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午不用值班?”白墨吃完面以后,问何小丫:“那不如一起去看电影?我好久没进过电影院,一个去很傻的。”
何小丫的脸有点红了,她咬着嘴唇,随着大眼睛的眨动,长长的眼睫毛一扇一扇的,但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白墨把十块钱放在桌上叫道:“老板,收钱。”拉着何小丫拐过一条小巷子,到了电影院的门口。这一路上,何小丫的脸愈来愈红。
“我们看《杀破狼》!”白墨话刚出口,何小丫几乎同时说:“我们看《如果爱》好不好?”
但何小丫一听白墨的话,便开心地道:“好啊,那我们去看杀破狼。”
白墨无名的又有些心酸,如果颜茹妍也这么好商量,也许他和她都不用这么痛苦了,颜茹妍也不开心,白墨确信自己知道这一点,从颜茹妍给他的短信可以明白。白墨强笑道:“小丫,我们去看《如果爱》吧!我真的想看。”
坐在电影院里,白墨全然不知银幕上在放什么,如果不是捉着何小丫温柔的小手,他几乎连坐在哪里都不太记得了。他只是回忆着那个旅馆的夜晚,尽管短短的相聚,尽管当时他体内的内气冲突着痛不欲生,但那相持手间的幸福,却总让他回味不已。
送何小丫回家的路上,雨下得很大,白墨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就像喝醉了般,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说,何小丫一直在笑,两只大眼睛亮闪闪的,散发着醉人的光。
傻子都能看出那种目光是恋爱中的幸福,白墨胸口仿佛被无数拳头敲打。拒绝了何小丫上楼坐坐的邀请,在告别的刹那,白墨悄悄地把钱塞进了何小丫的口袋,转身,走进了雨幕中。不理会何丫在身后的叫唤。
“傻瓜,他也不带走一张电影票根”!何小丫眨着大眼睛,闷闷的想。
在风雨里,白墨有些落寂地走在路上,任由雨水把他淋湿,他望着雨夜里人来人往的街头,华灯早上。那枚颜茹妍留下的钻石戒指,他在裤袋里紧紧握着,以至那钻石的角扎痛了手心才醒觉过来,那不过是故人留下的物件,却不是故人的手。
他停下步子,抬头便见一间网吧的招牌挂在大厦上,这么多天,他一直不敢去花二百块钱买个显示器,因为人除了上网,还总要生活,而他借来的钱,也不是太多。白墨想了想,决定花上十块钱上会网,瞧瞧有没有什么电子邮件也好。
门口的服务生,讨好的抹去白墨身上的水珠,白墨按他的指引坐上了电梯,按下了三楼的按键,三楼的网吧很大,冷气也很足,白墨本来想上三个小时的计划,在二十分钟以后就无法继续了,因为一冷他就身上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厮咬一样。也许是因为吴建军说的,那些经脉里的内气,分成了更小的一截截,所以没有那晚在旅馆的痛苦,但白墨见到自己裸露的双手,已经通红,随着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的越来越突起,那疼痛的感觉,也越来越甚。
坐进电梯里,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渴望冲到雨里淋上一会的了。
这时,电梯门关上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向他侵蚀,而白墨完会被笼罩在其中,却根本无法发现这是从何而来。“上来。”沉狠的声音,分不清从哪传来。
白墨分不清,但他知道是从电梯上面传来,白墨快速地按下二楼的按钮,这时刚好到二楼,电梯门只打开一条缝,白墨快速的闪身冲出,他又不是笨蛋,明知打不过,还要去和人家打。
狂奔到消防梯,他停住了步子,一个高大的黑衣人背对着他,用就是刚才沉狠的声音说:“你不是白大胆么?为何这么没胆?”
“我大胆,但不等于我弱智。”白墨知道今天无法尚罢干休了,他只希望就能用刀,刀,黄一刀那把软刀,就藏在他的领带下面,那是一把会让人产生视线错觉的刀,那把刀并不大,也足够轻,一个女人不可能随身带一把很大或很重的刀。
他默默地握紧拳头,只愿身上那痛苦,来得更剧烈些,那他就起码可以运用一阵内力,只要有内力,刀在手,就不是待宰羔羊,就有一搏之力。
“你在积蓄内力?”黑衣人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轻蔑。就是现在,白墨一声暴喝,持刀,翻腕,如他所说,每个动作都学得极象。刀消失了,但那个黑衣人摇了摇头,伸出手,白墨手上的刀又出现了。因为黑衣人的手就握刀的护手上,那刀任由白墨再怎么用力,纹丝不动。
白墨马上弃刀,右手自内向外一翻,黑衣人颇有点惊奇,“咦”了一声,白墨这一招比他那晚攻向黄一刀的那招,尽管内力没有那么充沛,但招式却更圆滑。黑衣人点了点头,他出手,轻轻按在白墨的肘间,柳云深的这一招,白墨无法再使出来,因为他毕竟是依样画葫芦,出其不意还可以,要他见招拆招,那实在是太过荒谬的想法,于是白墨退,他记得圆空和尚接不住柳云深一招,就是这么退的。
但他退不了,因为黑衣人的脚尖已顶在他的脚后跟。白墨跃起,要使出无名老道的腾空一击。
可是他也跃不起,黑衣人的膝盖已顶在他的腿弯,黑衣人长笑一声,轻轻一拍,白墨只远远的斜飞出去。但白墨毫不服输,恍惚间,仿佛颜茹妍就在背后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关切。
在彼此关切的目光里,白墨不战则已,一战,便要不死不休。
“住手。”从黑暗中,吴建军笑嘻嘻地闪了出来,他拉住如同嗜斗的野狼一般的白墨道:“兄弟,我是在帮你找工作,你别急,听我说。”
白墨的体内那股被激起的强大战意,却一时未能平复,双目依然紧瞪着那黑衣人,夜空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压力。连吴建军的神色,也不由得为之一变。
他从没想过这个呆呆傻傻的小老弟,一旦面对强敌时,会变得如此脱胎换骨般的英武冷酷。
那黑衣人的眼睛里爆出一芒激赏的神色,退步抱拳道:“在下张狂,方才多有得罪!白先生,你果然是一个天生江湖人。”
“我不是江湖人,也不知道什么是江湖”白墨勉强收敛战意,胸口不停的起伏。自从颜茹妍离开后,对江湖两个字,他有本能的反感。
“你就是江湖人,你已经踏进了江湖,做鸵鸟也没有用”,黑衣人点点头,仿佛一个卖主,对白墨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
“对不起,你找错人了。再说一遍,我是个三流的程序员。如果你开网吧,也许我还能帮忙。如果你找江湖人,请到那里找”,白墨用手一指路边的盗版碟片商店,嘲弄的说道:“每一部影碟里都有,您慢慢翻。既然吴警官在,你再向刚才那样逼迫我,我就只好报警了”。
“别走”,黑衣人笑着挡住了白墨的去路,“我们公司正好却个懂电脑的三流程序员,不如你来上班,月薪随你开,如何”?
“有病”,白墨瞪了黑衣人一眼,转身走向另一侧的电梯,广州这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自己是抱着简历挤招聘会都得看人的脸色的主,十年之内,不会用公司上门来挖角儿。对于白给的好处,白墨不敢沾。
“站住,小子,我用你”,黑衣人大吼了一声,震得白墨耳朵嗡嗡之响。
“用我”,白墨嘲弄转过身,“恐怕你是要用这身内力吧,如果你有办法,尽管拿走”。猛然间又想起颜茹妍的短信,白墨心里升起了一股自暴自弃的想法。既然她不愿意自己做个江湖人,自己平白来的内力随便送出去好了,也省得那么多人和自己纠缠。
“老弟,别着急,你那点内力,张老哥看不上眼”,一直没说话的吴建军上前,拉了拉白墨的衣角,“我是真心想帮你找份工作,张老哥那也的确缺人”。
也倒是,这位黑衣人的武技,远远超过了几天来遇到的所谓“高手”。白墨点点头,等着吴建军把话继续说下去。
接过话茬的却是黑衣人,话语中带着说不出的骄傲和自信:“我要用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内力。一方面是给这小子的面子,另一方面,你也的确有用”。
“我没看出来,贵公司有什么吸引我的地方”,白墨又被黑衣人的话激起了怒气,捏着口袋里仅剩下的五块钱,冷冷的回答,“并且,我对贵公司丝毫不了解,看不出我在里边有什么发展前途”。
“职位,薪水,住房,公车,小子,你能想到的,我公司都有”,黑衣人笑了笑,摆出一幅不愁白墨不上钩的样子。
“张老哥的公司,的确都有”,吴建军在旁边迫不及待的说道,仿佛他拿了姓张的多少好处一样。
“我凭本事吃饭”,白墨伸手,按亮了眼前的电梯按钮,“八一,欠你的钱,我三个月后还你”。
“你的确有在我公司吃饭的本事,并且,我帮你走出江湖,或者说,从你不愿意呆的江湖中杀出一条路来,让你可以选择做不做江湖人,如何”?
“真的”?白墨怀疑的转过身,不做江湖人,这个诱惑对他太大了。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于租来的那间小屋,还有防不住人的防盗门如此的怀念。
“不一定”?黑衣人突然失去了自信,带着些遗憾的口气回答,“至少你我可以一块试试,找一条不做江湖人的办法”。
吴建军叹了口气,闪在了一边。那些踏入江湖的人,他们真的可以金盆洗手么?
今晚黑衣人所有的话,惟独这句不自信的承诺,让白墨感到他们彼此之间的共同点,笑了笑,他淘气的问道:“这位张总,我能给你们公司做什么,或者,你干脆点说,看上了我哪点”?
“看上了你身上的勇气。你不是练武奇才。”黑衣人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道:“你问他便知道了,练武奇才,并不希罕。中国有五十亿人口,哪怕万中选一,拥有天生上乘练武根器的人,也数不胜数。但从古之今,在江湖之上成就霸业大英雄、大豪杰,又有几个是靠天吃饭的。从宋朝郭靖大侠到民国的大刀王五,江湖之上无数英雄资质鲁钝,但却能啸傲天下,为人千古传诵,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白墨被吊起了胃口,连忙追问道。
“斗志!”黑衣人双眸如星,闪闪望着白墨:“因为斗志!”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之中,藏龙卧虎,没有人是真正的天下无敌。刀剑锋上狭路相逢,又有谁可能将自己平生所学从头到尾施展出来?所以真正能活到最后的,就是那些拥有不屈斗志,拥有刚强胆气,敢杀敢拼的真正勇者!”
黑衣人嘴角挂起了一丝笑:“而你,就是这样的真正勇者!”
“我?勇者?”白墨如遭遇当头棒喝,突然间豁然开朗,颜茹妍武功比他高,结果重伤;她师姐,功夫要不好,不会被派来接应她,却被黄一刀所杀;然而黄一刀呢?白墨不是妄人,他不会认为黄一刀会比自己武功差,没错,就是这种斗志,就是他的大胆,才让黄一刀、柳云深这些强者纷纷倒在了自己的脚下。
江湖,毕竟也是人组成的,有一些所谓的强者维持着所谓的江湖规则。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将这些强者推开,扯破那些江湖规则。那么,谁还敢说自己是江湖人。那时候,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到颜茹妍面前,对他说一句,“我现在不是江湖人”!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吴建军笑道:“别听张老哥胡扯,你一失业游民,我一穷警察,今天宵夜就落在张老哥身上了。”
那黑衣人张狂豪爽一笑道:“行,你们这种好汉子,我请都请不来!白兄弟,你想吃什么?”
白墨摸摸头道:“牛腩面。”
在这座城市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豪华的饭厅包厢里,七八名身体修长曲线玲珑的服务员,穿着几乎开衩到腰的改良旗袍,露出包裹在丝袜下洁白的肌肤。她们保持着职业的微笑站立在那里。
披着白色餐布的大理石旋转餐台上,镂金的象牙筷子整齐架放在每个人前面。西装革履的服务生,恭恭敬敬地依次揭开,每个人面前大碗上的金黄碗盖,用一种绝不会让人反感,却又一定听得清楚的语调道:“请慢用。”
三碗牛腩面。
吴建军率先起筷,他边吃边道:“小子,咱哥俩是沾光,这牛腩面硬是和平时吃的不同!”边上的服务员弯下腰,以至让白墨怀疑那丰满的所在,是否会把吴建军砸昏,她微笑道介绍:“这汤我们用了十七种药材,加牛骨炖成,面是……”
张狂的眼光却停在了白墨身上,虽然白墨那一身明显地摊上收来的服饰,跟他那乱蓬蓬的发型,明显都跟这五星级酒店的一切格格不入,可是他坐在那里,却骄傲得尤如帝王,以至于旁边的服务员都不自觉间都对他保持了一份比对张狂还要恭敬上几分的敬畏感。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张狂的眼睛亮了。
白墨却只是径自懒洋洋地摆弄着筷子,对眼前这价值万金的一碗面一副根本提不起兴致的模样,张狂不由得饶有兴致地问道:“白兄弟?怎么?觉得这不好吃?”
白墨听张狂问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老哥,我说要吃的,可是牛-腩-面!”
一辆奔驰停在老街的面档边,车还没停稳,白墨便从里面飞窜了出来,还没坐定就叫:“老板!三碗牛腩面!加面!”
“这才是牛腩面。”张狂也自意兴勃发,吃完最后一口面,大叫道:“老板,再来一碗!”这时他的司机和保镖面面相觑,终于大着胆子劝了一句:“老板,这里不卫生……”
“懂个屁!牛腩面就得在这里吃!”张狂大笑起来,拍了拍白墨,对吴建军道:“有意思!果然有意思!白兄弟,不愧是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