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在那满是斑驳潮湿的巷子里,林溪穿着单薄的衣服瑟缩在角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檐底下断断续续坠下的水珠。
在他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
女人情绪激动:“你那个拖油瓶四岁了都不会说话,我怀着孕还要替你看他,平时让他拿个东西也不懂。我现在都快生了,你什么时候把他送走?你到底要我和孩子,还是要那个小哑巴!”
“我不是说了,已经托人去问了。”男人语气不耐,略作停顿后,又压下脾气好声好气地去哄,“那家条件不错,万一他们喜欢小溪,说不定还会给我们一笔感谢费,你再耐心等两天……”
林溪安静地蹲着,稚嫩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他脸上不知在哪蹭了灰,原本雪白漂亮的脸蛋变得脏兮兮的,头发和衣服也被打湿,看起来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这时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起,打破了这方沉寂。没多久一辆汽车驶入林溪的视野。
豪华的SUV停在巷口,林溪好奇地看着,就见后车门被人推开,上面迅速下来一个男孩。
明明是阴沉的天,渗了雨水的老旧石墙斑驳一片,留着年迈的痕迹。林溪那幺小一个窝在角落几乎不起眼。
可那个拿着汽车模型的男孩却一下子抬起了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角落的林溪。
他小小一个蹲在墙角,衣服和脸蛋都脏兮兮的,唯有一双黑眼珠圆溜溜地睁着,像一只流浪的小花猫,眼巴巴地瞧着你,祈求你带他回家。
男孩稀奇极了,睁大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溪。
林溪有些自闭,爸爸经常不在家,后妈也不怎么管他,到了四岁都没上幼儿园,也没怎么交过朋友。被男孩直勾勾看着,有些无措,茫然地眨眨眼。
天空骤然响起一声闷雷,似乎又有了下雨的迹象。林溪从小就怕打雷,不禁打了个哆嗦,胆怯地往角落里缩。
这时驾驶座传来司机的叮嘱:“小延,这里巷子多,别乱跑。”
被叫做小延的男孩闻言眼睛骨碌碌一转,一看就不
再动什么好脑筋。果不其然他盯着林溪看了一会儿后,忽地抬腿往隔壁的巷子跑,不消两秒就没了踪影。
江小少爷在家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连爸妈都管不住,出了门更是个日天日地的小霸王。司机生怕他惹出什么事,丝毫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就下车去追,不一会儿也没了影子。
林溪看着他们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去。
旁边的老房子不再传出争吵,爸爸也没出来找他。
这里又归于宁静。
林溪木然眨眨眼。
头顶屋檐的水珠悄然落下几滴,打湿林溪的长睫毛,迷得他眼睛睁不开。
林溪吸了吸鼻子,揪紧了脏兮兮的衣袖,终于忍不住发出小声地呜咽。
他吹冷风着了凉,哽咽着打了两个喷嚏,瞧着可怜死了。哭了一会儿后,又自己抬起小胳膊揉了揉湿漉漉的眼。
垂落的衣袖下隐约露出两道青紫的掐痕。
一颗小石子落到林溪身旁不远处。
林溪揉着眼睛没注意。
直到接二连三的小石子砸过来,林溪抬起红彤彤的眼,就看到刚才那个男孩蹲在巷口看他。
男孩眼睛亮亮的,眸中闪着不知名的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正跟个小狗似的蹲着在观察。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会兴奋地摇个不停。
林溪眼里噙着豆大的泪珠,一下子忘了哭,愣愣地看着他。还不忘打个喷嚏。
男孩的眼神太过兴奋热烈,直勾勾地,像林溪见过的大狗一样,好像随时会扑上来。林溪有些害怕。
旁边的屋子偶尔响起林溪父亲与后妈的对话,无外乎那几句话。嫌林溪自闭是个累赘,让林骁随便找户没孩子的人家送走算了。
林溪睫毛微颤,情绪低落,却看到对面男孩的眼睛蓦地一亮,眼里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光。像一只努力克制着兴奋,蓄势待发的小狗。
不,他的体型比林溪大太多,是一只大狗。
林溪最怕大狗,又胆怯地往后缩了缩,眸光忽闪,不敢再看他。
那只大狗见状果然迟疑了一下,歪着脑袋纳闷地眨眨眼,观察了林溪两秒后,忽然朝他走了过来
。
林溪从余光看到紧张极了,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两条小短腿忍不住打着哆嗦,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炸开了全身的毛。
男孩踱步到他身边,在他跟前蹲下,发出稚嫩的嗓音:“我叫江延,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父亲与后妈经常吵架的缘故,林溪从小就自闭,不爱讲话,这会儿更是缩着脖子不敢看他。
林溪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敛成两把小扇子的形状,因为害怕而轻轻颤动着,看起来毛绒绒地,挠得江延心里头直痒痒,特别手欠地想拔一拔。
江延从小就是个小霸王,具有极强的破坏欲,每天都有耗不完的精力。家里请了三个保姆都看不住他,幼儿园更是三天两头一通告状电话,使得他父母十分头疼。
用他爸的话说,江延这个品种相当于狗中二哈,专业拆家,破坏力极强。
这会儿的江小霸王克制着自己强大的破坏欲,没随便动手,歪着脑袋低头去寻林溪的眼睛:“你为什么哭啊?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吗?”
五岁的小孩还没那么懂事,不太会说话,尤其江延生性霸道,还存着坏心思。他一眼就非常喜欢这只小猫,想把他占为已有。如果他的爸爸妈妈不想要他,那他就可以把他捡回家了!
他的房间很大很大,有很多好玩的玩具,还有很多好看的衣服,他全都要给他。江延不喜欢小动物,也从没养过小猫,可这会儿却越想越兴奋,十分想要这只漂亮小猫。
一想到能把他据为己有,心底就抑制不住得高兴,使得向来调皮多动的男孩都变得多了几分规矩,安静地蹲着看着属于自己的小猫。
如果他爸妈看到一向多动不安分的儿子能有如此耐心的时刻,估计都要惊掉下巴。
林溪被他看得无措,一只小拳头紧张地攥着,偷偷抬眼瞄他一下,便对上江延直勾勾的目光。当即吓得打了个哆嗦,紧张地耳朵尖都跟着抖了两下。
这只小猫真是哪哪都可爱,江延稀奇地盯着他会动的耳朵看了一会儿,十分克制不住地想要伸手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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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一碰,林溪又紧张地动了下耳朵尖。
实在太可爱了!
江延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又碰一碰,摸一下。小猫的耳朵软软的,特别好摸,比他以前玩过的所有东西都好玩。
他像个手欠的小狗找到了有趣的玩具,硬赖着不肯放手。
林溪不敢反抗,只得委委屈屈地被他摸,一双眼睛吓得泪汪汪的。
终于,紧张的情绪绷到极点。趁他玩得入神,林溪鼓起勇气奋力一溜,却被眼疾手快的江延一下拦住,霸道地挡在身前不让他走。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溪,模样看起来凶巴巴的。
林溪被他吓到,受了凉的脑袋又晕乎乎的,脚上没收住力,直直向江延扑去。他们撞在了一起。
江延下意识伸手抱住林溪,可他也不过五岁,被惯性冲得踉跄了两步,脚下不稳直直往后栽去。
江延来不及多想,栽到地上前,用力抱紧了林溪做了他的肉垫。
小孩子身体软,不会出什么事,就是江延屁股摔得有点痛。
林溪栽在他身上,一点事都没有,只是趴着的姿势实在难受。林溪努力撑起小胳膊想爬起来,可那只霸道的大狗死死抱着他不松手,林溪压根不是他的对手,试了几下都没成功。
他们的距离挨得近,林溪又伸着小胳膊想爬起来,白白嫩嫩的小脸就一直在江延跟前晃,令他想到了家里又白又软的大粉团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林溪还在费劲地起身,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直到一点力气都没了,又栽到江延身上。
江延瞧准时机,抬起头“嗷呜”一口叼住了他的脸。
他没有用力,所以并不疼。
可林溪没想到这只“大狗”真的会咬人,直接吓懵了,嘴巴瘪着,眼里蓄起泪,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正巧这时找了江延一圈的司机又找了回来,看到自家小少爷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不出他所料,自家小少爷不是在惹事就是在惹事的路上,司机头疼地叹了口气,上前将两个“打架”的小朋友分开。
对于这种事,作为专门接送江延的司机,张祈处理起来已经得心应手。
/> 他将两个小朋友扶起来,见林溪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全身上下又都脏兮兮的,以为他被江延欺负惨了,心有不忍。半蹲到他跟前,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污渍,安抚道:“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叔叔带你去找……”
话没说完就被眼疾手快的江延一下子插到中间,江延张开双臂挡在林溪跟前,像在宣布所有权似的,小脸严肃地看着张祈:“他是我捡到的。”
张祈没理解他的意思,笑着跟江延讲道理:“既然是你捡到的,那我们一起把他送回家好不好?他的爸爸妈妈找不到他会担心的。”
江延立刻警惕地皱起眉,一把抱住林溪,霸道地重复:“这是我捡到的,是我的!”
说完转头看林溪,小男子汉一般坚定地道:“我会带你回家的,我家里有很多好玩的玩具,都给你玩。”
林溪还没那么懂事,被他圈地盘似的环抱着,只觉得这只小狗又凶又霸道,抱得他很不舒服,委屈地瘪了瘪嘴。
见江延这副护短的架势,张祁这才听明白他的意思。大抵就跟在路上看到一只漂亮的小猫想要带回家是一个道理。
只是五岁的幼童尚且不明白人跟小猫是不同的。
张祈看了眼被江延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紧紧黏着的小朋友,哪怕脸上脏得跟个小花猫似的,也不难看出是个极为漂亮的小男生。小朋友显然不喜欢被抱着,正在努力挣脱江延的怀抱。
可他那点力气压根不是江小霸王的对手,一点都挣不开,只得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求助似的看向张祁。
这么乖巧可爱的小朋友,没人能抵挡得住。张祈看了都喜欢,也难怪一向调皮捣蛋的小少爷非要把他带回家。
张祁有些头疼,思考着该如何在不惹自家少爷生气的情况下跟他讲道理。这是件麻烦事。
正在这时旁边一扇小木门被人推开,林骁一脸疲倦地从里面走出来,瞧见门口的一幕皱了下眉,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
张祈忙站起身,礼貌道:“您好,您是这位小朋友的家长吗?”
林骁看了眼两个小孩,大概猜到是小朋友打架,没心情说话,干脆走过去一把攥起林溪手腕就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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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听到他们说不要林溪了,要把他送给别人家。可是他已经先捡到了!
张祈见状忙拉住自家小少爷,江延哪知道他居然会是个叛徒,眼看着小猫就要被拉走,气得又是踢又是踹地发脾气,手上的力道一点都不肯松。
一阵混乱间,张祈看到林溪的小胳膊上印着两道淤青,像是被人掐的。
张祈沉默一阵,秉着不多管别人家事的原则没说话,只双手捆着江延安慰道:“小延要是喜欢宠物,明天我陪你去市场上挑,小猫小狗小兔子,什么都有。”
可江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也不喜欢宠物。他就喜欢这只小猫,别的都不要。
眼睁睁看着小猫被带走,离开前还可怜巴巴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像是在求救。江延立刻感受到了被需要,拼命地挣扎:“放开我,张祁,你放手!”
江小少爷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尤其自己看上的漂亮小猫马上就要被送给别人了,心里又急又气,稚嫩的嗓音一下子带上了哭腔:“我叫爸爸开除你,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