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建军下榻的酒店里,他正守着房间的电话,等着上级的联系,他的神色很泰然,一点也没有为白墨担忧的表情,他现在已不仅仅是白墨的朋友,朋友两字,对于白墨们来说,也许足以用所有的一切去担负,去谱写。但如果处在某一个层面来看,比如身为任务的负责的吴建军来看,朋友两个字,实在载不动太多的东西。
吴建军举起杯里,杯里有殷红的葡萄酒,如同白墨们的鲜血。他凝望着,不觉中,渗出一滴泪在眼角,滑到腮边已然无痕可寻。他只能这么悼念他的朋友、只能这么纪念他的朋友,他不能让自己拿出太多的时间,去花在为他们的担心上。
把酒杯举到嘴边,吴建军摇了摇头,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的悲伤只有这么多。”然后仰头喝下那杯他喝不出滋味的红酒,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和白墨一样,和张狂一样,痛快地面对敌人,那怕是死亡,那怕失败,也是干脆利落。
但他的职业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能坐在这里,他甚止连过度的悲伤也不能允许自己流露,因为往往太多的,太沉重的伤感会让人愤怒,会让人产生一种不惜代价也要拿下的情绪,而这种情绪是有害的——是否不惜代价,不要吴建军们说了算,更不是白墨们说了算。
所以他不能颓丧,也不能悲伤,更不能激动。吴建军他必须保持这么一种稳定而冷静的状态,直到任务完成,或是直到任务失败启动后备计划。或者是上级下达了新的指令。他铺开一张地图,用铅笔在上面做标记,他在揣摩着白墨现在的状况。
但他无法明白白墨现在的状况。
连白墨也无法明白自己的情况。在天灰蒙蒙还没有亮的时候,游骑兵的一个加强班在电视台这次节目的总监的带领下,悄悄地摸向了参加生存游戏的人们的营地,他们先向a队,也就是白墨所在的小队摸去。
白墨在他们离宿营地五十步开外就听见,他马上弄醒了警官simon,而后者被搞醒以后,睡眼惺忪地冲外面大喝道:“谁在吵?一点公德心也没有!”回答他是快迅移动的脚步声和一个硕大的枪托。
于是警官被砸昏过去了,白墨半蹲着扶着警官simon,但他没有动,没有谁在这种情况下会想动的,就算武侠的人物,恐怕也是不敢动弹,别说活生生的白墨。仅仅在帐蓬外那把m6o机枪就可以干掉帐篷里的所有人了。
更有说还有两把挂着m2o3榴弹射器的m16a1突击步枪,正指着帐篷里的几个人,白墨只能保持着这样一个状况,他不能去触危机,他几乎可以确定,外边最少还有三把突击步枪,这是一个美军最少的七人班的编制了。
不要问白墨为什么知道是美军。如果他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连这点都做不到,也可以自杀了。所以白墨不能动,外面的露水从帐篷顶上滴落,摔进沙里全无痕迹。
几套和持枪者穿戴一样的连体衣,被扔进帐蓬,当头持着枪的蒙面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穿上,这是一部电影里的桥段。白墨是看过那部电影的,那部用假枪抢劫银行的电影,而很显然,刚刚苏醒的警官simon也看过。
所以警官simon他准备有所行动,他咬着牙就要向那持枪者扑过去,如果不是白墨按着他,他已许早就扑了过去了,是的,他是有辖区内有名的罪恶克星,他怎么能容忍持枪的劫匪这么污辱自己?
如果是一年以前,也许在他冲上去以前,白墨就已经冲了上去。但现在,白墨只是用力按住警官simon,对他低声说:“是真的,相信我。”也许因为见面以后,白墨说过的话从没有错,所以simon不再反抗。
白墨他们穿上连体衣以后,被命令走到帐篷外面。
这时持枪者的对讲机响起来,那边传来慌张的声音:“上帝!我们难道在西贡吗?天啊,有两个人受伤,重复一次,有五个人受伤!许多陷阱!我们需要支持!手机失效了!……”那头的声音辄然而止。
胁持白墨的这一伙人里,明显分派那一些人去参加生存游戏的B队营地,而那边有一个专业的丛林专家,是的,白墨在改装了对方一部分陷阱以后,就理智的撤出了,因为白墨对丛林中的陷阱并不专业。
不专业的事绝不逞强,现在已经是白墨的信条,他绝不会因为自己向戴维请教了两天丛林陷阱,就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一个丛林专家了,不,他已经不是那个冲动的年青人。所以他走了几十步就撤了出来。
而现在,劫持他们的人,明显遇到麻烦了。
白墨和警官simon对望了一眼,也许这是他们的机会。这时同样穿上连体衣的简,咕噜着道:“瞧,B队的人多么强,说不定这次劫持只不过是游戏中一个环节,嘿,我们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呆着……啊!”
一枪托砸在简的脸上,让她停止了不满的唠叨,这比什么都有效,白墨望着简那青紫肿起的脸,心里却没有幸灾乐祸的快意,因为他们现在是一队的,也许下一枪托就会落到白墨的身上。
这时劫持者试过手提电话没有信号,而无线电的信号也很弱。一个持着加挂了m2o3榴弹射器的m16a1突击步枪的蒙面人,挥手示意那个持m6o机枪和一个拿突击步枪的家伙跟着他走。
于是只有四把枪对着白墨他们,但白墨仍没握,白墨静静地呆在那里。四把突击步枪还有一个榴弹射器,可以在瞬间把被围在中心的白墨他们轰成渣!所以白墨不会轻举妄动,他要等一个机会,而不是盲目的送死。
大约过二十分钟,那名持着加挂m2o3榴弹射器的m16a1突击步枪的匪徒——美军派出扮成匪徒的士兵,他急急地走了来,指着这边四个看守着白墨他们的持枪者,让他们去B队的宿营地那里增援。
当那两人离开后,白墨已经决定要动了!因为只有一把枪!白墨并非一点把握也没有,但马上就有两个持枪者回来了,而且很快的,不到十分钟,大约有十多个持枪者押着B队的人,B队的人他们被串成一串,每个人都被反剪着手,然后腰上用一条绳子绑着,这条绳子也牵着后面一个人的腰。
白墨现,B队的人,走得跌跌撞撞,并且走得很慢,等他们走近了,才现,只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没有被绑上眼睛,警官低声地对白墨说:“天啊,我们不会也一样被蒙上眼吧?”
没有等白墨回答,有两个持枪者用枪托再次把simon砸倒在地。于是simon警官只把躺在白墨**了。所有的生存游戏参与者,都被蒙上眼睛,白墨在被蒙上眼睛之前,突然现,主持人也同样被绑上了。
白墨的心开始往下沉,任务完了,如果在这里被拖住的话,这些持枪者也许是美军的退役军人出来抢劫?因为他们手势和装备,明显就是美军。不过白墨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来这里参加游戏的人,不会带着支票和现金的,是的,任谁都知道的事。
那么以他们的行动来讲,也许自己已经暴露了。白墨在心里快地盘算着对策,但越是思考他越是现,这队美军也许就是专门到这里来拖住他的,是的,白墨仔细的回想哪个环节出了漏洞。
吴建军是不可能出卖他的,而张狂已经死了。白墨的心里无端的一寒,但他很快捕捉到自己一闪而逝的思路——颜茹妍!也许是颜茹妍出事了,天啊,对,只能是这样了,颜茹妍可能出事了,可能还受了酷刑!
白墨的眼眶有些湿润,但他知道必须控制自己,以和这班人周旋。明显对方不确定是自己的问题,否则的话这些人完全可以胁持自己离开,而不用把这么多参加生存游戏的人全部羁押起来。
也许还有机会。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白墨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他把绑在背后的手枪开,掏了一把沙子在手中,握紧。
颜茹妍此时却没有白墨意料中的凶险。她驱车在这欧洲古旧的街道上,她必须去做这件事:平息这次可能到来的火拼。一次峨嵋派的欧洲分部,可能和本地黑帮生的火拼,这对谁都没有好处,除了政府。
因为火拼过后,双方的实力一定会被削弱,而这时政府就可以插手把这些不稳定的因素一扫而光,是的,不要忘记,不论什么地方的江湖人,他们从骨子里都是无政府主义者,不论是东方还西方。
这是江湖存在的要因素,如果没有无政府主义者的存在,就没有江湖。江湖不是黑社会,黑社会的本质和江湖人的梦想并不相同,尽管不少黑社会势力是江湖的一部份,但不等于江湖就是黑社会。
不,并不是这样。
所以颜茹妍这个从小在江湖长大的江湖人,她相信,她深信,一定可以和对方的头目取得共识。因为大家都是无政府主义者,在对抗政府这一点上,一定有利益可以谈,只要有利益,就可以取得共识。
很快就达到了这间西餐厅,颜茹妍进去坐在临街窗边的桌子边。她只叫了一杯白开水。而很快一名中年人就坐到了颜茹妍的对面,他衣着得体并且显得很有修养,如果不是早就翻过对方脑的资料,颜茹妍一定会以为这不是自己等的人。
“你好,你今天很漂亮。”那位看起来很绅士的中年男子如是说,但他一开口,骨子里的痞气就不知觉的散出来,那怕仅仅是一句礼貌性的赞美,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显得无比的轻佻。
“谢谢。”颜茹妍不冷不热地回应,她讨厌这种人,江湖人,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江湖人,也许连同她自己在内。也许这就是她喜欢白墨最根本的理由,白墨不是江湖人。就算他身在江湖里,他也没有江湖气。
因为白墨不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这是最根本的原因,白墨从来不会去想,如何才可以武犯禁。白墨在江湖里,做的却不是江湖事,所以他不是江湖人,他不必脱离江湖也不是江湖人,正如一个渔夫并不是鱼,那怕他水性再好。
“美丽的女士,我很抱歉。后天开始吧。虽然我并不想这样。”中年人说罢,直起身子拉开椅子,他向颜茹妍稍一弯腰道:“你知道,我并不能一手遮天,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并不愿意开战,这一点我是和你有共识的,否则我今天也就不必来这里了。”
中年人说:“我无法给他们一个交代,如果容忍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也许今天不开战,明天当你们的势力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你们也会和扫垃圾一样清除我们,这没有一个保证,也没法子保证。只有实力才是保证。并且,这个城市的日本人,他们会和我们一起,所以,我很遗憾。”
他礼貌地离开了。颜茹妍也一言不的上了自己的车,她用车载电话对那头说:“谈不成,开战,今天。所有人待命。”她用力的踩下油门,在烟尘还没有落下时,挂了一个高档,跑车和吃了兴奋剂一般如箭飚出。
吴建军还在酒店里喝着他的红酒。而电话这时响了起来,他刚一接电话,脸上就如同死了爹娘,因为上级那沙哑而低沉的嗓音:“一号的情况并不如你汇报的那样,是的,按我了解的情况,一号并没有在行动中失手,你居然相信报纸派出了二号?你现在呆在哪里的目的就是读英文报纸?我希望你完成这个任务,我希望你下飞机时应该有鲜花和掌声,明白吗?”
“明白。”吴建军挂上电话,他笑了起来,他从电话线,那越洋的电话里,就听出上级的老迈,上级比他更害怕这次任务的失败,是的,他老了,他需要在职业生涯中写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老人是害怕失败的,因为他们再也没有扳回的机会。如果最后的句号没有画好,就算能全身而退,将来的回忆录写到这一笔时也不好写。所以他怕,他专门打了越洋电话来鞭策吴建军。
吴建军喝光了杯子里的红酒,他并没有因为这个电话而改变计划。他不怕失败,他也不认为会失败。一个已经敲敲过所有环节的计划,而且这是一个有白墨参与的计划,如果失败,那只能说是天意。
因为白墨是一个绝好的执行者。吴建军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他慢慢坐下,打开cd机,里面传来肖邦的乐章。
白墨听不懂消邦,但他听得懂拉枪栓的声音。在他身后枪栓被拉动,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起来。”
被蒙着脸的白墨笑了起来,因为他闻到一股烟味,夹杂在众多雪茄烟里的一股香烟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