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课桌一样,水域很自然地划了分界线。只是不明显,不可能拦堵“柏林墙”。如果少男胆敢游过界,则会遭受少女们的语言暴力。但少女游进少男的地界则纯属天经地义,少男们全都傻看,泡都不敢冒。
少男换游泳裤简单,罩上短裤,拉开活结,从裤脚扯出来就行了。少女换泳装麻烦些,要躲进芭茅丛。这时少男们全都无心游水,想看又不敢,只敢瞟;瞟了又瞟,只见芭茅不见人。风吹芭茅动,偶闻笑语声,心里那个痒啊,像猫抓。
有调皮的,扔小而又小的石子惹。肯定招骂。但骂得人心里舒坦眉开眼笑。一个字:贱。
有卤莽的,绕近想偷窥,通常被哨兵呵斥,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掉。运气霉的,还会被告到家头,换来一顿斑竹笋熬肉,打得下次再也不敢。
在这里,我遇见过好多女孩,她们个个都让人心动。上前瘩话,有的抿笑,有的不理,有的大大方方聊几句,有的侧转身就走。望着她们甜美的笑容、水嫩的肌肤www奇Qisuu书com网,每次我都感到莫名的惆怅,就像有月亮的晚上,扑向满天荧火,却扑了个空。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清爽俏丽的女孩,她常跪在水边梳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脸,然后好看地甩起来。她的头发好黑啊!像闪光的黑色绸缎。我想亲近她,找她借梳子,她皱眉、侧脸,像扔狗骨头似的把黄杨木梳扔给我,起身爬上河堤,傲然离去。阳光下,她蓝色的泳装多美啊!像熠熠闪光的宝石。
一个有着许多白云的午后,湔江恬静温柔,像一个年轻的母亲,静静哺乳着村庄和田野。我看见有个少女打把碎花伞,在桥上走。她洁白的裙裾随柳腰左右摇摆,像一朵迎风绽放的栀子。我骑车追上去,原来是王静。我一摆车头拦住她,她抬眼,微微一楞,旋即欢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调皮的回答:“因为你在这里呀!”她抿嘴儿轻笑,说:“好啊,有车坐了。”我问她去哪儿?她笑说:“随便”。
十四岁的女孩是朵想开的花,她的开放不是因为春风夏阳或秋月,而是她自己想开。
我俩从寂寞公路拐到官渠边,车锁柳树下,手牵手沿河边静静走。树梢有少女微风,水面有小小涟漪,四下无人,田野悄然,谁都没有说话,连笑都没有声音。可是这可能吗?我记得有两只鸟,翠黄色羽毛,明明在树林里宛转呀!难道是时光删除了所有声音,只留下亘古的静,亘古的甜蜜与单纯。
是分手的时候了,在这将暮未暮的寂寞公路。王静调皮的眨眨眼睛,浅笑说:“我跟妹妹住靠篮球场那栋楼的4—1,明天下午来玩啊,我等你。”
化地家属区靠篮球场那栋楼是化地的单身职工宿舍,王静两姐妹因为家里还有姐弟,所以住这里,可以说相当自由。
第二天下午,我赴约,王君开门,笑得跟豌豆尖儿似的。王静坐床沿,腼腆羞涩,含笑盼顾。
王君活泼,小小的一间屋,哪儿够她跳。她一会儿抱枕头装妈,一会儿跳镜前梳头,一会儿撵我坐床,一会儿找歌本哼歌,跑阳台吹风……王静伏我耳畔悄声说:“人来疯”,说时失笑,没控制住声音,被王君听见,跳过来按住王静胳肢。王静笑得在床上乱滚,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我劝王君算了,被斥为同党,罚唱歌。那段时光过得又快又乐,常常不觉得,太阳就偏西了。
悠悠过完一个暑假,开学后,就打定主意好好读书,免得气死老爸;可惜我被莫名其妙的贴上“坏孩子”的标签,站哪儿都是焦点。坏孩子是苍蝇,好孩子是含羞草。我既感到与众不同的得意,又感到成为另类的忧伤。好想去一所无人认识的学校,当乖娃娃,做好学生;免得在这里,坏孩子敬烟只有接,好孩子客气只有闪。逃学喊一次两次你不去,喊五次六次也不去吗?也太给面子了吧!还处不处世?合不合群?哲人说,只有上帝和野兽才喜欢孤独。更何况坏孩子也都不是好坏,一不偷、二不枪、三不玩强奸,无非就是逃学抽烟打群架;如能正确引导,都能服务社会。说老实话,那时侯的坏孩子还真不少,成群结队,打三个擒五个,叼根烟很横着走路,戴墨镜冒充黑社会……唉!典型的港片看多了。男孩在一起就讨论女孩,内容围绕身体,说猥亵下流一点也不为过。成绩又不好又 没女友的,最没面子;大哥哥大姐姐随时给你介绍。你说不要,骂你装处。这就是来自同学之间的压力,谁也不愿意成为中国最后一个处男所以早恋大行其道。
有郭英在,我不方便在明月中学找女友。虽然我跟她既没说恋爱,也没说分手,好象一段时间很好,然后突然生疏了,彼此多客气的。这种感觉不好说,那时没想过非要跟她恋爱,所以也就没主动找她问个明白。慢慢的越拖越疏远,越拖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后来干脆连笑容也变得不自然了。可是全国人民都以为我们在恋爱,我又不可能说没有,怕她伤心。至于为什么怕她伤心?却没想过。那时只是觉得,王静肯定愿意同我恋爱,所以逃学去找她。
在十月温柔妩媚的阳光里,王君笑容明媚,眼神调皮;王静浅笑娇媚,脉脉含春;两姐妹一样的白衣如雪,一样的笑靥如花。我听着王君温柔的埋怨,为她姐;看着王静假装超然的表情和闪躲的目光,觉得活着真好!
两姐妹商量后,喊我晚上楼顶等,她俩争取九点半从父母家回寝室。
月色如酒。楼顶空旷。当我一次又一次,以不变的姿势,等待同一个人的到来,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唉!十五岁的少年能想些什么呢?
多年后,在狱中,我一次又一次翘首盼望同一个人的到来,年复一年,次次落空,才恍然明白——也许爱情就是等待,等待就是爱情本身。只要你等待,即使等待的对象最终没有来,你依然在爱,爱自己刻骨铭心的温柔感受,或者爱情本身。
脚步声。电筒光。我闪一边,背对楼梯口。那人不知趣,偏要用电筒光射我,还一步步靠近。我无奈之下,只好转身。那人用光射我眼睛。我心慌胆怯,正欲骂人。那人灭了电筒,捧腹弯腰,“咯咯”娇笑。我晃眼一看,说:“王静,没想到你这么调皮。”她一下子不笑了,站真腰,生气地说:“哼!就晓得我姐,她那有那么好心,怕你不好玩,偷跑出来陪一下你。”我好不尴尬,之所以认错,是因为没想到王君会跟我开玩笑,但又不好说,惟有“王顾左右而言它”,带点讨好说:“你穿的这套衣服真好看,是什么牌子的?”王君冷哼一声,用电筒在我腰上戳了一下,恨声说:“我姐那套才好看。”我赔笑说:“都一样的嘛!”她把电筒高高扬起,假装要打我屁股。我相当配合地闪开。她把头一摆,转身,疾走,忽又刹住,照亮电筒,扭头说:“人不一样。”然后“噔噔噔”,像很生气似的,冲下楼。
王静来喊我时,月色离我只有咫尺之遥。我附庸风雅,邀她赏月。她怕熟人撞见,喊我到寝室头的阳台上去赏。
风景如昨,只不过以前来是白天,这次来是夜晚。灯下看美人固然更美,这夜入闺房难免不想入非非。
王君歪床上,被子搭住腿,长发散开,仅着秋衣,侧脸不看我,表示在生气。我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还是上前俯就。美人生气就是要你哄,否则就太无趣了。她笑着推开我,骂声“讨厌”。我借势退到王静身边,用眼神解释,玩笑而已。王静白我一眼,含笑到阳台拿洗漱用具。王君冲我做个鬼脸,朝里面躺下,同时郑重宣布:“我要睡了,不许惹我”。
王静带我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漱,她细心为我准备了毛巾牙刷。
王静上厕所,喊我先回去。屋里虽然有一张椅子,但放着王君脱下来的衣服,我又不好意思坐床,只好瓜站。王静回屋很有意思的瞟了我一眼,微微抿笑,放好洗漱用具,坐床沿斜睨了我好几眼。我并非不懂她心里在笑我:呆呆的、木木的、傻傻的、胆子又小小的。我是吃不准,怕闹笑话,而且太过意外,有点紧张。
王静终于忍不住了笑问:“你准备就这样站一晚上?”我一楞,心跳加速,大脑冲血,由于希望抱得太大,自己都觉得不大现实,一时竟不知道怎样回答。
王静抿嘴儿一笑,俯身脱鞋,又脱掉白色外套搭椅上,调皮地把腿伸进被子里,复又掀起被角,皱眉说:“站着不累呀?上来坐着摆龙门阵。”我使劲点头,吐了口气,脱鞋时又偷偷深呼吸,小心忐忑地挨王静坐下,轻轻牵被子搭住一只脚。王静摇摇头,含笑帮我搭好被子,还喊我朝里面挪点,免得掉下去了。睡另一头的王君,捏着鼻子喊:“关灯,好射眼。灯索就系在我手边,但我不敢做主,用目光询问王静。她含笑点头。
灯灭了,黑暗从四周涌来,只一瞬就灌满房间。嗅觉变得格外灵敏,少女体香和欲望混合。熏得人发昏。王静滑进被窝,柔声喊我睡了。我浑身燥热,晕晕乎乎,深怕流鼻血。
王静秋衣秋裤,什么也没露,但同床共枕,难免腿‘儿相挨、脸儿相贴。我们之间本来隔着一拳的距离,我一点点的挪,挪……终于挨到了。
王静侧身,故意拉开距离,面对我睡。我辛苦半天才完成的伟大工程,就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若无其事的给毁了。
可能为了安慰我,王静主动握住我的手,而我盼望的却是她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