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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总在不知不觉中来临,新兵的演习结束了,队伍解散之后的宇宙港,总比任何时候都安静。淡淡的星光散进偌大的场地里,钟泰来坐在旗舰的舷梯上,背对着那片亮彩,埋首于双臂中,墨绿的军服被罩上了一层更深的颜色。他似乎很习惯这样的气氛,宁静的夜晚,空气同样也是宁静的,就算流星悄然飞逝,也不会让他发觉。直到不远处传来一种特殊的乐声,他才缓缓站起身来,寻着声音朝宇宙港外的花园走去。
一个少女坐在花园中的石凳上,手擎一个形状奇特的乐器,樱唇吹动处,乐器发出的声音宛如风中的鸟鸣。钟泰来不禁听得入了神,那不是风笛吗?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听到那种乐器发出的美妙声音了?他沉浸在曲子中的意境里,心头渐渐牵起一串串往事。
“啊?参谋长?”
笛声忽然停止了,钟泰来只看见那吹笛的少女站起身,惊恐的望着他的脸,右手举起,在对他行着军礼。
“你……不是杨中校手下的准尉吗?”
“真的很抱歉!”
少女战战兢兢的低下头。
“参谋长,我知道作为一个军人,是不应该在深夜里不归营的,我现在马上回去。”
“你不用害怕,记得你刚入伍的时候,我见过你一次,你是叫佐霞对吧?”
钟泰来笑着拍拍少女的肩膀。
“我是听到风笛的声音,才找到这里的,你从入伍到现在时间也不算短了,以前怎么没听过你吹风笛?”
“您喜欢听风笛吗?”
佐霞看到他的笑容,害怕的情绪减少了许多。
“很多年以前在国外听人吹过,当时就很喜欢。”
“其实我……是从帝国来的。”
佐霞壮着胆子说。
“我的母亲在我一岁的时候就死了,从小我是跟着舅舅长大的,舅舅的家在奥丁的一个小庄园,风笛也是他教的。在我十四岁那年,舅舅患了重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没有地方可去,只靠着他留下的遗产,登上移民的飞船,到了海尼森。因为舅舅临死前告诉我,我的父亲是巴拉特的人,所以,尽管我并不知道父亲的名字,却还是来到了这里,因为入伍的话就可以免除一切的生活费用,于是就成为了军人。”
“小小年纪就流浪到这么远的地方,真是辛苦。不过,如果你父亲还在世,知道孝顺的女儿为了追求和自己一样的梦想,他是会高兴,还是会心疼呢?”
钟泰来怜惜的握住少女的手,而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对这个孩子如此关心。照理说,这个少女是诺薇卡的部下,自己应该排斥才对,可是她的风笛和对他毫无遮掩的倾诉,像是真的打动了他麻木已久的心。
“为什么你要把这些话告诉我?是因为信任吗?”
“是因为您是很亲切的人啊。”
佐霞天真的笑着。
“像我这样不守军规的士兵,换了任何军官都是要骂我的,可是只有参谋长您不会。所以,我真的很喜欢参谋长。”
钟泰来也笑了:“是吗?舰队里很多人都说喜欢我,可是真正用心说这句话的,好像只有你一个。”
“那舰队外面应该不只有我真心说喜欢您吧?”
佐霞淘气的吐着舌头。
“很久以前的确有人这么说过,但是那都过去了。”
“那个人,一定也是参谋长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吧?”
钟泰来接过佐霞手里的风笛,缓缓的说着。“我十九岁那年,曾经跟着父亲到帝国的一个小星球上办事,在那里,我结识了一个姑娘,是一位牧场主的女儿,名叫凯伦……”
“凯伦?”
佐霞惊讶的指向宇宙港里的旗舰。
“那不是您旗舰的名字吗?”
“不错。”
钟泰来点点头。
“第一次见到凯伦,她就坐在麦穗前吹着风笛,当时我就被那笛声深深的吸引住了。后来,我和凯伦相爱,在她的牧场住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在我要和父亲回阿姆西里的时候,我答应她,第二年就去接她到我的家乡完婚。可是当我再次去到那个星球的时候,它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啊?那凯伦呢?”
“星球上发生爆炸的时候,几乎无人幸免于难……”
钟泰来脸上浮现着极其罕见的痛苦神情。
“那时候,我几乎快要发疯,我根本无法想象,那次和凯伦道别,竟然会是永别……”
“原来如此,真的很抱歉。”
佐霞有些难过。
“想不到我吹风笛,竟然让您想起伤心的事。”
“不,你没有错。”
钟泰来轻轻抚摸着佐霞的头。
“你可以再吹一曲给我听吗?”
佐霞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了风笛。笛声悠悠的飘着,仿佛深夜已归巢倦鸟的梦呓,远方浅浅的银河,越来越模糊,近处的树林,却在夜色里显得无比苍翠。钟泰来点燃一根香烟,却并没有将它凑到嘴边,氤氲的白色烟雾,好像需要风来抚慰的薄云。他深深的记得,凯伦当年最爱牵着他的左手,而今,左手的缠绵,到右手已经化作伤悲。或许,只有笛声渐渐远离的时候,他才会重新去欣赏天边银河的美丽。
“大家听说了吗?昨天的新兵演习,杨中校的第五舰队完美击败第六舰队,赢得了全舰队喝彩呢!”
“早就知道会这样,杨中校现在都有旗舰了,我想过不了多久,她大概又会升为上校了吧。”
“我看直接升准将也不一定吧,真是佩服她。”
在官兵们的一片赞美声中,诺薇卡却躲在旗舰里喝红茶。佐霞站在她身边,许久也是一言不发。
“中校,是我们昨天的演习还不够完美吗?还是……”
“没有那样的事,大家都做得很出色,你不是也接受准尉的军衔了吗?我说过要你做我的副官。”
诺薇卡浅浅的一笑,再喝了一口茶。
“我只是有些无法接受军官们的称赞。”
“可他们是真的觉得您很出色,为什么您会显得这样苦恼?”
佐霞有些不解。
诺薇卡摘下军帽放在指挥台上。“那些称赞我的人,一半是给我面子,另一半不过是给我爸爸的面子。即使那些人根本不喜欢我,甚至不认识我,也会对我很温柔的笑,却不屑给谢尔列上校行军礼。早知道这样,我根本就不要制定速胜的战略……”
佐霞微微的笑了笑。其实从正常的角度考量,她自己没有对那些人反感过,而诺薇卡的言辞却是那样无奈。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子,的确有作为上司的能力,也许任何寻常人看来正常不过的事情,在诺薇卡眼里都不会简单。
“中校,我并不觉得您的速胜策略有什么不妥,不过我认为,您担心的应该是舰队里的部分官兵崇尚英雄主义,对吗?”
“也许吧。”
诺薇卡叹了口气,重新戴上军帽,脸上露出了极度微妙的表情。她清楚的佐霞在作战方面的天赋和聪明能干,然而却也知道,佐霞一旦走下战舰,便是一个比任何人都单纯和善良的女子。因此,自己的想法虽然可以告诉她,却也不能完全让她了解。
“听巴格达胥中将说,费沙那边有特派员要过来了,好像是国务尚书的儿子。”
佐霞接着说。
“我是今天才知道的,本来想跟您说,却才知道参谋长和他的副官已经去做接机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