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一过,余诗英和江川又恢复以前的忙碌生活,一直到二月二十这日,才挂上闭馆一日的牌子,领着江瑟一起去沪城江冶比赛。
桐城开车去沪城也就两小时的车程,一家三口到了赛场就去同江棠汇合。整个赛季比完要一个多月,他们各有各的忙,约定了江冶的第一场比赛必定全家到场,其他的就随缘了。
用江川的话说,谁知道小冶能闯多少场,指不定第一场结束就要收拾行礼回家了。
江家人有专门一个微信群,就叫梨园街四十号院。
江川那话是直接在家族群里说的,惹得江冶叽里哇啦地回了一连串语音。
江瑟对电竞行业不了解,从前在北城的圈子里倒是听说过几个豪门子弟砸钱办俱乐部,培养了好几支电竞队伍参加比赛。
其中就有谷家那位说拿她做性幻想对象的高中同窗。
江瑟四下环顾了一周,没到那人的战队,料想是已经解散了。
谷家、张家与胡家这两月水逆到不行,多次被曝出数据造假、产品存在安全隐患的丑闻。原先答应贷款的银行纷纷撤回橄榄枝,资金链一断,股票开始大幅度跳水。
江瑟先前做的期权上星期全部脱手,股票账户的数字随之翻了几番。
郭浅不止一次在电话里说,郭颂那些人都在猜测这几个家族究竟是得罪了谁。
“我哥说了,那个人肯定早就准备对这三家下手,要不然不会每个时间点都掐得那么准,手段又阴又狠,把人家每条后路都切断。”
江瑟不仅知道是谁,还知道他对那三家下手的原因。
她语气淡淡道:“他们的产品本来就存在问题,生物医疗领域的每一个研究数据都必须保证真实,他们为了提高成功率不惜篡改数据,好哄抬股价。既然选择埋下这样的隐患,那就要乖乖吞下这个隐患带来的恶果。”
郭浅说:“我哥说这个人能拿到他们篡改数据的确凿证据,肯定也是生物医疗领域里的人,同行竞争嘛。”
同行竞争?
陆氏的确有几家专门攻克疑难杂症的医院和附属研究所,但这些研究所都是慈善性质,研究成果也会与医学界免费共享,压根儿算不上是同行竞争。
不过倒是多亏了陆怀砚给他们下的绊子,要不然今天指不定要遇见些什么倒胃口的人。
江瑟想了想便拿出手机,给陆怀砚发了条微信:【谢谢。】
他们这位置是江冶的教练特地叫主办方给留的,正对着赛台,视野很好。她发完微信后便将手机揣兜里,细细打量起下面的比赛台。
坐在他们前面的几个小女孩显然是电竞迷,手里拿着小彩旗,上头印着的logo正好是江冶那战队。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摇着手里的彩旗,对旁边的小姐妹说:“前几天小冶的采访你们了吗?”
“了呀,记者问他要是拿了冠军后要做什么?他说他跟家人商量好了,要先给姐姐换辆豪车。”
“我也了,你们说小冶怎么这么暖?好想做他姐姐!”
江冶是他们队里的王牌,人气一直很高,一方面是技术,另一方面是他那张脸。一个长得帅技术好还格外暖的精神小伙,很难不让人喜欢,姐姐粉格外多。
她们说的采访江瑟同江棠都没过,但两人都知道江冶说的姐姐是江瑟,家里最嫌弃江瑟那辆小电车的就是江冶。
江棠进赛场后便摘下了口罩,听见前头几位小姑娘争前恐后地要做江冶的姐姐,“噗嗤”一笑,对江瑟说:“还挺多人羡慕我们。”
想起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给她挣大钱的少年,江瑟也弯下眉眼,笑道:“做小冶的姐姐的确是挺好,不怪她们羡慕。”
手机就是在这会震了下,微信进了一条语音。
现场实在是太吵,江瑟垂眸一瞥,拿出耳机戴上,很快耳朵便响起陆怀砚低沉磁性的声音:“谢我什么?”
他在港城的这几天还挺忙的,但每天会定时给她来个电话,时间宽裕便说个半小时,时间紧张常常叙几分钟的话便匆匆挂断。
他今天要回北城,江瑟了时间。
这会他应该还在飞机上。
思忖间,会场灯光一暗,一阵热血澎湃、斗志昂扬的旋律骤然响起,两支战队的队员一一上场。
江瑟一眼便见了江冶,连忙摘下耳机,再度将手机揣回兜里,准备认真观赛。
她左边的座位空着,再往左却是坐了人。
手轻轻搭上把手,她凝眉望着大屏幕,细细听主持人介绍规则。
正这时,眼角余光里隔着个空位坐着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有人过来了。
只听“吱嘎”一声,那人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
是那种熟悉的十指紧扣的牵法,两只手扣在一起时,他总喜欢用他拇指摩挲她虎口那块细嫩的皮肤。
皮肤感知到他指腹时,江瑟愣了下。
无端想起小时候过的一部民国剧,男女主角在结婚那日玩起一个游戏,娘蒙着眼通过认手来寻出她丈夫。
一只只陌生的手牵过后,当郎的手递过来时,她刚一握住便认出了这是她丈夫。
此时此刻,光线昏昏的观众席里,几乎在陆怀砚牵住她手时,她不必转头都知晓是他来了。
他指腹的薄茧她是熟悉的。
江瑟偏头去他。
他也正着她,依旧是那张眉眼深邃的面容,浑身冷峻的气质因着眸子和唇角的笑意添了点柔和。
江瑟眨了下眼,张了张唇想问他怎么会来这?
话到嘴里又觉得不必问。
他来这里比赛不可能是为了小冶,只能是因为她。
昨晚打电话时,她提了两嘴今天要过来比赛的事儿。
男人捏了捏她手指尖,眉眼里的笑意愈发甚,好似在问她:傻眼了么,大小姐?
江瑟不动声色地收回眼,扭过头去比赛。
手却是由着他握。
这场比赛打了快一小时,两人的手就那样握了一小时。会场里人多气闷,江瑟掌心带了点湿意,黏糊糊的。
这场比赛江冶所在的战队赢了,前面几位小姑娘兴奋得挥起旗子来,一口一个“小冶”地喊着。
整个场子的气氛登时沸腾起来。
陆怀砚又捏了下江瑟的手指,在她望过来时,凑她耳边轻声道:“我去机场了。”
江瑟目光一顿。
港城有直飞北城的航班,他特地在沪城停这么两小时就为了陪她小冶的比赛?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许是真的赶时间,陆怀砚在她手背蜻蜓点水般地落了个吻便松开手,从狭窄的过道走了出去。
满室的热闹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瞬达到了沸点。
江瑟慢慢收回了眼,被他吻过的手背还残留着一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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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后,一家五口在沪城挑了家饭馆狠搓了一顿。
吃完江冶同江棠一个回去酒店为下场比赛准备,一个坐上助理的车回去平城。
江瑟同江川、余诗英回了桐城。
马上便是三月了,一场倒春寒过后,整个城市的春意开始复苏,天气也在一日日见暖。
夜里回到公寓,江瑟便接到郑欢的电话,说查到了啤酒厂的主人。
“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女人,叫田香宜,是个寡妇,啤酒厂原先是他丈夫沈锵的,沈锵就是当初盘下啤酒厂的人。三年前,在沈锵死后田香宜便接手了这个啤酒厂。夫妻两人都是外地人,跟着沈锵姐姐沈素来到柏县。原先的啤酒厂主人连深是沈素的情人,那附近的人都说沈素跟连深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个拖油瓶。”
江瑟眸光一动:“拖油瓶?”
“就是沈素的儿子沈拓,老于叔拿着你给的照片去问啤酒厂附近的老居民,虽然不能十分确定,但照片上的少年很有可能就是沈拓。十三年前,沈拓被人接走后便没再回来,那时他正好十岁,年龄和外貌特征都能对上。也就是在那一年,沈锵忽然拿着一钱盘下了啤酒厂。”
老于叔是退休刑警,查案办案经验十分丰富,他说的很有可能,那就是九不离十了。
江瑟问道:“老于叔查过连深的案子吗?”
“查过,”郑欢说,“连深酗酒很严重,不喝酒时是个正常人,一喝酒就成了畜生。沈素跟他那几年,三不五时便要挨打,这事儿在当地都不是秘密。连深以前喝醉酒时有过差点掉池塘里淹死的经历,当年警察接到报案后,直接就以意外溺亡结的案,没留下多少调查文件。老于叔说估计查不出什么,除非能找到目击证人证明不是意外溺亡。”
“沈素现在在哪儿?”
“死了,早在连深出意外的前一年便得病死了。”
江瑟对于沈素死亡的消息并不意外,“那赵志呢,有他的消息了吗?”
“这个人反倒是比较难查,他只在啤酒厂干了几个月就走了。柏县那地方每年都有不少外地人来来去去,就算那些老居民记得有赵志这么号人,也不大记得他长什么样。老于叔正在找十五年前在啤酒厂工作过的旧员工,只要能找到当初同他一起共事过的人,就能知道赵志是不是赵志成。”
赵志成同沈素、傅韫两母子不一样。
能叫傅老爷子入眼,江瑟即便不知沈素生什么模样,都能猜到她必定是个美人,傅韫同样生得俊秀,这样一对母子肯定比较引人注目。
赵志成生得普通又沉默寡言,倘若他真的是赵志,在啤酒厂只待了几个月的情况下,的确很难会留下什么印象。
江瑟半眯下眼:“田香宜既然是傅韫的舅母,她那边能查出什么吗?”
“老于叔说田香宜瞧着十分老实,或者说,非常胆小。她与沈锵有一个女儿,正在读高中,她每日的生活就是围着女儿转,啤酒厂经营得也不怎么样,但她似乎并不缺钱,我猜她那个有钱外甥一直有在接济她们。”郑欢说到这便停顿了下,“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没有接近她。万一傅韫真的是那个人,恐怕田香宜这边一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叫他觉察到有人在查他。”
江瑟淡淡嗯了声。
十年前傅韫十九岁,正在北城读大学,每日都有傅家的司机接送。以傅老爷子的为人,那时的傅韫想要偷偷离开北城不是件易事,榕城的事,很有可能是沈锵替他去做的。
偏偏沈锵死了。
郑欢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十年前的那桩案子,我们不是一直没查出谁是藏在那大订单背后的神秘顾客吗?现在倒是有的方向可以查了——沈锵。”
江瑟嗯了声,舔了舔唇角,问出了今晚粉】扑-儿文=~学!最后一个问题:“沈锵三年前是怎么死的?又是意外吗?”
郑欢语气古怪地笑了粉扑-儿文=~学)声:“就是你猜的那样,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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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郑欢打完电话已经过了凌晨,三月了。
江瑟睡不着,家族群里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大部分是江川同余诗英发的红包。这红包每回都说要抢,可每回设置的个数都是3,姐弟三人个个都有。
她点进去一条条读完,把江川同余诗英发的红包一个个点开。
退出微信群,她正要点开陆怀砚的对话框,他那里也有一条未读消息。
电话就是在这时打了进来。
着屏幕上的名字,江瑟不由得想是不是她一直没理他,这厮特地打过来兴师问罪的。
他那条未读消息不用都知道是在同她说,他到北城了。
江瑟接起电话,还未开腔,便听见他问:“比赛赢了,兴奋到睡不着了?”
他说的江冶的比赛。
江瑟不置可否地应声:“你怎么会来小冶的比赛?”
“昨天同你打电话,你提了两次要去沪城他比赛,语气听着还蛮期待。”陆怀砚慢条斯理道,“就想着过去陪你一起。”
他的声音带了点沙哑,又低又沉,像是在沙石里磨过一遭。
这男人只在两种情况下会有这样的音色。
江瑟垂了垂眼:“你喝酒了?”
陆怀砚低低笑一声:“这都能听出来?嗯,回来这里怎么可能不喝酒。不过大小姐放心,没醉。”
虽然没醉,但他已是有些微醺。
男人打开衣帽间的壁灯慢慢往里走,边扯着领带解衬衣的扣子。
话筒两端都静得很,除了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便是他那点若有似无的窸窣声。
江瑟听到腰扣锨开的“咔哒”声和拉链撕开的摩擦声才意识到他正在脱衣服。
这些声音太过熟悉,她曾经亲手给解开过。
她顿了顿,“陆怀砚,你在换衣服?”
“嗯,刚在酒宴里沾了点不喜欢的味道。”陆怀砚将那件沾了香水味的衬衣扔下,缓缓套上件羊绒衫,说,“一会给你听点好玩儿的。”
“……”
江瑟默了默,说:“你要我听什么?”
陆怀砚笑了粉扑-儿文=~学)声,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问她:“刚想什么儿童不宜的东西了么?”
江瑟不说话。
陆怀砚又说:“是不是以为我喝了酒来了兴致,躲衣帽间这里要跟你来场phonesex?”
江瑟:“……”
“也不是不可以,大小姐想不想要?”
“陆怀砚。”
陆怀砚没再逗她,扯了件大衣套上便出了房间,慢悠悠地穿过一楼后门,往陆老爷子专门养鸟的玻璃花园去。
老爷子宝贝到不行的那只紫蓝鹦鹉本来都快睡着了,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霍地便睁开眼,十分机敏地盯着来人。
老人家养的这一批小动物个个跟人精似的,就没不怕陆怀砚的。
在鹦鹉界算得上器宇轩昂的紫蓝鹦鹉一闻到那阵熟悉气息,十分讨好地扇了扇翅膀。
陆怀砚将话筒外放,对江瑟说:“喊一声‘傅京尧’。”
傅京尧是傅老爷子的名字,江瑟还未及开口,那只鹦鹉便已经激情澎湃地开了腔:“老不羞,伪君子,臭屁王!”
江瑟:“……”
他特地打来这么通电话,就是为了叫她半夜听一只鸟骂傅老爷子么?
江瑟唇角扬起个弧度,说:“陆怀砚,你无不无聊?”
她的声音正外扩,这声“陆怀砚”一出口,紫蓝鹦鹉便继续叫了起来:“狼崽子,气死人的狼崽子!”
江瑟轻轻笑出了声:“陆爷爷这只鹦鹉只会骂人么?”
陆怀砚拉开一张藤编椅,腿搭着坐下,好整以暇道:“我正准备教它夸一夸人,以后它听到你的名字,你希望它怎么夸你?”
“我想想,”他姿态慵懒地靠上椅背,目光越过透明的玻璃顶,静静望着夜幕里那轮镰刀似的月亮,不紧不慢道,“没良心小姐,白眼狼小姐,坏脾气姑娘,不搭理人的坏脾气姑娘,你喜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