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那人开始动手术开始就坐在这里,一直在吐血,就是不愿意去症疗室!”
雪莉柔声道:“你想他一出来就能看见你的人是吧?”
巴赤嘴唇颤抖,哽咽着点头。
雪莉心中感动,轻轻拉起巴赤蒲扇般的大手:“我们先去看病,他出来的时候肯定不希望见到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肺部短时期内曾受到过严重的贯穿伤,而现在,那里由于受到强烈的震荡而裂开了创口,问题不算是太大。”医生如是说道。
在雪莉的一再坚持下,动完手术的巴赤被注射了一支镇定剂沉沉睡去。
雪莉怔怔地看了一会睡梦中仍然眉头深锁的巴赤,迈向陈野的病房。
陈野的断腿处早已清创止血,上身夹着薄薄的固定板,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短促,满脸尽是密密的细汗。
雪莉拿出手绢,动作轻柔地放在陈野的脸庞上,还未擦拭,泪就已经流下。
在终于弄清楚电话中语无伦次的惶然声音所说的伤者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已完全失去思维能力。虽然雪莉经常会羞涩地幻想起与这个束着长发的年轻人见面的情景,可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在这种状况下。
雪白的手绢慢慢拭过陈野紧闭的眼,挺直的鼻梁,毫无血色的唇。盖在躯干上的毯子,突兀地陷下去了一角,雪莉怔怔地望着那里,只是盼望着现在正所处的,是个即将清醒的噩梦。
“小姐,由于您的两位朋友都不是美国公民,所以,需要的治疗费用会很高。”带着宽边眼镜的院长捏着手中厚厚的一道单据说道。
雪莉神色平静:“我会尽快缴清,先生。”
从办公室走出来后,雪莉犹豫了一会,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什么?你一定是疯了!!!雪莉,你听我说,这样去帮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就算你喜欢他,也要先为自己考虑一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电话里叫道。
“卡丽雅,我是个成年人,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绝不能看着他们失去生命。请你借我一些钱,我的积蓄还是不够。”雪莉站在医院的回廊上,周围的人纷纷注视着这个脸上犹带着泪痕的棕发女孩。
“雪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钱我马上给你送来,但希望你还是考虑清楚,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没有任何人能怪你。”卡丽雅收了线。
雪莉咬住嘴唇,走向了病房。
陈野醒来时,已是凌晨时分。断腿处的剧痛让他身下的床单已完全被汗水湿透,火辣辣的灼痛感自膝盖蔓延至全身,就象有着几千万个贪婪的黑蚂蚁正连皮带骨地一路撕咬上来。
伏在床边的雪莉被陈野剧烈地颤抖惊醒,她刚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双眸子,唯一不同的是,那里已不再明亮,而是盛满了深深的绝望的悲哀。
雪莉又惊又喜:“你......你醒了?”
陈野双手撑床,似是想要坐起,雪莉正待去阻止时,他的人却徒然倒下。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值班的贝诺医生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怎么了?”
雪莉放脱了手中的紧急呼叫按钮,焦急地道:“他在发高烧,很厉害的热度!”
贝诺医生伸手去探,不禁吓了一跳,病人的额头烫得象个正在燃烧的火炉!慌忙去照陈野瞳孔时,那里密布着血丝,却是由于体内高热导致了毛细血管破裂的病征。
对身后的两个护士下了一连串的指令后,贝诺医生有些疑惑地掀起了陈野身上的毯子,这种可怕的热度一般是重度感染后才会出现的并发症,而这个年轻人的创口新鲜,消毒又做的极好,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症状?
雪莉被诺医生发出了一声惊呼吓住,伸头去看时,只见撩起一角的毯子下,陈野被包扎好的断腿肿得象个竖置的水桶,最前端正不断渗出的,是黑如墨汁的血。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雪莉的微笑(中)
“蛇毒,但又不是蛇毒。”紧急召开的症疗会上,一个头发半秃相貌猥琐的医生犹豫着说道。
院长差点把屁股底下的椅子砸过去——这是什么屁话!
“这个病人现在并没有伤口感染的症状,深度昏迷并持续高烧的原因,是他的体内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毒素,已经遍布血液当中。毒素的基本构成是蛇毒,但却要比它厉害得多,怎么说呢?”猥琐医生敲了敲自己稀稀拉拉的脑袋:“它虽然致命,却以极慢的速度侵蚀着体内的器官,并伴着剧烈的刺痛,是一种让人除了自杀没有第二种想法的东西。”
“注射血清后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吗?”院长问道。
“六个小时内并没有异常,甚至很稳定,器官的衰竭现象伴随着高烧在六小时后出现。”另一名医生回答道。
院长接过报告草草扫了一眼:“现在他用的是哪种血清?可以试一下取样分析,看看有没有根治的可能性。”
“DR5型,对眼镜王蛇和蝰蛇的毒液具有很高的针对分解性,是目前哈佛生物实验室最新的研制成果。”说话的医生末了还补充了一句:“相当昂贵!”
巴赤背着陈野,踏进了雪莉的单身公寓。他早在能够下地时,就瞒着雪莉去办理了出院手续,只是每天守在陈野身边,沉默而固执。
雪莉银行帐户上的数字变成了零,并且所有的信用卡都已经透支。陈野骨折处已经渐渐康复,同事们那里借来的钱相比各种五花八门的的住院费用来,等于是杯水车薪。在询问过医师针剂注射方法后,她选择搬回了家里。
为巴赤做好了晚饭,雪莉取下围裙,将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头发挽回耳后,嫣然一笑:“我出去一会,很快就会回来,有事就打我的移动电话。”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把这个天真善良的巨人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你是个好人。”巴赤的声音低沉嘶哑,这些日子里,他曾无数次地想去拉斯维加斯找陈家的人,却又无数次地放弃了这个打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兄长,就算是死,陈野也不会收回跨出去的脚步。
“我是你们的朋友。”雪莉轻轻道,抬手合上了房门。
如同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一样,纽约灯红酒绿的夜晚同样有着它的阴暗面,吸毒,卖淫,绑架,杀人,这些丑恶的事情借着夜色在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发生着,同样丑恶的人类或愉悦或无奈地参与其中,一如垃圾堆中正在忙碌不休的蟑螂。
巴赤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怔怔注视着陈野,他心目中铁血坚强似乎永远不会倒下的兄长,正孤独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宛如一具毫无思想的冰冷尸体。
“哥,我出去找找看有什么事做,雪莉姐辞掉了工作,说是要找钱多一些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些事情。”巴赤已经习惯了对着陈野自言自语,他走到床边又加上了一床被子:“医生说你要注意保暖,会好的很快,我出去了,你不要乱动。”
陈野没有半点反应,身体硬直如僵,就象一个安静沉默的聆听者。巴赤心中酸楚,没有关灯就转身出门,他不想自己的兄长独处在黑暗中,哪怕,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
雪莉回家时,已是凌晨三点,远远望去,公寓的灯还亮着,这让她的心里不禁泛起温暖的感觉。
推开门时,神色略显得有些疲惫的雪莉愣住,客厅里的桌子上堆满了袋装食物和牛奶,而那里在出门前还是空的。
“雪莉姐姐,你去哪里了?”巴赤见她回来了很是高兴。
“我去母亲那里借一点钱,她住在另外一个州。”雪莉有些疑惑地指指桌上:“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是我买的,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血清很贵,我知道的。”巴赤递过来一卷皱巴巴的美元,认真地道:“等哥哥好了,我们会还清所有欠你的钱,再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雪莉眼眶微红,强笑道:“他今天还有发热吗?”
“没有,打完针后哥哥的状况很好。”巴赤小声道。
“你的脸怎么了?”雪莉注意到巴赤一直偏向另一面的脸框似乎有些肿起。
巴赤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我很笨,除了打拳什么也不会,本来是想去找地下拳场的,可是却只找到了一个小马戏团在招人,我见工作时间不长,钱也很多,就......”
“表演什么?”雪莉的声音严厉起来。
“做人肉沙包给观众打。”巴赤满不在乎地笑:“他们打得高兴了,就会多给我些钱,巴赤也很高兴。哥哥说过人要靠自己,他的话,总是对的。”
雪莉捂住了嘴,泪水已夺眶而出。
巴赤裹着一张薄毯在客厅的角落里睡下后,雪莉轻轻推开卧室门,坐到了陈野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抹清冷月色,她静静凝视着那张睡梦中隐然带着痛苦之色的脸庞,目中爱怜横溢,竟是痴了。
※※※
“对不起,请您能不能再多贷一些?这些钱真的对我很重要。”雪莉急急地说道。
“小姐,您的房子只能抵押这么多了,这已经是我能够放宽的最大限度。”电话里个一个男子声音以例行公事的口吻说道。
“那......那好吧,我下午会过来办手续。”
电话那头收了线,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盲音声。
巴赤早早就出了门,两个星期来,他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由于陈野的发作时间相隔变短,对血清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巴赤几乎是住在了那个三流的马戏团中,只是每天匆匆地回来送一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