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华越这样我越想跟她在一起,可是,萧红咋办呢?
我们在河边坐了好久,好像都有预感,这是最后的相聚。徐晓华赶的是最后的夜快车,她上车后,从车窗里望着我,终于露出悲容,哽咽着,喊了声:“哥——”,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伸出手,正想说:“你别走,我们永远不分开。”一声汽笛,火车缓缓动了。徐晓华挥挥手,说:“哥,你回去吧!我走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火车越来越快,我跟着跑,大声喊:“晓华别走——你不要走——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车走了,载走了我的晓华。天黑黑。我的天空落起小雨。我知道晓华比萧红更适合我,我也知道,她爱我比萧红深。但是,我能抛下萧红跟晓华在一起吗?萧红已经为我流过两次产了!我还有权利跟她分手吗?就算晓华真的比萧红好,那豆姐姐岂不是比萧红更好?而将来也许还会遇到比豆姐姐还要好的,我总不能一直追逐下去吧?算了,天道好缺而恶盈,知足者常乐。更何况,萧红对我有情,我总不能对她无义吧!人一辈子就几十年,能不辜负的尽量不辜负。况且,真要跟萧红分手还很麻烦——两家人毕竟订了婚的,真要那样,肯定闹得鸡犬不宁。
黯然回到家中,萧红特别温柔,她知道我找晓华干什么?结果也肯定从我脸上看出来了。徐晓华不问,眼中有欢喜,但脸上却尽量不流露。那时我只觉得萧红太有心计,而多年以后,在监狱,我才真正懂得萧红的好——有个肯在家中等你的女人,多好!
男人需要战斗,女人必须等待,这是一种多么温柔的精神!
第四十二章 妓女的爱情
我基本上安了心,跟萧红过一辈子了!不再拈花惹草,学着去做一个爱人。但是胜券在握的萧红,又回到当初的老样子,天天打麻将。下午在店里打,晚上在牌友家里打。经常我都一觉睡醒了,她还没回来。我虽然不高兴,但已经懒得管她了,咋说都不听,只好不说。更何况,我们这儿,一条街的人都是一有空就打麻将,我又说不出来打麻将有什么不好,不打麻将又能干啥?该干啥呢?老妈打了多少年麻将,老爸就发了多少年牢骚,结果又怎样,老妈还不是天天打。我又有什么本事不让萧红打,算了吧!社会风气就这样。她打麻将,我找小姐,咱俩各玩各的。
幽暗的,有着浓浓肾上腺气味的“卡拉OK”,我跟小周睡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嫖妓,有点紧张,但也体会到一种迥然不同的风情。意外的是,小周居然无论如何也不收钱。起初我以为小周是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后来一连几次都如此,我不由得心下感动。我揣摩小周的心理,是因为太久没有男人尊重她,把她当朋友,而我偏偏一直比较尊重她,所以她想跟我恋爱。她太需要恋爱了!小周虽说卖淫,但毕竟是个青春期的女子,想有人疼、有人哄……越跟爱情无缘的人,往往越相信爱情。而小周认识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嫖客,在嫖客中我算好“滴”,所以她要把我当作恋人。既然是恋人,又怎么能收钱呢?虽然明知是自欺欺人,但小周甘心情愿。她要尝尝爱情的滋味。这跟买不起名牌服装的穿仿名牌不一样,她是买旧货,洗洗,消毒,然后穿,骗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对小周,我是可笑可怜又可悲。从心底我是看不起妓女的,但是妓女也是人啊,也有梦啊!是人就该憧憬爱情,虽然,没有人知道什么是爱情?
我也不好意思白嫖小周,就买礼物送她,她欢喜得像个小女孩,哪像妓女?但是她毕竟是妓女,回报方式在床上——拿《欧美色图》给我选,她照做。
由于经常跟小周在一起,我渐渐认识了一些江湖儿女,他们是鄙视劳动的,崇尚挣轻松钱。他们有的帮“卡拉OK”找小姐;有的“拉皮条”“放鸽子”;有的卖毒品;有的当“鸡头”;有的专门帮人联系处女;有的帮人收账;有的偷摸打砸抢,样样来……我虽然也跟他们一起玩,但玩归玩,从来没找过他们那些钱。这一是因为我不缺钱,二是因为从小就喜欢席慕容的诗。我一直相信喜欢席慕容的诗的人,心中永远都埋藏着沉睡千年的莲子,再坏都不可能好坏。
事实上我还是有点坏,至少经常找小姐。以前我最多找小周,现在是真正在嫖妓。经营“卡拉OK”的越来越多,有些乡镇某一条街都是“卡拉OK”。小姐们各式各样的人都有,高矮胖瘦随你喜好。有的小姐还有丈夫有儿女,离家并不远。以前我不仅尊重小周,连她的同事我都尊重,因为我觉得“性工作者”也是人,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切都是市场需要。现在我只装作尊重小周,因为她一直对我好。对我好的人就是好人。
我一家一家“卡拉OK”换着玩,有时一晚上跑两三家。我空虚无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生活荒唐糜烂。我玩过十四五岁,乳房上纹有情人名字的少女,也玩过三十几岁,挣钱养家的少妇。我无意批判性工作者们,但的确因为她们泛滥成灾,引发了不少社会问题。虽然她们活得也不容易,出卖的不仅仅的肉体,还有青春人格尊严。就像小周,那么渴望爱情,以至于让人觉得可悲又可怜。只要我出现在小周上班的“卡拉OK”,她便不再接待其他客人,不挣钱也要陪我,在床上更是娇声浪语,曲意逢迎,仿佛跟我永远都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
人生如戏,一演就真。我跟小周越来越像奸夫淫妇。小周有个妹妹,初中刚毕业就被她带入行,从此小周成了大周。两姐妹不到三个月就成了大名鼎鼎的“周氏姐妹花”。她妹妹,也就是新上任的小周,第一次见到我就喊“姐夫”,声音甜甜的,叫得跟真的一样。不过荒唐的是,当天晚上,大周居然安排我跟小周睡,理由是她妹妹既然决定干这行,总有第一次,但她还小,把第一次拿去换钱,划不来,总要留点比较美好的记忆吧!小周两姐妹其实挺单纯,就是想趁着年轻,靠这身廉价的皮肉挣点钱,将来过好点,反正现在是笑贫不笑娼,穷才可怕。
因为周氏姐妹的关系,她们工作的这家“卡拉OK”的小姐,都不拿我当外人。有时周氏姐妹到其他“卡拉OK”去帮忙,这些小姐就会主动推举一个暂时没性病的陪我,钱虽然照给,但服务特别到位。这些小姐其实是很无奈的边缘人,她们从业的原因,有的是因为穷怕了;有的是在社会上晃,后来只有走这条路;有的是上当受骗但没勇气挣扎,就自暴自弃;有的是找不到好工作又不肯吃苦……总之原因多多,不一而足,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后悔归后悔,都不想回头。我猜这是跟我们的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嘛!另外我们的社会也缺少对堕落女性的宽容。其实小姐们挣钱不容易,不仅要白伺候一些惹不起的人,而且是客人就不敢得罪,可以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最底层。嫖客心理,本来就是花钱找乐子。对小姐们而言,只陪客人们上床,那叫“幸福”。文雅点的客人,一晚上多接几个都无所谓,大不了第二天多睡几个钟头就行了。怕就怕遇到有性虐待倾向的,非要玩轮奸的,喜欢“后庭花”的,酷爱完全口交的,有性病故意不带保险套的,吸毒的……曾有一个小姐跟我讲,她有一回连续不断地接客一天一夜,以至于客人在她身上傻干的时候都睡着了,结果挨了两耳光,还被老板扣钱。她说:“不少客人外表斯文,说话秀气,结果一上床,花样之多,动作之烦,让人欲哭无泪。估计是在家里A片看多了,又不敢找老婆试验,就来找她们过瘾。我们啊!是生意不好也恼火,生意好也恼火,有时累得腰酸背痛,浑身无力,水都没有,但只要老板安排,就不敢不接。谁叫你干这行呢?做得受得。”还有个小姐总结道:“干我们这行,最怕的就是遇到四种人——一是性变态;二是有病不戴套的;三是想方设法让我们吸毒,然后好用毒品控制我们的老板;四是专门抢劫小姐的。唉!总之,干上这行了,就不是人,是鸡,年轻点儿的是肉鸡,老点儿的是野鸡,反正不是人。”
一夜情或者嫖嫖妓,都不可能影响我跟萧红的感情,前者春梦无凭,后者逢场作戏,连身体自己都不会去记忆。我们的问题是:相爱容易相处难。日子一天天琐琐碎碎的过,生活不可能像文艺作品那么精彩,庸常日子最磨人。一点点亲爱那经得住庸常生活的磨,而恩爱,那时光的馈赠,还走在未来的路上,远着呢?
最不幸的是,我们订了婚,在乡镇,订了婚跟结了婚,差别只是请没请客的问题。太轻率了!婚姻对人生何等重要,那么年轻就做出决定,将来的路怎么走?可是着着急急决定婚姻大事的何止我一个?太多人都是年纪轻轻就做出决定——太年轻的时候,无论生活阅历,眼光见识,人生智慧都还欠缺,所做的决定却要关乎一生,真是上帝的玩笑啊!就算将来因不合而离婚,没小孩的还好些,挥挥手相忘于江湖;有小孩的就麻烦了,不是你不让我过好,我也不让你好过,就是一生牵牵绊绊,藕断丝连,有苦自家知;更有甚者,因爱成仇,利用孩子来报复,活脱脱上演一出人间悲剧,真是何苦?
已经准备好做妻子的萧红,跟周围的三姑六婆越来越熟,言行举止已经完全像少妇了,而我还是少男心态,所以萧红的变化让我很不适应。
我爱打台球,萧红相当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