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三章 霓裳破铁衣
倾绝挥退厅内诸将,让他们各自坚守岗位。 偌大的厅房里只剩下夜哥跟云宁扬,侍卫清理干净厅里的血渍,重新摆正了大案。 夜哥的眼一直盯着桌子看,忽然问:“你怎么知道信里封了死黑之毒?根本一点气息都没有感觉到。 ”
宁扬淡淡笑了笑,知道夜哥肯定是要问的。 刚才若不是倾绝跟鬼目灼提醒了他一下,离那人最近的夜哥此时怕要受累。 他虽然不至死,但死黑之毒是灵物催出的自体毒雾,一入体与他的灵血相融,痛楚难当。
“就是都没感觉到,才古怪。 ”倾绝低语着,眼却看着摊着的图纸:“信封上涂满了腊,这里又没水路,没事涂腊干?”普通密信,如果不是要长途跋涉的送来,怕招了水。 都是只会在信封处封火漆。 但这一封,双方距离不足百里,中间全是山道,何需整个都涂上腊封。 而且还是无色的。
“这不是一场战争,是两场。 郑陨义是想借昭平王不在,南北夹攻,逼迫凌佩打开通关边贸之道。 他并不想深入而战,凌佩养息多年,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攻克。 如今漠原争储已经白热化,此时离京远战,已经是冒险。 他之所以会来,一是想借驭者速战速决。 二是其弟在京中照管。 但是现在倾绝回来了,他已经心下动摇,其弟又无端落在我们手上。 他当然想以缓为进。 ”宁扬踱到边侧,歪靠着边上的兵器架:“但那些驭者也有自己打算。 他们肯为漠原卖命,是想借此地匿藏行迹。 如今又想借漠原地手削弱凌佩,从而异军突起。 在漠原掌握权势,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我看他们的目的,还想借此让缀锦出兵。 逼墨虚家的人重新驭灵,在缀锦混不下去。 重新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所以,他们是想持久而战。 但他们也没料到倾绝会活着出现。 自然又多了聚灵咒的念头!”
“我只是没想到,你没让小白先回去。 倒还教她驭灵!”他微微笑着。 斜睇着倾绝:“你地想法,实在让人难测?”
“你以为我连她也算计了?”倾绝眉眼不抬,轻声说着。
“不是吗?”无错不跳字。宁扬回眼看了下夜哥:“派谁送信,让谁传话,你都步步为营。 让她回家,才是最好的吧?无错不少字干又在这时教她驭灵,不是想借风?”
“我曾经想过借风。 但看了她,便还是决定让她回家。 ”倾绝直起腰身,回靠到椅背上:“但是最后,我被她说服了。 ”
“她?说服你?”宁扬哈哈一笑,微摇了头:“倾绝,你这个理由好牵强啊!”
“我们都自认是聪明人。 你时时都在猜我地算计,夜哥时时都想知道我的想法。 但是关键时刻,我们都只会退缩。 ”他轻轻笑着。 带出一丝媚诡的神情:“小白已经开禁了,早晚要驭灵。 我不教她,凌破也会教。 都没人教的话,她自己也能慢慢想起来!不过是早晚而已,避的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我只要还拿着聚灵咒一天。 他们就不会罢休。 今天三个死了,明天还会再来三个,或者六个,十二个。 她是我娘子,这种日子,就得一直过。 既然不能避,为不能面对?一如我的曾经,既然是事实,为不敢承认?搞得我时时燥狂,其心难舒。 当初我给她构建美梦。 你说过。 过度的保护对她无益。 如今也是如此,东躲西藏更是无益。 ”
他站起身来。 舒展了一下双臂:“在这世上活着,本就是一条艰辛地路。 我以前曾经想过,弃了当下一切。 不再与人纷争,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过往的曾经种种,不过如云烟,过去了,也就罢了。 但我不招惹别人,别人却来惹我。 只因我有聚灵咒,便要时刻忍受别离的苦楚。 我是半人半灵,失了聚灵咒,狂血无止,命不久矣。 这条命我本不吝惜,但因现在有她。 我必得时时爱惜,从前的错误,决不再犯一次。 注定要在这样的烽烟里讨生活,她就一定要站在我的身边。 与我看同样的方向!”
宁扬怔怔地看着他,此时他焕发了一种夺人的光彩,他浑身的气息都非常平静。 以至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灵罩的气息,他眼底带出一丝光,这一刻,跟小白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是,他比那种清澈见底的明亮,更多了深沉如海的稳健。
“我是小白,也是白夜黄泉。 如果要喜欢小白,也同样要喜欢黄泉!”他轻轻笑着:“就是这样一句话,让我明白。 为她可以一直以来,保持这份明澈。 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回避过自己地过去!我同时也相信,就算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全都串连起来,她同样,不会因此而憎恨。 她只会接受,不会憎恨!”倾绝看着宁扬:“所以,我也接受。 自此以后,我要连纵漠原,分化缀锦。 不仅如此,我还要让聚灵咒,真正归我所有。 让所有驭者臣服,成为驭者之主。 就算我此生无法做到,我的后代也要继续,这便是宿命!”
“真正得到聚灵咒,意思?”宁扬和夜哥一时有些错愕,不由的问他。
“打通死者驭关,得驭死灵!”倾绝看着宁扬:“你要坚守的诺言,在我这一代,便会结束。 因为接下来,我还有事要你做~!”
“你要我做?”宁扬心下有些微凛,看着他。 他轻轻颔首:“现在还不用,现在我要你去守十八盘道。 我怕离殇来袭。 夜哥无法凌空,你若查觉,也不要跟他打。 他的主人俊则,是一个会使封血绵针的小子。 你在那里设毒雾之阵就可以了。 若你要将这件事算做一件,也行!”他看宁扬欲张口。 遂径直出口。 宁扬摇头:“算了,比起这些,我更期待接下来你让我做的!把人家好奇心调起来,却不肯说,真没意思。 ”说着,他懒洋洋地便向外走,一晃神的工夫。 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倾绝最后看了看夜哥:“你去看看鬼目灼。 如果他心燥动手。 就把他带回来!”他抚了抚太阳穴:“晚上,如果小白可以顺利导血地话。 我就为他们三个弹上一曲霓裳断肠!送他们一程。 ”
“你。 你不是说不打仗了吗?”无错不跳字。夜哥微怔,不由地开口问着。
“你刚没听宁扬说吗?这是两场战争,于公,我不想凌佩与漠源再战。 如果陨义退兵,我正好借此拉拢漠原。 与他们合谈!但另一场战争是因为聚灵咒,这三个人,绝不能再留着。 ”倾绝看着夜哥:“我知道我带了鬼目灼。 你心内不忿。 但我体内有一半血也是妖狼,平原战于我们有利。 山谷峡道,奇峰峻岭。 对于我们,是地域上的局限,光不能遍及,乱刃不能全展。 所以,我这次会以鬼目灼为主力。 ”
“我明白。 你能跟我说这些,已经足够。 ”他轻轻点头。 特地让宁扬先行,倾绝是顾及他地心事。 已经很好!他说着,便转身向外走:“你去看小白吧,如果她真的可以控血。 凌破一人足矣了。 ”
漠原与凌佩之间地交战,与凌佩无益,能避则避。 灵物杀力虽强。 但不足以敌挡数十万大军,驭者血力有限,不可能绵绵无期。 他们这次挑拨不成,已经技穷。 所剩的,就是在这里,给他们寻一个葬身之地!他地血气太溃,为了帮鬼目灼已经搞得将枯,小白因为凌破也是这样。 所以,此次不能继血而拼。 只能出奇兵,奇兵啊!
倾绝回到配楼。 小白却不在房里。 侍从说与一个男子让副将陪着去了三营校场。 他们对这里不熟。 刘宗尧还算是聪明,没把他们带到更宽畅的六营去。 因为那里有郑陨奇。 此时小白与他相见也没好处。 徒增烦恼而已。
他出了内关,外关三营驻在峰谷开阔地,这里开山筑关,打出大片空地作为校场之用。 此时兵帐星罗,中央大场空旷无人。 因为倾绝之前已经将人全调回内关把守,外面只有星散哨兵在塔台嘹望。 他坐着刘宗尧的车驾,所以就算没见过他的兵勇也不曾相拦。 一见车来,便有人拉开栅门,推开马挡,让他过去。 慢慢沿着土路向阔地而去,他已经感觉到有风力飞旋,散出一股目的性很强的张力在四周浮荡。 他感觉不到小白的血气,不由地微微牵出了笑意。 他没有再继续走,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帐子钻了进去,慢慢感觉那浮荡空中的气息,渐渐的有了规律。
凌破和小白正在靶场,这里是士兵平时操练刺矛跟练箭的地方。 此时军队已经回撤入了内关,除了许许多多的稻草人,再也没半个人影。 小白盘坐在地上,不时的掐着中指和无名指。 嘴里还念念有词:“心门,拓门和力门。 ”凌破摇晃着脚,低头看着她:“我不散灵,就这样。 你把我挥出去打最远那个稻草人。 我也不看了,你自己看着打吧。 ”
“啊?那不是要加上器门?”小白一听,又开始摁食指:“那我打了啊!”
“打吧。 ”凌破笑弯了眼:“先把拓门和力门的血逆送上去啊,主力的法血推到四肢去啊。 主拓地法血控制好方向啊。 然后再开器门帮我看啊。 ”他一连好几个啊,说的小白手忙脚乱:“一起摁吗?可是拇指只有一个。 ”
“摁快点就好拉!”凌破话音未落,突然感觉自四肢一股血力飞窜,然后一下窜到他的胸腹。 整个人跟离弦的箭一般嗖一下弹了出去。 他根本没压任何血气,此时若压,小白一定更乱。 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扯线木偶,也没有散灵。 他一头就向着前头直冲了过去,身体失重一般的乱窜,然后就冲着靶场最远端的大石围墙直撞了过去!
“妈妈呀,你打哪里啊…….”他哇哇乱叫,但他完全把身体交给小白。 虽然嘴巴乱喊,脸已经有些发白,还是没有任何纵气。 结果,轰一下直撞上围墙,啪嗒一声脆响,便直跌到地上。
小白吓得脸又青又白,直跳起来,拎着裙撒丫子就向着凌破跑过去:“小破,小破!”她扯得嗓子嚎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凌破一翻身直跳了起来,一脸地土灰,他胡乱拍着身上:“我让你打草人,你把我往石头上扔啊!”
“对,对不起……”小白眼里含着泪花,一脸的愧色,看着他额前还挂了一丝血痕一下有些慌了:“呀,流,流血了!”
“没事,我是风啊。 ”凌破一看把她吓着了,又有点后悔,伸手一抺。 伤痕绕出一层气烟。 然后便消失无踪了:“我又没伤到主灵,怕。 ”
“我刚才看不见。 手指往前一推你就这样了。 ”小白拿出帕子给他擦土:“我怎么就看不见啊!”
“血没有送上去,你力一使出来。 一看我弹出去了,心里一慌,器门的血没送上去。 ”凌破伸出食指抵着她的额头:“不过,你也是的。 反正这么点地方,送不上去你就用自己的眼睛看嘛。 真把我往石头上扔啊!要学会变通,变通!”他蹙着眉头,咧着嘴哼着:“还好我是风,要我是蛇啊,狼啊之类的。 完蛋了!”
“我,我好像太笨了。 ”小白看着他,心下又是悔又是愧。
“不笨,你这样已经算学的快的。 多少驭灵的,驭一辈子还不就那样?”凌破突然嘻笑起来:“再来一次吧?无错不少字”
“啊?不来了吧,拿你练我心里毛毛地。 ”小白心乱跳起来,眼眶都跟着发疼:“你都不躲地,不能再这样练了。 摔坏了可怎么好?”
“小白!”凌破弯下腰看着她:“记得在万春楼吗?我说过,我们是最信任的伙伴。 ”她看着他地眼,此时这种微狭的飞扬带出动人的神彩。 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我当时说,你把你的身体完全交给我。 无论怎么样,都要信任我!所以,咱们两个配合,跳出极美的舞。 你当时若有一点点的害怕,怕我把你给折断了,或者拉坏了。 你都不可能有那样绵柔的动作,妩媚的姿态,对吧。 ”凌破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着。
“你不会把我折断的,我相信你。 ”小白抽了抽鼻子,回眼看他。
“那你也不会把我摔坏,我相信你。 所以,我把身体完全交给你!”他笑了,冲着她眨眨眼睛。
“那怎么一样?我,我都不会呀。 ”小白怔了,一时被他的目光弄得发傻,喃喃的说着。
“我相信你,我们是最佳搭裆!还有,那只狼也很相信你。 不然,早把你扔回家去了!”凌破笑起来,他蛮不在乎的笑容带出一丝放肆,眉眼清晰的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的光晕。
“呵呵。 ”小白也跟着他傻笑起来,相信你!多好啊。 以前,所有人都说她像一根棍子,一根竹,又硬又细。 碰着了还咯得慌。 但谁又知道,其实她是如此绵柔,可以跃动出撩人神魂的舞姿。 就是因为彼此的信任,才可以发掘出身体最深的潜能。 正是因为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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