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很荣幸能见到您这位中国教父。在下中田道一,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矮小男子大力鞠躬,保养极好的白皙脸孔上带着不亢不卑的神色。
陈进东微微颔首,平和地道:“不敢当,你远道而来,旅途劳顿,请坐下说话罢。”
中田道一再次鞠躬,坐到亭间石凳上,道:“陈先生,这次家主派我来的目的,相信您也早已略知一二,在这里,我就开门见山了。”顿了一顿,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火峰家与陈家现在的这个局面,无疑是每个人都不想看到的。一直以来,我们不动峰都保持着想要与陈家修好的立场,可惜,您的态度却坚定地几近顽固。如果两家能够携手合作,不要说是亚洲,就是征服整个世界的黑道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陈家只不过是台湾的一个小家族,不敢高攀像不动峰这样的黑道巨首。同样的话,我不想说上第二次。”陈进东淡淡地道。
“陈先生,希望这件东西,能够改变你的决定。”中田道一伸手探向怀中,动作却突兀顿住。他的脑后,已在顷刻之间被顶上了三支坚硬的金属体,耳边,一个比枪管还要冰冷的声音沙哑地道:“保持现在的姿势,就连眉毛也别想动一根。我不喜欢日本人,所以最好不要给我机会杀你。”
中田道一身体僵住,果真一动也不敢动。紧接着,他的身躯就被一只大手轻飘飘地拎起,两边臂膀上直如缠上了几双附骨铁镣般向后扭曲,整个人因剧痛而蜷成了一只虾米。
他怀中的一只小型摄像机很快被搜出,放在了陈进东的面前。老人静静凝视着那只银色的金属机器,语气中没有半点波动:“里面是什么?有关于我那个不成器的孩子罢?”
几名陈家护卫虎视耽耽之下,中田道一整了整衣衫,干笑道:“陈先生,您看一看就知道了,我说过,说不定您会改变主意的。”
陈进东默然拿起摄像机,按下了播放键,一个他极为熟悉的身影慢慢显现在了显示屏上。
小四身处于一间昏暗狭窄的单人牢房中,橘黄色的囚服,黝黑耸列的铁制门栏,以及粗大沉重的脚镣,将他所处的恶劣环境展露无遗。与往常不同的是,屏幕中的小四看上去精神萎靡,脸色极其苍白。
在察觉了自己正被拍摄后,软倒在床上的小四摇晃着起身,对着镜头比了比中指,气喘吁吁地道:“喂!黑鬼,换个姑娘来拍怎么样?兴许老子还可以考虑来段钢管舞什么的。咦?你他妈的别走啊......”
陈进东合上机身,满是皱纹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周遭几个汉子却俱是神色阴沉,投向中田道一的目光像极了掠食腐尸前的秃鹫。
“不动峰家主流竹先生嘱咐我,他想要陈先生做的事情不多。除了与贵方结盟以外,那位林野先生的下落,我们也很有兴趣。”中田道一直视着面前的老人,唇角边带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你们手上的,是我最小的儿子,同时也是我最喜爱的。尽管他为人顽劣,毫无定性,但陈某却早有打算,以后的这份家业将由这孩子来继承。这些年来让他一直在外面走动磨砺,就只是盼着他早日成材。”一阵清风轻柔拂来,陈进东满头银发纷扬而动,愈显萧索苍老。
中田道一面上喜气隐现,微笑道:“陈先生,只要您拿出一个盟友的诚意,我保证......”
陈进东却断然抬手:“火峰先生的好意心领了,陈某人恕难从命,送客!”
“您......您难道把一个外人,看得比自己的孩子还要重要?”中田道一笑容僵在脸上,愕然问道。
“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林家那孩子的确是与我二弟在一处,若是有能耐,你们不妨自己去找。小四的命,本就是那孩子救的,我虽然疼惜自己的儿子,但这般猪狗不如的事情,却是绝不屑为之。”陈进东缓缓站起,傲然道:“一个‘义’字,连林家的小娃儿都懂,你们日本人也忒小瞧了我陈进东!”
中田道一望着老人不怒自威的神色,颓然转身,方行得两步,犹自不死心地回首道:“陈先生,您真的不用再考虑了吗?”
陈进东白眉微扬,森然道:“你帮我转告火峰流竹一句话,小四落在你们手里,是他的劫数。如若真有不幸,陈某有生之年定将火峰家男子斩尽杀绝,女眷贩于蛮荒妓寨为娼。言尽于此,恕不远送!”
中田道一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惨白着脸悻然离去。
“联系诺夫戈罗德,还有黑海与乌克兰的那些海上官僚。”陈进东凝注着日本人远去的背影,冷冷地道:“既然不动峰想玩,那就玩到他们不敢再玩为止!”
※※※
低沉的引擎咆哮声中,一辆破旧不堪的灰色吉普喘着粗气,急停在了布鲁克林区的26号高速公路边。尖利刺耳的刹车声在夜色中远远传了开去,久久回荡于路边山体之间。
后座的车门,被一只大脚自内踹开。两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先后钻出车体,其中一人探手拽出一狭长物体,颇为吃力地扔在了路边。月色下只见那物蠕蠕而动,不停发出哼哼唧唧的闷声,却是个被五花大绑的黑人。
“我说斯皮尔,这小子是得罪哪位大人物了?居然要中央情报局的那些家伙们来和头儿打招呼?”一个汉子打量了眼周围死寂一片的路面,反手抽出了腰后的一柄大口径手枪。
另一个汉子拉下裤链,吹了声长长的口哨:“管他那么多,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待会完事了,一起去喝上几杯,听说艾尔大街的那家酒馆里新来了几个姑娘,好象很不错的样子。”
执枪汉子眼前一亮,望着正在同伴尿液旁挣扎的黑人笑了笑,打开了枪机保险:“喂,你别再动了,扭来扭去我万一打不中要害,到时受罪的那个还是你。”
斯皮尔痛快地打了个寒战,坐到车头上燃起了一支烟,愉悦地等待着血肉横飞的那一刻。候了半晌,见那执枪汉子迟迟没有动作,不禁诧异道:“德尼克罗,你他妈的在等什么?奏乐吗?”
德尼克罗吞了口唾沫,神色古怪地道:“伙计,你过来看,这黑鬼戴的手表表面上,好象镶得全都是钻石!”
“胡说什么呢?这个王八蛋充其量也就是个线人,你没见他那套破烂衣服吗?”斯皮尔满脸不屑地走近,俯身摘下了那只表,脸上渐渐变色,“好沉啊!说不定还真是块值钱的玩意儿!”
被绑得像个粽子似的黑人大力挣动起来,目光中露出哀求之色。
两名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伸手揭去了他嘴上的胶布,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从哪里偷来的这玩意?还有没有别的值钱东西?”
那黑人忙不迭地点头,尖声道:“我在第五大街的六家银行里都有保险柜和帐户,只要能让我活下去,所有的钱都将属于你们。”
斯皮尔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道:“所有的钱?那是多少?”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几千万美金,只多不少。”黑人斩钉截铁地道。
两个汉子同时张大了嘴巴,德尼克罗略为颤抖地道:“我的天!这婊子养的一定是个江洋大盗!”
吉普车在发出一阵沉闷怒吼后,以来时几倍的速度冲上了公路。车厢内的两个汉子满面亢奋,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跻身于长岛豪宅区,彻底告别底层生活的那一刻。而那个已被松绑的黑人,却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只是在心里期盼着,会有一个他所熟识的野蛮人突然神兵天降。
然而,愿望永远是愿望。一连去了两家24小时营业的银行之后,甚至连半个警察也没有出现在黑人面前。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地紧贴在他身后,枪机大张的短火器就像是随时准备合上毒牙的蛇,令他的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一般战战兢兢。
“先生,您的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西装笔挺的银行职员疑惑而不失礼貌地问道。
黑人立时感到腰上紧了一紧,无奈地停止了挤眉弄眼,没好气地道:“闭嘴!你这个笨蛋!现在去把我的钱提出来,快去快去!我的上帝,真不明白像你这样的蠢男人,怎么会被这家银行录用!”
令他感到绝望的是,和之前所接触过的银行职员一样,眼前这个英俊却无脑的家伙,犹自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飞快地办理着各种提款手续,根本对上面的巨额数字没有半点疑心。
“自做自受,白金储户的身份还真是好处多多啊!”黑人咬牙切齿地想道。
一张崭新的支票,被两名大汉毫不客气地接过,揣入兜里。如羔羊般茫然前行的“白金储户”,偷偷用余光瞟向大厅一角的两名保安,心中暗自为自己打着气。这是最后一家银行,眼前,已是他最后的希望。从一开始,他就没奢望过身边这两个恶棍会放过自己。
“是的,小姐,请帮我转到这个帐户里面,谢谢您。”一个浑厚雍容的,带着浓厚欧洲口音的语声远远传来。
正欲孤注一掷的黑人微微一怔,疑惑地转首。2号窗口前,立着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身边标枪般伫立着几名金发年轻人。
“嘿,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曾经有一个犹太商人来我家做客,无论是我们谈论什么样的话题,他总是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晚餐时那个商人喝多了一点,告诉我说,其实他阳痿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哦!他就只有三十五岁,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