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这哪是修文啊,差不多重写了。
我站在御花园里,望着眼前的桃花灿若红霞,玫瑰娇艳欲滴,牡丹争奇斗艳,梨花卓尔不群,禁不住很郑重的考虑了一下:如果这些花知道本姑娘正在选择做点心的原料,那还会不会开得如此积极踊跃呢?
一愣神的功夫,十三阿哥那一脸 “我就是吃定了你”的坏笑如梦影般从脑海中闪过。心中一叹,人在矮檐下啊!话又说回来,谁让自己这么不小心穿越成个奴才命,还是乖乖的按“主人”的吩咐办吧。
在现代的时候,厨房可是从来没进过的。说到点心,我也联系在一起的也是各色各样的面包坊。估计就算是把这御花园里的花瓣都摆在我面前,能想出来的无外乎就是清蒸花瓣凉拌花瓣之类的。唉,悲哀啊,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去稻香村当个学徒。
此时,正是早春时节,簌簌飞扬的风中,有深深浅浅的绯红,遮住了视线。仰头望去,原来是五株高大的海棠树迎风而立,红色花朵或栖枝盛放,或随风飞舞,花姿潇洒,如霞似锦。
原来,自己是走到绛雪轩了。记得以前去故宫的时候,也曾在此处驻足,虽名曰绛雪,可门前却栽植着高大的太平花。嘴角不觉向下弯了弯,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笑。相传这太平花始于宋仁宗年间植于庭院之中,仁宗赐名“太平瑞圣花”。可这好好一个太平瑞圣,不是一派物华天宝四海承平之景,到做了偏安一隅大厦将倾的偈语。再想到光绪年间,慈禧太后命人从河南移来太平花,代替了古海棠,不过也是看中了这名字上的噱头。只不过,如此江山,物是人非,不过空落得个泪痕空对太平花罢了。
“好好的几株海棠,怎么就得了这样不着边际的考语?”正径自思索着,背后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我不禁回头望去,明晃晃的太阳却只照见不远处一个瘦高的人影。往旁边迈了两步,才瞧的清楚:这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了一张白净的长方脸,两眉平直,鼻子和嘴角的线条都分外柔和,显出一副沉稳优雅的贵族气度。
“怎么,你不认得海棠树,到知道太平花?”见我愣愣的没有答话,那人的嘴角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轻瞟了他一眼,似乎觉得那副笑容里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轻蔑,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厌烦,淡淡的道:“你不觉得无知的人,一向都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吗?”
“你…”他的神色一凛,转而却无声的笑了出来,“你是不晓得,我是谁?”
难道他是皇上?不对,年纪小太多了。是阿哥,这么大的也该分府出去了吧,那会是谁呢?心里掂量着,却又不愿意在嘴上服个软,便道:“你若是想说,自然也没人拦着你呢。”
“原来,这到成了我的不是了。”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宵旰至今芳圣主,泪痕空对太平花。你倒是先跟我说说,是在摛藻堂还是景阳宫当差啊?”
景阳宫,摛藻堂,原来他是把我当作图书管理员了,忍不住哂道:“汗牛充栋而已,我读过的,自然远远不止这些。”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他脸上的神情明显又增加了一分好奇,“盛唐之音,魏晋风骨,我倒是想听听,你还知道什么不止这些的?”
见他一副学究似的审慎态度,突然很想捉弄他一下,随口道:“既然你的求知欲这么强,我也别说个太难的。寻春只博来迟悔,望海难温往梦痕。欲折繁枝倍惆怅,天涯心赏几人存?②”然后仔细瞧着他的眼睛,轻轻晃着食指说,“不要告诉我你没听过啊…”
看着那抹不屑的笑意渐渐从他的嘴角落了下去,眉头也不自觉地皱起,心情一下子大好。趁他正迷茫着,匆匆拾了些落在树下的海棠花瓣,转身开溜。
“寻春只博来迟悔,望海难温往梦痕…”身后的人却还在自顾自的嘟囔着,“李德裕谓凡花木以海名者,皆从海外来,这难不成,说的也是海棠?”
-------------------------------------------------------------------------
苹果、香梨、橙子、西瓜、香蕉、菠萝,几种新鲜的水果以各种不同的形状落在了盘中,心下还真是佩服御厨的刀工,普通的水果也能削成这么好看的形状。既然主要的原料已经齐了,下面就要看我的了。把调好的酸奶均匀的倒在水果上,再取出洗净的海棠花瓣撒在上面,红白相嵌,颜色煞是好看。
对着这些辛苦摘来的海棠花瓣,昨天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点心。把心一横,干脆就水果沙拉算了。如今看上去,卖相倒是不错,当然,还要起个应景的名字才是。
嗯,叫什么呢?脑子里仔细筛选着饭馆里那些名不副实的菜名,什么绝代双骄、文房四宝,不都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我这道酸奶拌花瓣,倒是该叫什么呢?
有了,落花已作盘中舞。嘻嘻,就叫这个名字,也不枉十三阿哥还记着叶梦得的那句诗。
正偷笑着,背后忽然一只手出现伸向盘子,哼,一定是蛐蛐这个小子,格格不在,他就清闲了起来,帮我端了点水果,竟然就想偷吃!一把按住他的手,回身骂道:“小馋虫,别想偷吃我的杰作!”
“不让我吃,那你做了干什么的?”
“啊!”惊叫着一回头,眼前的人一下子让我呆住了,my god,是十三阿哥!赶忙行礼道歉:“十三爷吉祥,奴婢,奴婢认错人了!”
十三却不太在意,挥了挥手算是饶过我了,直直的看着那盘沙拉问道:“现在是不是可以吃了?”
“当然,本来就是给爷准备的,什么时候吃随您。”
他倒是真不客气,顺手拿了一把青花瓷勺,坐在椅子上就开吃了。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一会儿的功夫一盘子沙拉差不多就见底儿了。我心里不禁暗暗好笑,这皇子怎么跟我的兴趣差不多呀,看见好吃的东西,就什么都忘了。凑到他身旁,轻轻问道:“十三爷,味道如何呀?”
还好,他终于还没有忘记我的存在,抬起头阴阳怪气的道:“将就吧,我看你也就这道行了。”
什么…
看着他那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恨不得暴捶他几拳。不过只是活动活动心眼,实际操作就免了吧。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手巾说:“下回记着,不好吃的东西别委屈自己吃那么多。还有,擦擦嘴角,省得别人误会了你天皇贵胄的体面。”
他扑嗤的一笑,接过手巾胡乱擦了擦道:“瞧你这个小心眼,这么容易就气着了,我说着玩呢。”
我低着头也不看他,没好气地抱怨着:“打击别人的自尊,是很不道德的。”
“什么,什么,你大声点。”他把手撑在耳朵上,故意凑过来说,“什么道德不道德,我看你就拿这么几片海棠花把爷给打发了,倒是有点小小的,没诚意吧?”
“还没诚意?”我被他气得几乎跳了起来,可搁在脸上,又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问,“既然这盘‘落花已作盘中舞’不合爷的心意,那您倒是给指条明路,什么样的您才满意?”
他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说:“这个嘛,做的不好,不用说,当然是重做啊。而且,不能重样。”
“好,奴婢遵命。”我咬着牙朝他福了福身,心道,等我下会做出来的东西,要你小子敢吃才好。
他倒是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站起身道:“免了免了,几天没见,这正经的规矩,倒是学的不错了嘛。”
“你…”瞧着他那桀骜不驯的眼神,仿佛觉得在哪儿见过。可还来不及多想,所有的思绪便被怒气淹没了。
只是对面的人却一副四平八稳的态势,一边朝门口慢慢踱着方步,一边饶有兴味的咂摸着:“落花已作盘中舞,有意思,克食虽说普通了些,不过……倒是有意思多了。”
①绛雪轩:位于御花园东南,座东面西,面阔五间。轩前有一座琉璃花坛制作得极为精细,下部为五彩琉璃的须弥座,饰有行龙及缠枝西番莲图案,上部用翠绿色栏板、绛紫色望柱环绕,为宫中花坛少有之杰作。坛内叠石为山,栽有牡丹等名贵花木。
轩前原有海棠树五株,每当花瓣飘落时,恰如雪花片片缤纷而降,遂命绛雪轩。晚清时,慈禧命人从河南移来太平花,代替了古海棠。
花坛前竖一远古木质化石柱,铁灰色,十分珍奇,上刻乾隆皇帝御题。
②寻春只博来迟悔,望海难温往梦痕。欲折繁枝倍惆怅,天涯心赏几人存:陈寅恪先生写海棠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