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齐东珠能做出反应,只见比格阿哥以一种和他软绵身子不太相称的灵活,用两只白色的毛爪爪扒住了康熙的手指,不久前还在吸吮乳汁的小毛嘴张开,以一种勇往无前的气势含住了康熙的手指。
说“含”或许并不太准确,即便是齐东珠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那分明就是用了吃奶的劲儿去咬,用刚刚冒出头的小奶牙狠狠锉着他皇帝爹养尊处优的手指。
比格阿哥咬得过于用力,无比专注,以至于他那张在齐东珠眼里无比可爱纯良的毛毛脸上都憋出了四道褶子,豆豆眉凶悍地皱在了一起,小小的身子都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和齐东珠备受惊吓的小心肝儿一起颤抖。
她再顾不上装鹌鹑,装木头,连忙伸手去扒拉比格阿哥的小白爪子,满心寄希望于,在其他人眼里,比格阿哥是个软绵绵光秃秃,毫无攻击性的人类幼崽,可能在人类幼崽没有毛毛的脸上,他咬人的意图不那么明显了呢?
会的吧!一定会的吧!或许在他被糊了满手指口水的皇帝亲爹看来,比格阿哥只是在嘬奶罢了!
短短几瞬,齐东珠心里将她知道的满天神佛求了个遍,就连系统都被她拜了拜,只希望比格阿哥没有用奶狗撕咬和奶味口水得罪他那不是很缺儿子的皇帝爹康熙,也别连累她这个什么也不懂只是见奶比就走不动路的无辜奶母,被治个教养不力之罪。
她对满清和康熙都了解不多,但她知道的是这位康熙皇帝是个生育能力很强的皇帝。可能就是生的儿子太多,康熙朝中后期会出现著名的历史事件:九子夺嫡,其过程腥风血雨,令后人津津乐道,却也致使参与夺嫡的大半皇子没有捞得什么好下场。
齐东珠知道康熙是个巩固皇权的,奠定旗人统治,让百姓休养生息却也不懈怠军功的铁血皇帝,他是个皇帝,这个身份在现代人齐东珠的心中,并不是什么真龙下凡,却和杀伐果决,不近人情,蔑视人命挂了钩。她无法用正常思维去揣度康熙,或许这被婴孩儿啃咬对普通父亲来说,只是会被一笑了之的小事,可她却不知道高高在上,无人敢忤逆的康熙会作何反应。
她偷偷抬眼瞄康熙的脸,却因为太怂,什么都没看清晰,便又垂头去瞪比格阿哥,却正好对上了比格阿哥抬头望向她的澄澈黑眸。
比格阿哥被齐东
珠扒拉掉了毛爪爪,不再全神贯注地啃咬那对于他来说过于坚硬的手指,而是抬起一双黑亮晶莹的眼瞳,望着齐东珠,而齐东珠愣是从比格阿哥那张毛茸茸的小狗脸儿上看出一点儿困惑和委屈。
为什么不让咬?是坏人。
齐东珠险些绷不住表情,对着困惑的比格阿哥挤眉弄眼,并企图后退半步,让比格阿哥那源源不断的奶味口水不要再顺着他皇帝爹尊贵的手指头肆意流淌了。
可下一瞬,她却被康熙从鼻腔里喷出的哼笑声定在了原地。齐东珠鼓起勇气抬眼去看,只见康熙一双凤目舒展,虽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不难看出他情绪似乎不错,更没有责怪小婴孩儿冒犯龙体和奶母管教不力的意思。
满不在乎地抽回了手,康熙也没去接梁九功知机递来的帕子,随手在齐东珠特意给比格阿哥戴的口水兜兜上揩掉了口水。
齐东珠暗中按住比格阿哥蠢蠢欲动的小毛爪,心中既庆幸康熙情绪还算稳定,至少在对待他自己的骨肉这件事上像个正常父亲,又有些崩溃于比格阿哥的攻击性。
请问一个还差一两天才足月的小婴儿,哪来这么大的攻击性啊?该说比格阿哥不愧是比格,还是说他不愧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小小年纪便如此“不凡”,遇见不平知道上牙。
“你伺候得不错。”
齐东珠还在和怀里的比格阿哥深情对视,康熙的凤目却落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细细打量过,又看向小奶母怀中那格外灵动活泼的婴孩儿。
“今日朕总想着给朕之子女重排序齿,小阿哥生得如此壮实,即便不满月,也可以破例入序。便赐名胤禛吧。”
跟随康熙的梁九功连忙知机地应和着,还吩咐随行的史官记仔细喽。而齐东珠抬起因为惊诧微微睁大了的眉眼,楞楞地看向康熙,半晌才因梁九功的瞪视发现不妥,垂下了眼眸。
不过她心里还是暗中震惊。即使之前猜到她照顾了几日的比格幼崽很有可能是九子夺嫡的赢家,最终御及天下的雍正皇帝,可如今亲耳听到康熙为比格阿哥正名,仍让她觉得无比震撼。
她悄悄捏了捏比格阿哥正在她掌心无声踩奶的小毛爪,搓了搓他柔软弹性的粉色肉垫儿,心中暗道,原来比格这犬种也有做皇帝的资质啊。
比格大帝?
“
你这奴婢,怎一点儿规矩都不懂?还不快给你家小主子谢恩!还未满月便得皇上亲口赐名的,除了太子殿下,也只有你家小主子了!”
梁九功声音乍然传来,齐东珠连忙召回了不知道飘到哪儿去的思绪,晃了晃脑子里那几乎快溢出来的水,反射性地就准备下跪磕头,膝盖弯到一半儿,却发现她和康熙都站在榻前,相距不远,这么一跪怕是要带着比格阿哥栽到康熙袍子上,于是又尴尬地停驻在半道儿。
她娇美的脸因为为难皱成一团儿,社恐大脑中贫瘠的言辞该到用时便消失无踪。耳畔传来了梁九功恨铁不成钢的“嘶”声。
“你这奴婢,到底怎么选用进来的?当真是——当真是——”
学识还算可以的梁公公难得词穷,他那副有几分刻意的作态倒是让康熙觉得有些好笑。
“找到了,可以说‘皇上恕罪,奴婢知错了’!”
就在这时,齐东珠那除了育儿经和换食材以外几乎没什么用处的系统终于在齐东珠脑子里开了口,而齐东珠这绝望的文盲连忙鹦鹉学舌道:
“皇上恕罪,奴婢知错了!”
少女弓身行礼,声音婉转,尾调有一丝淡淡地颤抖,像是拨弄古琴弦最细的那一根发出的潺潺余音。
她的把字头并不齐整,和康熙曾经见过的诸多受人侍奉,无论何时都精致熨贴的贵女并不相同,些许不受管制的发丝软软地搭在她的脸颊上。她垂着脑袋,一截儿白皙柔软的脖颈儿从她有些松散的后领口裸露出来,在殿内葳蕤的灯火映照下,淌着蜜糖般细腻的色泽。
倏忽,康熙察觉到自己呼吸有些急促,这使他蹙起了眉,移开了视线,心中升起几分不悦和警惕。
“做好分内的事情,日后你便趋奉四阿哥,做他身边的管事嬷嬷。梁九功,查清楚今夜其他小阿哥身边儿的奶母都去做什么,不称职者,统统驱出宫去;若是心怀不轨者,杖责二十,全家流放。”
梁九功自然敏锐地察觉到康熙语气转冷,连忙称是,还暗中对齐东珠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快快领旨谢恩。做皇子身边儿的奶母兼管事嬷嬷,在这宫中可是顶顶有头有脸儿的好差事了!况且若日后皇子长成出宫,封了爵位开府,那日后提携栽培,还能少得了吗?
可不管梁九功怎么使眼色,齐东珠都还像根木头一
样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看得梁九功是大皱其眉。
梁九功不知的是,齐东珠也察觉到了康熙话语中的不悦。有些社恐人士并非察觉不到气氛才不敢开口,而只是对于别人的语气和周遭的氛围太过敏感,却又不知如何解决才一言不发。
此刻齐东珠正是如此,可她却被康熙骤然变冷的气场和冰凉淡漠的命令吓得有些胆寒,以至于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抱着怀里温暖柔软的比格阿哥,像是抱着一块儿浮木。她清醒地意识到,那两个排挤她的奶母恐怕要吃挂落了,而这些仅仅是因为几晚的不在职,和康熙突如其来的不悦情绪。
甚至他们的家人,都有可能被牵连。而她们甚至没有为自己争辩的权利。
齐东珠不是同情她们,她只是觉得有些齿冷。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即便是齐东珠对自己做了百般心理建设,可真真面对这样一言生死,一字诀命的时刻,她仍然觉得恐惧。
她怀里的比格阿哥被小奶母突如其来的密切拥抱挤得不由自主地“唧”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奶嗝儿。可像往常一样,待在小奶母怀里的比格阿哥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小奶母时常出现的埋肚皮等奇怪的举动,用软哒哒的小黑鼻头蹭了蹭小奶母的手指,又将毛绒绒的小脸儿搭在了小奶母的手背上。
康熙最后看了一眼奶母怀中乖巧无比的婴孩儿,拔步欲走。而他在灯火之中闪着流光的金纹衣摆惊扰了齐东珠,让她紧张地又抱紧了比格阿哥,突兀开口磕磕绊绊道:
“皇上,照顾比格阿…小阿哥的奶母只有三个,人手不足,近日还在等内务府派人下来。”
少女的声音很轻,听得出她十分恐惧,那仿佛带着小钩子的声音里颤音儿更甚。康熙蹙眉,更觉几分莫名的焦躁。他又迈开步子,冷淡道:
“赏。”
这便是不想再听一个区区奴婢多言了,把她的御前进言当成了单纯讨赏。
转眼,国事繁重的康熙便迈出了门去,见齐东珠还杵在那里作欲言又止状,梁九功一时没跟上康熙的脚步,便从袖带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十两,甩给了齐东珠,又令他随行的徒弟留下来安排西四所的人员变动。
“教教规矩吧,内务府这都找了些什么人啊。”
临走前,梁公公沉重地叹息道。也得亏他主子爷不是个计较细
枝末节的性子,往日更不会特特为难奴婢,否则按照这小奶母近日冒冒失失的作态,怕是早就被拖出去杖毙了。
那看起来不过刚成年的小太监留了下来,对齐东珠扬起下巴,吩咐道:
“你可真是走大运了,赶上万岁爷心情好,否则就你那半点儿勾引人的伎俩,早就被拖出去杖毙十回了。”
他声音带着宦官特有的尖锐,语调带着种莫名的趾高气昂,眼神更是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齐东珠,唯有扫到齐东珠怀里抱着的小阿哥时才收敛一二。
他的这般作态让齐东珠万般不适。莫说齐东珠根本对康熙没有半分遐思,恐惧和抵触倒是能装满满一箩筐,况且齐东珠刚刚出声完全是为了别让康熙一时兴起的问罪闹出人命。毕竟比格阿哥的其他两位奶母放在现代也就算个不称职,顶多被开除了事,若真是被打二十板子下去,有没有命在都难说。
齐东珠虽然社恐,但在这种人命攸关的时刻还是张得开嘴的。她觉得自己今日在御前的种种行径称得上是可笑,滑稽,甚至有点儿天真,但绝称不上勾引。
谁知道这些男的天天脑子里想些什么,就算去了势都没用。
齐东珠隐忍地翻了个白眼儿,特意托了托臂弯里的比格阿哥,比格阿哥也配合地“啵”了一声,喷出了一个软糯的口水音,成功让那满脑子废料的小太监收回了放肆的视线,最终不耐烦道:
“万岁爷说要赏,我师父留了十锭银,明儿个我去内务府知会一声,叫个管事的下来再赏你半扇羊,给你立立威。不过这…”
说着,他拾起梁九功随手抛下的银两,又掰又咬得抠了一大块儿下来,揣进了自个儿怀里,末了挑衅地看了一眼齐东珠,见她没什么反应,更觉得她是个好拿捏的,便也放缓了语气,带了几分提点:
“明个儿你若表现得当,日后便是这小阿哥院儿里最有头有脸儿的人了。虽然你不知道规矩,可别露了怯。”
说罢,他也急着下职躲懒,便兀自离开了。独留齐东珠抱着小阿哥,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门扉被殿门口守门的太监关合了,发出吱呀一声响,将齐东珠惊醒了。她抱着怀里的比格阿哥,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呼出一口气来。
好半晌,她垂头看向怀里一声不吭的比格阿哥,却发现因为之前她太
过紧张,双臂抱得紧,把小比格勒得吐出了一截儿粉粉嫩嫩的小舌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不声不响地看着齐东珠,小毛脸儿怎么看都像是有点儿委屈。
齐东珠连忙松了松臂弯,用还有点儿颤抖的指尖儿捋了捋小比格可爱的豆豆眉。年幼期的比格又好糊弄又容易满足,轻易地就在齐东珠娴熟的撸狗手法中丢盔卸甲,眯起了原本睁得圆滚滚的黑眼睛,小鼻子一抽一抽,喉咙里挤出带着韵律的,幼崽特有的绵软呼噜声。
“原来你真的是胤禛啊…”
齐东珠轻声地,有些难以置信地呢喃着,视线却半点儿离不开比格阿哥那张满是餍足,无比可爱的小狗脸儿,手臂也不愿放开怀中比格阿哥温软的小身子。
她今夜情绪大起大落,仿佛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怀里这温暖柔软的毛孩子,却仿佛一只锚,让她在惊涛骇浪之中得以有片刻安稳。
这幺小,这么柔弱的幼崽,今日却护了她好几次,哪怕他自己并不知道。
可齐东珠却知道,无论比格阿哥是叫胤禛还是别的名字,是未来皇帝还是阶下囚,她此刻都不愿放开她怀中这在陌生时空中毫不吝啬给予她温暖的幼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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