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少钰没有马上答腔,她先是以灵黠的眼带着犀利的目光,将天儿打量一番,然后扬眉,“突来?我已连喊你数声,你却没有一丝回应。我说,天儿啊,你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何不道出来让我分享分享?”
“哈,小姐多心了,天儿怎么会有事呢!没事、没事,怎会有事呢!哈。”天儿陪笑地说着。微湿的双掌在两侧的衣襟上来回擦着。
“没事就好,”西门少钰斜睨她一眼,又道:“倘若是在为逃走一事而烦——我看你就甭操心了。”
西门少钰突然冒出的一句,令天儿措手不及地愣了半秒,后佯装惧意地赶紧为自己脱嫌。“钰儿小姐明鉴!天儿绝无此胆大的念头。”
“哦?”西门少钰意味深长的看天儿一眼,长叹口气地走向一旁。“不打紧了,这都无关紧要了。”
天儿、心脏忽地漏跳半拍,她追上去,“小姐的意思是──”
“昨个儿午后我打从书房门口经过,“不小心”听到了少主与右护法的谈话,谈话的内容好像是说──”西门少钰瞄了紧跟身侧的家伙一眼,继续道:“再过段时日……会还你自由,届时,去或留皆由你自个儿决定,所以——”又瞄他一眼,“劝你别再为此事大费周章,要不弄得适得其反,反倒出不了宫,到时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再说,少主性情反复无常,惹火了他,想他哪天高兴再放人,那真是遥遥无期,不知何日。”言下之意提醒天儿,再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宫的。
不过,天儿此时已无心多想。她上前挡住西门少钰的去路。“此话当真?”欣喜的眼神犹带疑心。
西门少钰看了一脸喜色的天儿一眼,绕过天儿。“当然“当真”,不过——可委屈了小姐我。想想,身侧好不容易有位足以“匹配”的小个,现在大哥说要放人——”歇脚,西门少钰佯装懊恼地盯着天儿,“你说,这往后我上哪去寻得像你这么一位在“身高”上与我如此“相配”的随从?所以啊,我“真”该劝大哥打消放人的念头才对──”
哎呀!这丫头真是可恶极了!竟喜欢拿人家的短处来凸显自己,难怪她老要自己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她身侧,原是想借此来满足她的虚荣心。
先将不满丢至一旁,天儿的心里有个疑惑,她侧望着西门少钰粉嫩精致的脸蛋。
“钰儿小姐为何告知天儿此事?”纳闷的天儿心想,她是不可能如此好心,平白无故将消息事先透露,让自己知情,这不像她平常惯有的作风——难不成又是她整人的计谋,让自己信以为真,空欢喜一场,届时,她乐得躲在一旁捧腹大笑?!
嗯——后头的可能性倒比较像这丫头的个性。天儿几乎可断定自己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但是,西门少钰接下来说的话,却令她错愕地睁大眼睛。
“事先告诉你知情,是想在少主问你去、留的时候,心里先有个准备,”西门少钰故意地叹口气,“唉!不知怎地,我是愈来愈习惯有你的陪伴,若你这一走,还真令人不舍,而且──”瞄他一眼,“全身雪白的马儿在这可真是罕见,让人见了不免想将它占为己有呢!还有,那把挂在“琰宫”壁上,缀满珠饰的宝剑——哎呀,真是令人爱不释手啊!你也知晓,大哥向来疼我,只要我开口,必是有求必应!所以——天儿,你得“想清楚”再“好好”回答哦!”
天儿终于明白她何以如此“好心”告知自己这些了。原来她是拐着弯子威胁自己,倘若选择离去的话,马和剑就别想一起带出宫!不,更明确的说法应是——就算西门少昊愿意放她走,眼前这丫头却未必答应!
如此道来,自己还不是走不成?难不成真要在此老死一生?不行、不行!自己还是照原定计划,将剑偷回,带着“云”连夜逃出宫。
子夜时分,夜阑人静,琉璃宫除了几个要口有卫兵们固定地来回巡视站哨外,四周一片寂寥。远处几盏“玥石”所透射出的光线,在辽广的前庭产生处处令人生畏的黑影,使它陷入一片诡异的气息中。
迎风摇曳的枝叶沙沙作响,清澈的湖面倒映出它们摆动的舞姿。一阵狂风吹来,摇摆的树枝彷若魔鬼般,在阴暗之处张牙舞爪着它验人的魔爪,静待着猎物的无知踏入,而将他吞噬进黑暗的世界里。
黑暗中,娇小的身影低着身,缓缓地朝湖面的拱桥接近中。
天儿握在手里的黑布罩上了桥头两端的“玥石”,瞬间,湖面只剩下由远处透射过来的隐约光线。
藉着微光,她俯身低首,蹑手蹑脚地爬上拱桥。桥的另一头正是直达“琰宫”
的方向,天儿打算先将剑“取”回,再回马厩带“云”出来。
趁着马房的小厮与值守宫门的禁卫们早让自己用酒灌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之际,天儿加紧脚步,把内心隐隐传来的不祥之感先丢置一旁。
她弯腰半走半爬地上桥,一对机警的眼睛不忘时时警戒的投向右侧方,伫立在前廊石阶两旁的侍兵们。
好不容易,终于“爬”到了桥上,但是眼前突生的两双厚重长靴却凭空而降的挡住天儿的去路,令她着实吃惊地倒抽一口气。
天哪!惊恐的视线由沾满尘泥的靴几往上移──啊!是李大和王五!他两此刻不是应该让已送去的酒给灌得……该死!碰上这两个酒醉的家伙,事情不闹大才怪!
天儿内心一惊,反射性地起身,想赶紧逃离眼前那两位危险人物,却因自己急剧突然的动作,惹来右脚踝一阵刺痛,双眉紧皱,她跌坐回桥面上。
“啧、啧、啧!瞧这会在桥面上爬的“乌龟”,不就是咱们去马房遍寻不着,只瞧见两名正作着春秋大梦的傻蛋,而他却独自跑到这里欣赏湖色的天儿吗?”
首先开口的是李大。而王五则弯下身蹲在一脸慌张失错的天儿面前,露出一口黄牙。
“小、小子!这么晚不乖乖的躺在床上睡觉,反而在这爬来——爬去的,你、你可真是位坏小孩哦!对不对,王老弟?”
“是啊!”王五也蹲下身,“这夜深人静的,你在找什么?还是你“干”什么?小兄弟?”
“我——”眼前这两位不怀好意的魁梧男子,令天儿不由自主地咽口口水。李大和王五打从以前就老喜欢找她麻烦,她对他两是避之惟恐不及。
天儿试着让自己保持镇静,她露出一抹笑意,“我……钰儿小姐要小的帮她找回一粒……白天不小心遗失在此的珍贵珠饰。”随口瞎编个借口。
“哦?”王五的眼睛微瞇,“李大,你说这地方会不会阴暗的连想找到自己的手指都显得有些困难?”他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天儿渐显苍白的脸孔。
“不错!王兄所言甚是,就是因为光线不足,所以我才会趴在桥面上的。哈…
…乌漆抹黑的是挺难找的。”天儿干笑两声,附和地解释道。单薄的身子不觉地往后退,直到背部触及桥栏。
“那——找了老半天,到底找着你想找的东西没?小兄弟?”李大欺身向前,两手掌分置于天儿身侧的地面上,他朝天儿眨眼,并挑舋地呼口气。
迎面而来的刺鼻气味令天儿紧皱眉头,她难受的想挥动双手,将眼前难闻的味道给拨散至一旁,但又怕因此而惹得他两不快。
她不着痕迹地把脸微偏一方。“还……还没,不过,就快找着了——如果李兄和王兄愿意好心地离去,让我继续找的话?”
“好心?应该!应该!我和王老弟理应留在此,帮你这可怜的家伙,找回那粒什么天下奇珠,对不对,王老弟?”
“不错,怎能让可怜的小兄弟独自在此受冻呢?我王五可会心疼的呢!”一口黄牙闪着龌龊的光芒。
该死!自己送去的那两坛烈酒怎么对他们起不了作用?天儿懊恼地瞪着两张双颊一片红潮的醉脸。
又是一阵扑鼻而来的酒气,天儿再也受不住地出声警告。“两位老兄,你们喝了酒又擅离职守,小心让少主知晓!他对不尽职之人可是会严惩,毫不留情的!”
她想藉西门少昊的威名打发他们走,要不若再让他两如此嚷嚷下去,这误了自己大事不讲,恐怕以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李大和王五在听完天儿的话之后的反应,竟是相视一下,猛地开口哄堂大笑。
了亮的笑声吓坏了天儿,她大惊失色地急忙在唇边做噤声状,“嘘喂,你们想引来其他人啊!还是想吵醒西门少主?”
她气急败坏地低嚷道,心里恨不得一人一脚的把那两张猪脸给踹进湖底,只要别再让他两发出猪叫声就行了。
李大和王五显然是真醉了,对于天儿的警告置若罔闻,反而笑得更嚣张,叫得更张狂。
天儿发下的脸血色尽失,远处昏暗的建筑已逐渐亮起灯火,可想而知,是被猖狂的笑声所惊扰。天儿真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付诸行动,一脚踹下他们,好闭上那两张乌嘴。
“酒?哈、哈!我和王老弟哪有喝、喝酒!只、只不过是喝了两、三口,小兄弟你送来的……的是“水”罢了!再、再说呃──”李大打个酒喝,“咱们那……
那英明的西、西门少主,这会正躺……躺在柔软舒服的温柔乡里,哪来闲情关心我们这些做手下的,王、王老弟,你说是不……是啊?呃……”
“对、对极了!哈……这琉璃宫除了戒备森……森严外,还有那高……高耸入……入什么“际”的,别、别说是人想逃……逃出去,就连只苍蝇也……也……呃,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