多钟,傅索安在迷迷糊糊的半睡眠状态中被看守员唤醒,让她“出来”。监房外的走廊里站着二男一女三个看守员,傅索安刚走出监房,就被他们扭住,她的双手被反剪过来,扣上了一副手铐。
傅索安被押到看守所院于里时,看见她的五个同伴已经一字儿并排在架着电网的高墙下面壁而立。他们也扣着手铐,但却都是前铐。傅索安见状,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已被定为首犯,心里深处泛起一阵凉意,禁不住颤抖不已。
看守员命令傅索安也站到墙边去,但和金国安五人保持着一段距离。刚刚站好,额尔古纳左旗公安处的追捕人员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来到他们身后,其中一个嗓音宏亮而又透着威严的宣布道:“你们六个听着,现在把你们押解内蒙古。你们的犯罪地在那边,所以必须押往那边接受审处。押解途中,必须严守押解纪律:一、一切行动听指挥,叫行就行,叫住就住,不许擅自行动。二、押解途中,不论在何种情况下,所有行动在事先都必须向我们报告,获得许可后方可施行。三、从现在起,不准互相交谈,打暗号。不准唱歌、哼戏、怪叫。上述三条纪律,必须严格执行,如有违反,将按照押解规定予以制裁,直至执行枪决!都听明白了吗?”
金国安、李白波、费磊、王慧珍、陈冬芳都以连连点头表示,只有傅索安张嘴应了一声:“明白了!”
这时,看守所的大门打开了,从外面开进来两辆警车,车上有几名天津方面的警察,其中有一个是女的,他们跳到地下,跟内蒙古同行说了几句话,双方就把犯人往警车上押,傅索安、王慧珍、陈冬芳一辆,金国安、李白波、费磊一辆。
警车一驶出看守所大门,尽管马路上空旷无人,但还是鸣响了警报器,尖厉的警报声刺破了黎明的寂静,马路两侧的不少住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爬起来开门开窗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