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小伙子姓宋,全名宋文化,一个善良的好心人。他带着龙镔来到城西北的一处工地,找到几个朋友,说了说情况。
龙镔那张敖成的真身份证递给包工头吕叔过目,吕叔五十来岁,满脸刀刻的皱纹。
吕叔上下仔细打量着龙镔,问道:“敖成?姓敖的可比较少,百家姓里可难找到这姓。小伙子,读了多少书啊?”
龙镔自己也觉得这个敖姓是有些过于冷僻,当时从小姐大妈那里一拿到就感到这个名字有些招摇,与自己力图完全伪装成一个什么都很普通的计划有不妥,但是实在对那张假身份证的使用没信心。
看看这个敖成的身份照片,七年前照的,已经被汗渍水印有些模糊,粗粗看去,还是有几分相似,虽然后来被小姐大妈强行多要了50元,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身份。
龙镔见吕叔问他,忙以自己很熟悉的那种卑恭又敬重农村语气答道:“哦,吕叔,我读到了初三,没毕业就停学了。”
在吕叔的眼里,这个壮实农村小伙,脸黑黑的,相貌堂堂,应该是把劳力的好手,在家里,肯定是丁壮劳动力,挑梁柱,懂礼貌,外表老实,虽然口音是外地人,不过他那解释象这么回事,先试用两天看看,在外讨吃也为难,能帮就帮一下,反正工地也需要人。
吕叔把那张敖成的身份证递回给龙镔,道:“这样吧,敖老弟,你先试用两天,你没有泥瓦手艺,只能干干粗活,这样,你的工钱就给你十块钱,给你在工棚里安排个地方住,饭菜不包,每天三块随你吃,从你工钱里扣,你干两天看看,如果合适的话,我再和你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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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的活很简单,就是帮着装卸车卸货,并按要求码放好水泥包、红砖和预制板,没车来的时候,就帮忙筛沙子。
这全是重体力活,龙镔从来没这么干过。扛水泥包和码砖都没什么事,就是抬放预制板有点吃不消,那上千斤的重量分摊压在几个人身上,就感到右脚一种恐怖的刺痛。
以前再辛苦,也不过是挑挑担,跑跑路,况且进了大学后,最多就是搬搬货,送送快餐,绝没这么吃力,肩膀倒没什么,虽有些红肿,严重的是去年右腿折断过,明显有些使不上力,脚里还有钢板,真的有点难受。
要是自己的脚没事就好了,医生也嘱咐过,最好不要过于让伤脚受力。
可是自身生存的压力还能顾得上一点肢体的痛苦吗?
贴身紧藏的那几百块钱必须用来防备紧急情况,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有吃有住还能积攒点碎银子的好地方,又可以让自己安全隐身融入这个群体,消失于通缉罗网之外,还可以了解熟悉景德镇的风情人物地理,自己哪怕再怎么苦,再怎么累,也必须好好珍惜。
生理上的苦和累跟内心的承受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自己没有任何条件和必要去到抛头露面的场合赚钱,现在钱是次要的,关键是可以有个这样沉到河底的场所,静静避过抓捕的锋芒,安全地讨食而且自己还可以想办法学到这门泥瓦匠手艺,看起来这门手艺很容易操作,比较简单,没多少技术含量,并且大学课本上有过介绍,相信自己只要稍加学习就可以掌握。宋文化会教自己的,只是自己最好得表示表示。
宋文化明天就要到这里来和自己一起干活了,他的那些血汗工钱看起来在短期内是要不回了,房子老板说工钱已经按合同规定支付了,可大包工头黑心的把钱拐走了,连累到小包工头也只好躲起来,据说是大包工头赌博玩牌九输大了,只好跑路。
吕叔对龙镔的表现比较满意,同意把他留下来,看在龙镔干活挺能吃苦的份上,给了他每天22块钱的工资,这工资水平可比一般的新手可要高两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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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饭盆,盛上满满一盆饭,今天的晚餐菜是尖椒炒肉和冬瓜汤,这可是好菜。
宋文化和龙镔一起坐在几块摞着的砖上,边吃边聊。
现在的龙镔在大伙的眼里不是什么外省人,是古塘的敖成,谁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一个被通缉的刑事逃犯,一个名牌大学的尚未毕业的大学生。和他们是一类人,龙镔已经成功的在他们眼前塑造出了:干活卖力、老实本分、吃苦耐劳、不斤斤计较的大众化打工者形象。
龙镔很用心的学习着景德镇方言,他迫使自己挖掘语言潜力,努力的把握着这方言的抑扬顿挫,独特的字句发音。
宋文化把筷子在饭盆上敲敲,嘴里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吐词不清的对龙镔道:“敖成,听吕叔说,可能要准备晚上加班了,老板对施工进度不怎么满意,要我们加快。”
龙镔努力模仿着腔调,不伦不类的景德镇口音道:“是吗,那你不晚上不能打牌了?也就不会输钱了,好事啊!反正你又没赢过。加班有加班工资还不好!”
宋文化把头对着龙镔一扭,低声道:“臭小子,你知道个屁!晚上加班不安全!容易出事!你不知道,前两个月我以前那个工地就有一个人在晚上加班时摔断了腿!老板才给了多少?一千六就打发了!谁叫你自己不小心?自认倒霉吧!”
龙镔奇道:“那岂不连医药费都要伤者自己出?怎么没一点劳动安全保障吗?”
宋文化把嘴里尚未完全吞掉的食物向地上一喷,仿佛是发现了口里有沙子一样,又吐了几下,接着才道:“告诉你,象我们这种小建筑队,大包头早就跟工头说好了,伤残自负!你想想,大包头不对工头事先讲好,万一有人出了麻烦,那不得赔死!工头其实也赚不了什么钱,就是赚点工钱,一般也是家乡人。去年有个人摔死了,最后他家闹闹也不过才搞了两万多!要是碰上是什么行政机关还好办,要是私人工地,那就真的完了。你可得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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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一有空闲,就拿着砖头比画着砌砖的动作,宋文化也每每饭后就教教龙镔,其实这手艺也真比较简单,不是什么细致活,就强调手稳要有力。半个月下来后,龙镔的双手很快积累出了数目可观的老茧,也大致掌握了建筑活的基本手艺。
吕叔同意让龙镔试试,几个老师傅看了他的当面操作,进行了检查后,感觉虽然有点生疏,但都比较满意,在宋文化的说服下,吕叔决定提高龙镔的待遇,并由简单杂工转为瓦匠,工资也从22元提高到了27元。
龙镔不用再这么辛苦的扛东西了,他的伤脚实在有几分吃不住这等高强度的劳动作业,他明显的感到右脚里那种酸酸麻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涨涨得难受。幸好有了这些善良人的帮助,生存才没这么危险和困难。
宋文化已经和他成了最好的朋友,文化啥都好,就是好赌,水平又不高,每次都会输,还好,大家都是辛苦人,玩牌也玩得不大,就几十块的输赢。
龙镔没有再和静儿联系,也没有去网吧上网和那些兄弟了解情况,他知道大家都在等他的音信,现在谁也不知道龙镔在哪里,他似乎已经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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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也已经放假了,大学生们大部分都回家了,长汉实在太热,还是回家舒服一些。
秋雅在龙镔出事的第五天,就被父亲接回了老家,向学校请了病假,几门缺考的课程等开学再补考。父亲的理由很简单:现在不是你和我辩论争吵的时候,等你回家修心养性,冷静下来,我再和你说道理,你现在回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你妈妈和你爷爷奶奶为你担惊受怕,我和你妈妈就你这么个女儿,你再怎么任性也得为父母想想。
秋雅这次很怪,把龙镔的衣物收拾了几件,居然完全没有答理大家的询问,连一声告别都没有,自个就下了楼,并很听话的和父亲一起回去了。
杜慈抵不过石伟的赖皮,也是在石伟父母的好客要求下,暑假就计划呆在他家。
在几个兄弟离学校前,警察又特地上门谈话,做了思想动员工作,要求这些大学生一定要尽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为维护社会治安秩序,维护安定繁荣稳定的人民生活局面,为惩治犯罪要作出应有的贡献。
静儿几次叮嘱了小不点许素素,交代她千万不能乱联想乱猜疑,她相信小不点会听从她的警告。静儿老家是在无锡,和秋雅所在的苏州很近。
石伟担负着侦察重任,随时有责任向远在山东的海涛汇报从各种渠道得来的警方与郑家动态,两人谨慎得很,都是到网吧上网,用事先约定好的网名,进入聊聊网站里一个特定城市进行语音私聊,理由这样可以绝对避开有心人的追踪。一个是雕牌避孕套,一个自然就是排骨猪脚,当然他们只要在网上,就随时打开QQ,企图等待逃亡的龙镔来联系。
杜慈有几分吃静儿的醋,反感静儿对石伟在QQ上的经常性对话,强烈要求石伟把静儿删除好友,石伟自然不理踩这类过分要求,不过所有对话全是在杜慈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静儿一回到老家,就跟爷爷说了龙镔的事,没想到爷爷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只是又重复强调那几句话,并且,表情格外慎重。
龙镔成为通缉犯的事实在山城那些好事人的嘴里传得沸沸扬扬,尤其在天雷乡和江坪镇里,更多的人认定龙家的人是绝对不能沾边的,谁不信?那好,你去看看吴家那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就是被这小子沾过后,现在玩起了自杀!还有,那个胡书记的儿子不就是这个坏心眼的小子在河里弄死的吗?!幸好胡家没绝后,老天爷保佑,居然书记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雯丽的手上的伤是没事了,可她不敢再回江坪镇,整个暑假都躲在山城的姨妈家里,基本上连门都没怎出。
郑学依旧在医院躺着,生命已经没了危险,伤口已经拆线了,恢复得也还可以,只不过还是只能吃流食。
警方在山城一无所获,在长汉的埋点布控也在半个月后宣告失败,打电话报告通缉疑犯行踪的倒很多,折腾起来全是误会,不过也还倒有点成绩,无意中抓到了几个在网逃犯,并在车站破获了两起较大的运毒案。
警方分析,龙镔肯定是逃到了其他省份,不在市区了,只能进行网上追逃了,同时重点要放到医院,因为龙镔的脚受过重伤,里面还有钢板,肯定在年底或明年初必须取出来的。
领导虽然厉加指责警方的无能与失职,但是对这个狡猾异常的犯罪分子无可奈何,只得把务必全力以赴抓到罪犯的期限延至明年二月份,并强调,这是最后机会,如果到时这种罪大恶极的罪犯还逍遥法外的话,那么有关领导必须承担相应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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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静儿的父母终于从静儿情绪的异常中,察觉出她肯定在学校发生了大事,静儿无奈,不忍欺瞒日见担忧憔悴的母亲,在得知女儿居然插手犯罪分子潜逃的事实后,父母惊恐万分,连忙找爷爷商量对策。
爷爷又简单的说了几句话:有罪的不一定就是立案的罪犯,犯罪的不一定都能抓到,犯罪和发现、犯罪和惩罚是两回事,有没有罪、有什么罪老天爷知道,什么是罪、怎么才叫惩罚也只有老天爷知道,你们瞎操什么心!
爷爷的话在这个家庭有绝对权威,静儿父母也就释怀了,任由静儿忙自己的事,不过静儿很有分寸,通常在和石伟聊天时都不回避爷爷。
这天石伟闲扯时又扯到了那个在天雷乡曾给龙镔算过命的并说新鲜事一样的说到那个老头还瘫痪在床已经好多年了。
静儿爷爷预感到有可能长胡子老头就是自己解放后就失去联系的那个师弟,自己曾占过几卦,卦上显示这个师弟还活着,位置在西南方。对于这些玄学大师,他们讲究道法自然,聚散有缘,从不强求,所以动不动就失去联络是很正常。
静儿爷爷已经快八十了,老伴早在大跃进就过世,师父也早不在人间,师傅一生只收了七个弟子,道玄讲究弟子出师前必须得到师父传的三个阴卦,但是这七个弟子中有三个弟子在出师时,师父一直传不了卦,接连三次出师仪式都是如此,师傅不敢逆天,只得作罢。所以严格的来说,静儿爷爷他们只有五个师兄弟,静儿爷爷最早入师门,是嫡传大师兄,掌握着师门所有秘密,有历代祖师爷所抄传下来的事件记录。
这是风水大师不过五的师门绝密,包括爷爷的身份,除了静儿一家没几个人知道。
意外的知道了失去联系五十年的师弟,静儿爷爷推算师弟已经油尽灯枯,熬不过立秋了。这些日子来,他反复翻阅着祖师不过五的记录和一些师门纪要,总是感觉龙镔身上的那个诅咒无法破解,这个难题挑起了老人潜在的好胜心理,他觉得有必要去看看这位师弟,顺便亲自查探勘验一下熊山的风水,搞清楚到底熊山和诅咒有没有什么联系,他想只要自己不给龙镔推八字算命,应该不算违背祖师遗训。
七月二十日,爷爷和静儿坐上了上海至贵阳的火车,静儿已经从石伟那里知晓了计划地点的详细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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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放了三天假,龙镔应宋文化邀请到他老家风岗镇去玩,顺便帮手弄弄地里的农活,这是实地接触景德镇乡村的大好机会,也是逃亡准备工作的必要程序,龙镔欣然应邀,在吕叔那里领取了这一个多月来的工资,扣掉伙食费还剩六百块。
龙镔的行李很简单,就这个包,包里就几件衣服、毛巾和那两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