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两只小小手掌,挽在林野左臂上,轻柔依赖地,一直挽着。
林野右边身侧,则依偎着赵若兰娇小的身躯。她亦是尖尖十指紧缠,握住了心上人修长宽厚的右掌,俏脸如明珠含晕,羞涩之中带着丝温婉柔情。
在重金属摇滚乐的伴奏下,那个不知名的男歌手声嘶力竭地咆哮不已。除此之外,车厢内并没有人说话。林野似乎还未能从昨日清晨的窘迫之中回复过来,如同一个幼小的孩子,突兀间得到了大捧闪闪发亮的美味糖果一般。他的心中,除了被潮水般温柔卷涌的幸福填满,亦存在着淡淡的茫然失措。唯一害怕的,便是此刻无法永恒。
计程车斜穿了小半个纽约市区,驶进了皇后区僻静的东郊地域。当街边两排高大建筑的阴影,渐渐将车身掩盖时,林野的眼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一辆狭长而笨重的黑色卡车,轰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自街边横巷中直冲而出,重重撞上计程车的侧面!天旋地转的震荡之中,计程车如同一块脆弱的饼干般被一折为二。前半截车身直被巨大的冲击力抛出十余米开外,黑人驾驶员肥壮的身躯飞弹而出,“啪”的一声撞在了街边墙面上。仆落地面时全身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骨骼,整个人软绵地像一只被踏破的脂肪口袋。
尖利的刹车声徒然响起,卡车在粗重的喘息中急停住身躯。后斗中利落地跳下十几条便装大汉,手中俱是平端着乌黑的微冲,神色冷漠地对着后半截计程车猛烈驳火!
激如怒涛的火器咆哮声中,那截犹如沉船孤帆般竖直于路面的残破车体簌簌发抖,终于在弹流的不断撕扯下轰然而倒。而它的周身,已密布着片片孔洞,每一处都在往外渗着凄凉而萧索的青烟。
执械大汉中的一人突兀抬手,暴雨般的枪声戛然而止。他冷眼看着正前方的车身残骸,唇边挂上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什么危险人物?一点难度都没有......”
伴随着他挥下的手势,汉子们呈扇形分布而开,猫着腰疾步向车体围拢过去。半截车厢,仍无声无息地横卧在路面上,犹如一座死寂静默的钢铁坟墓。
最前方的一个汉子逐渐靠近车体,视野中,一面血肉模糊的后背紧靠在车窗边,几乎已被射得像个残破的赤色水袋。
“目标全灭,重复,目标......”汉子按上了耳边悬挂的微型无线电,机械漠然的话语声,却在当头扑到的苍鹰利爪下突兀泯灭。
“砰!”一声低低的闷响猛然震起,那面橘黄色的车门如鬼魅妖灵般扯离车身,化为一道光影横射而出,毫不费力地将正面所向的几条大汉先后腰斩!
与此同时,地面上一层青蒙蒙的烟气急剧扩散,悄然缠上汉子们的脚踝。“扑扑”声瞬间大作,先是一支支冰冷的枪械无力坠地。接着,是一具具青肿紫涨的尸身颓然仆倒。
整块杀戮之地,在短短几秒钟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遍地的血泊尸骸中,林野面无表情地自车内跨出,满身雪羽的阿追傲然落在他肩上。身后,是毫发无伤的两名女子。
赵若兰扯下衣襟,捂堵着林野血泉纷涌的后背,美目中泪光盈盈。
“我没事,幸好,不是胡恩那家伙造出来的火器......”林野环视了一眼周围,淡淡地道:“小兰,带我去赵家在皇后区的落脚点。”
半个小时后,三人走进了卡什大街的一家旅馆。
建筑很矮小,也很破旧。沿着“吱吱呀呀”的木头楼梯行上,略带着廉价香水味的湿冷空气扑面而来,渗入骨髓的寒意悄然无息地充斥于每个角落,空间中昏暗地令人窒息。
赵若兰径直行到二楼一扇房门前,抬腕欲敲时脸色却是微微一变。林野跨上一步,抬手将门把扭断。
油漆斑驳的厚实木门,在发出一阵细微刺耳的“咯咯”声后缓缓而开。一个皮包骨头的枯干老者幽灵般伫立于门后,森然冲着林野一笑,双掌徒起,直拍上他的胸膛!
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狂暴地涌进林野体内,硬生生将他的身躯倒轰而起。砰然撞上走廊墙体的那一刹那,天花上灰尘簌簌而落,就连远处那几盏鬼火也似的顶灯都在晃动不休!
“你们是铁门的人!”赵若兰失声而呼,探臂扯起凤凰儿娇躯,两人急退至林野身侧。
阿追颈边根根翎羽竖起,一双锐目直直盯视着那老者,身躯欲腾时却被林野轻轻抚上背羽,温和地拍了一拍。
老者桀桀低笑,轻抚双手,神情淡定地就像是刚品了盏幽幽香茗。房门此时已是豁然大开,几条彪悍若虎的光头大汉陆续行出,将林野三人团团围住,目光中俱是带着冷若寒冰的杀机。
“小丫头,赵震天那老家伙,还在东北享清福吗?这些年来一直过着缩头乌龟的日子,倒也是难为他了。”老者迈步而出,老气横秋地打量着林野,“玩鹰?嘿!你们八旗也就这么点破事。”
赵若兰惊疑不定地道:“您是铁门中的哪一位长辈?我的兄长是否已为贵派所擒?”
“哦,你是说那个不中用的小娃儿,死了。”老者轻描淡写地道。
“死于您的卑劣偷袭之下吗?”赵若兰眼圈一红,俏颜冷下,两蓬淡淡的赤色光华自玉掌边缘无声腾起,宛若流焰辉闪,夺目至极。
“啧啧,居然想和我老人家动手。也罢,今儿个来也来了,就陪你们几个小辈过上几招。小丫头,正所谓兵不厌诈,难道没人教过你,偷袭也是一种有效的对敌手段?”老者拂了拂稀疏的山羊胡,略带诧异地瞥了林野一眼,“身子骨倒是扎实,居然到了现在还能杵在那里。”
林野微微一笑,斜跨一步拦在赵若兰身前,随着他的动作,几颗粘着血污的弹头自背部跌落于地,“骨碌碌”滚了开去。
“小兰,让我来,你在旁边看着就好。”林野回身拭去女孩颊边的泪水,声音突兀变得残忍无情,“留一个,最老的那个。”
凤凰儿轻盈扬手,手势直若兰花舞动,曼妙绮丽之极。几缕白茫茫的轻烟自她指尖一闪而没,再出现时,已是如异形蛇蟒般缠上了那些光头汉子的颈缘,无声勒紧。
老者的脸色,由倨傲转为震惊,最终已无法遏止地带上了惊恐。他的身边,几个生龙活虎的汉子正死死地扼住自身咽喉,眼珠一点一点地凸了出来。他们的嘴,俱是大张着,却没有半丝声音能够传出。变作墨色的舌头狰狞探出口腔,以匪夷所思的长度软软耷下。密密麻麻的血泡正在舌面上突起,每一朵爆开时都盛出了大蓬血花。
“我想知道,铁门的目的。或者说,指使你们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林野漠然注视着几个汉子抽搐着倒下,温和地对着老者笑道:“如果说你们就只是单纯地来找赵家报复,那么在我的眼里,你就再也没有一点活下去的价值。所以,答案请你斟酌。”
老者低喝一声,双臂直直探起,两只枯瘦皱折的手掌疾拍而出,重重印上林野胸口。这一次他已是全力施为,掌缘于空中掠起的劲风,将两人的衣襟俱是卷得猎猎而振!
“砰砰砰!”连串的打击声暴起,林野腰腹微弯,后背上血泉激涌似箭,十几枚金灿灿的弹头夹杂在血液中喷出,“扑扑”落了一地。
林野直身,神色淡然地道:“多谢你,如果可以,请再多几次。”
老者一双铁掌纵横江湖几十载,造诣之高深就连国内有数的几个门派高手亦是难撄其锋。就是在噩梦中亦未曾出现的这种诡异情景,正一分分地蚕食着他的信心和勇气。似是壮胆般低吼了一声,老者瘦小的身躯直如陀螺般急速旋起,一时间无数双掌影自内袭出,沉闷而急促的着体声竟已是疾如马蹄!
狂暴激起的掌风,逐渐转弱消失。林野向后直直扯动的黑色长发亦纷扬垂复,身后的楼板上,已密密麻麻落满了一层弹头。
“你们看,连上医院的钱都省下了。”林野冲身后两女微笑道。凤凰儿抿嘴莞尔,悲恸满怀的赵若兰亦是被逗得破涕为笑,想到兄长已然生死两隔,不禁又哀哀地抽泣起来。
老者眼见攻势全然无效,心胆俱裂之下身形暴退,有如轻烟般掠回房内,直投沿街窗棂而去!
一只钢铁般坚实的手掌自后探来,恰恰卡上他的脚踝处。大力涌至,老者如同一具毫无分量的提线玩偶般被拎起,直掼而下!
木制地板在这可怕的撞击力下分分碎开,龟裂出一个边缘呈放射状的人形。林野漠然一脚踏上老者的胸膛,冷冷地道:“现在,请告诉我答案。我想知道的并不多,你不用太伤脑筋。”
老者低低喘息了一阵,一口夹着血的唾沫吐向林野:“老子杀人放火的时候,你小子只怕是还未生出来!来来,要杀要剐随你,爷爷皱一皱眉头就不算英雄好汉!”
林野唇角扯动,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意:“老而弥辣的性格,我很欣赏。像你这样的人我遇过很多,心口不一的却也不少。能撑过一分钟,我就放你走,不要令我失望。”
门口,赵若兰牵起凤凰儿的手,抽噎着道:“姐姐,我们去别处呆一会,这个时候没什么好看的。”
凤凰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跟在她身后离去。
片刻之后,林野缓缓行出旅馆。夕阳的余辉下,他眉头深锁,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怎么了?问出什么了没有?”一连串的遇袭并没能给凤凰儿带来压力,她所关心的,就只有他和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