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你需要吃点药,好好睡一觉?”陆怀砚提步进了房间,在她身侧的床沿坐下,说,“母亲那里有安眠药。”
卧室门没关,她那手机响起来时,他自然听见了。
往这边走来时,隐约听见她与电话那头的对话,不清晰,但他听到了“赵志成”的名字还有啤酒厂。
她前段时间才拿了一瓶啤酒给方商,叫他查上面的指纹。
只要沾上七年前的绑架案,沾上赵志成这个人,她的情绪便会出现起伏。
刚刚她垂着眉眼手机时,总叫陆怀砚想起她在君越的浴室勾着他要他同她做的模样。
那种萦绕在她身上的病态感,他时不时能从她眉眼里捕捉到。
她在香树巷的那间公寓,床头柜里摆了几瓶几乎没动过的药,抗抑郁的、抗焦虑的还有助眠的。
陆怀砚了日期,那是大半个月前开的药,都是进口药,多半是她心理医生开的药方。
她从卧室出来那会,他正在阳台打电话咨询那些药。
后来他提起莫叔,她情绪很明显不对劲儿。
费尽心思哄了她一早晨,好不容易将她哄开怀些了,结果别人一通电话打来,她又不好了。
手背轻轻划开她脸侧的头发,陆怀砚低眸去她眼,那双漂亮的黑漆眸子也正着他。
她眼底总像是沉着一团灰烬,可细,那团灰烬里分明又亮着火星。
江瑟平静地应了一声:“不用吃药。”
她的声音同往常差不多,清冷淡定,唯一一点不寻常,大抵是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身体里的发条往里又拧了半截。
她颊边的碎发比年前短了些,陆怀砚偏了下头,将那几绺发丝挽到她耳后,语气平淡道:“我回北城这半月,你睡得怎么样?”
江瑟默了几秒,说:“还可以。”
陆怀砚“嗯”了声,挂好她头发,又问:“接下来还能不能睡?还是你想先睡我再睡觉?”
江瑟瞅他片刻,随即一掀被子坐到他腿上去,双手软软勾住他脖颈。
陆怀砚垂眸她眼,“套在外面,我先——”
“陆怀砚,”江瑟打断他,仰起脸,腾出一只手按住他胸膛,着他认真问,“将陆进宗赶出董事会之前几日,你这里是什么感觉?”
陆怀砚顿了顿,说:“平静、期待,或许还有一丝兴奋。谋划了那么久的事情,马上便要揭晓真章,很难不兴奋。那时的我,虽然有很大的胜算,但依旧是个赌徒。”
只要是赌徒,在最后一张底牌被揭开前,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赢。
江瑟问他:“会害怕吗?”
“不会。”陆怀砚一只手臂箍上她腰,淡淡道,“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先输一局,只要命还在,我还能继续赌下去。”
江瑟闻言眨了下眼,定定他片刻,而后便将脸贴上他宽阔的肩膀。
他着了件浅灰色的羊毛衫,面料柔软,隐约带了点檀香和梅花香,是先前在韩茵屋子里沾上的香气。
她身上也有。
江瑟闭上眼:“你从前用惯的沉香,怎么不用了?”
陆怀砚说:“因为不需要了。”
江瑟手还按着他胸膛,他笑着说话时,掌心能感受到一点来自他胸腔的颤动。
“你这次会在桐城待多久?”她问。
陆怀砚提了下唇角,闲着的那只手掌沿着她纤薄的背骨来回顺着,像在安抚着一只猫儿。
“这次只能留几天,元宵后便要离开一段时间,先去趟港城,之后回北城。陆氏同关家有合作的意向,祖父希望今年便能将这事儿敲定。”
江瑟被他顺得舒服,再开口时,声音便蕴了点睡意:“嗯,元宵那晚‘忘川’有活动,要来吗?”
陆怀砚手上的动作一顿,“要请我喝酒?”
江瑟说:“那天傅韫在酒吧喝了两杯酒,你昨晚只讨了一杯,我再给你补上一杯。”
陆怀砚笑了粉扑-儿文=~学)一声:“成。”
“陆怀砚。”
“嗯。”
“你拍拍我,像那天一样。”
那天他从医院将她带走,他就是这样将她揽入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背哄她睡。
男人眸光微动,一贯冷峻的眉眼闪过一丝柔情。
掌在她后背心的手很快便往上一挪,轻而缓地拍起她右侧的蝴蝶骨,直到她呼吸渐渐变得匀长才停下。
陆怀低眸注视着枕在他肩上的那半张脸,几不可闻地笑了粉扑-儿文=~学)声:“还挺会撒娇。”
日光在卧室的木窗牖晒出一片白芒。
江瑟一口气睡了差不多两小时,要不是那两根烦人的手指一直在拨弄她耳珠,她大抵能睡得更久。
醒来时大脑尚且迷糊着,她带了点起床气,拾起手,闭眼拍他玩弄她耳珠的手。
“啪”的一下,声音还挺大。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大小姐再不起来,我肩膀要没了。”
江瑟撕开眼帘,入目是他那截冷白的喉结。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从床沿转移到床头,背上支着两个叠在一块儿的枕头。
她手还搭着他胸膛,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一样斜挂在他身上。
江瑟渐渐醒过神来,手撑着他胸膛坐直了身,“几点了?”
陆怀砚说:“十二点,该过去母亲那里吃午饭了,吃完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揉了揉僵硬的脖骨,又掐一把她颊边的肉,笑道:“起床气还挺大。”
“……”
两人简单收拾了下便过去韩茵那里吃饭。
吃完陆怀砚送她回香树巷,他直接将她送到家门口。
“行李箱放你这,里面就几身换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他捏了捏她手指,着她说,“我今晚粉】扑-儿文=~学!忙完后过来?”
陆氏在桐城的两个项目明天正式复工,他今天怕是要忙到深夜。
江瑟颔一颔首,进去玄关摘下一把备用钥匙给他,说:“过来时自己开门,我要是睡着了,你不许吵我。”
陆怀砚手还掌着门,闻言便啧一声:“起床气那么大,谁敢吵你?”
说着便扣住她手腕将她扯过来,在她唇上落了个吻才接过钥匙离开。
男人离开后,江瑟解开身上的大衣,慢慢走进卧室。
这一路过来,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玄关里的手套,沙发背上的大衣,浴室里的牙刷和他用过的浴巾,还有他留在她床边的行李箱。
不过一个夜晚,他的气息便充斥在这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江瑟提起行李箱的拉杆推到窗边,经过床头柜时,她脚步一顿,偏头望向上面的药。
早晨在寒山寺,他特地问了句她要不要吃安眠药……
是因为到这些药么?
江瑟垂了垂眼睫,手从拉杆挪开,转而捡起床头柜上的药瓶慢慢拧开,随即将这些药全都冲入马桶里。
她要再去开些的药了。
-
第二日是大年初九,富春街上不少酒吧都开始复工。
沉寂了几日的富春河畔渐渐恢复往日的喧闹。
江瑟在三天后接到方商的电话,得知那罐啤酒上只有她同张玥的指纹后,她也没觉失望。
年前的物品,又时不时被张玥拿出来反复擦拭,即便残留过什么痕迹,也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湮灭了。
更遑论,以那个人缜密的心思,估计也不会在啤酒瓶上留下什么痕迹。
当初会找方商查指纹,不过是想碰碰运气。
方商在电话里问她:“江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吗?小陆总吩咐了,以后我都听您差遣。”
也不知为何,听见方商这话,她无端就想起了清晨那会男人落在她唇瓣的吻。
他这几天日日都在她这过夜,常常是踩着夜色来,天不亮就走。
江瑟望着阳台上那一地破碎的阳光,淡淡问道:“小陆总说你是桐城本地人,你在榕城有能用的人吗?”
方商笑一声:“自然是有。您放心,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朋多。”
江瑟笑笑,“嗯”一声,起身进房,边打开电脑边对方商说:“那要麻烦你跑一趟榕城,十年前在榕城曾经发生过一起杀人案,一个外贸公司的老板带着公司员工出门洽谈时,在旅馆里被人劫杀了。两个人都死了,但我至今查不出约他们出去洽谈生意的人。”
“您希望我去查出那个人?”
“对。我曾经查过这案子,外贸公司老板的妻子说他出门时,曾十分高兴地同她说只要这大单拿下了,就给她换辆车。这么大一生意,老板的电脑和手机里却没有任何一点与买家的面往来。因为这个原因,老板的妻子甚至怀疑他那日出门根本不是为了谈生意,而是为了会情人。”
江瑟点开电脑里的文件夹,把资料发给方商,不紧不慢道:“买家也好,情人也罢,我想找出这个人。”
张玥说赵志成杀人前特地去找了朋帮忙,约那老板出去的人肯定是那个朋安排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个朋本人。
十五年前,柏县的啤酒厂出了一桩“意外”,老板淹死了。
十二年前张玥在认识赵志成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用假名,平时出门也只敢用现金。
假如赵志成真的是啤酒厂里的工人赵志……
啤酒厂的那桩“意外”,应当不是意外。啤酒厂老板的死同他有关,而他那个朋成功将这起谋杀变成了“意外”。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人的能力,所以赵志成才会在十年前求助于他,要他帮自己杀死那两个伤害了张玥的人。
两年后,也就是年前,那人带了一瓶柏县的啤酒和一钱,要赵志成去北城绑架她。
那瓶啤酒不仅仅是为了叙旧,也是威胁和震慑。
赵志成被抓后便立即吞下刀片自杀,也不仅仅是怕警察查到十年前的杀人案,他同时也在担心那个人会找到张玥威胁他。
死了就干净了。
不管是警察还是那个人,都不会找到张玥。
那是一个与柏县的啤酒厂有关系,有能力杀人还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
并且,这个人认识她。
心怦怦跳得极快。
江瑟舔了舔干燥的唇角。
将所有的线索串成一条线后,她总觉得她离那个人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