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文的面前是一个惊诧的俏丽姑娘,他发现那姑娘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杀气,他正要露牙向姑娘一笑,鼻子上却迎来一记老拳,茶晶墨镜马上飞得不知所踪。原来姑娘身后的仆人也追了上来,一看骗子站在自家格格面前,那有不打之理,一为护主二为邀功,这一拳都会打出十成功力。
顾思文发出一声“哎呀”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只看见满天金星,他感到那姑娘骑到自己身上,他马上举起双手护住脸部,果然立刻感受到拳头左右开弓揍向自己的脸。
他听到安龙儿大喝一声,知道安龙儿要出手了。在顾思文的记忆中,安龙儿从小就武功过人,而且这还是四年前的事情,今天的他一定是可以出手就打死人的功夫,他及时大叫道:“黄毛不要出手!不要打人!啊~小姐不要打脸哪~~”
安龙儿在屋顶上的确是准备出手相救,可是刚刚接到大旗的时候腾不出手帮忙,看清楚形势了却看到对方是一个女孩子,实在下不了手,最后顾思文被打翻在地,苦主倒主动要求他不要出手,他只好从房顶跳回地面,用力拦开围殴顾思文的四个仆人,可是骑在顾思文身上的姑娘他却不敢乱碰,只好在顾思文的惨叫声中大声劝止:“有话慢慢说,小姐别打了。打够了,打够了……”
那姑娘噘着嘴又打多一拳才站起说:“赔钱,四十两!”
顾思文的双手还是护着脸,他吱唔着说:“贵了那么多……”
小姑娘一瞪眼睛又举起拳头,顾思文吓得大叫道:“赔!四十两!”
安龙儿却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他说道:“小姐,你说他骗你二十两,现在人你也打了,汤药费不算他赔二十两也就天经地义,什么事要赔个四十两呢?”
小姑娘一说起这件事就气,她一脚跪在顾思文的胸前,一巴掌打到他脸上,嘴里恨恨地说:“上半年我爹给我在京城找了个丈夫,我找他算一卦……”
一边说,小姑娘又甩出另一只手扇顾思文的脸:“他说我是克夫命,杀猪凳,嫁一个死一个,收我二十两银子说要给我作福……”
“啪啪”又是两巴掌,顾思文可能已经被打习惯了,随口发出两声不太痛苦的应酬似的惨叫,小姑娘说:“现在倒好,我还没有上京,月初北京就来信说那丈夫死了……看什么看,打死你啦……”
小姑娘手上不时抽着顾思文的嘴巴:“你作的什么福?现在我什么大礼都定了,人也算是有了名分,可是却不用上京……打死你……我还得留在广州做寡妇……”
她站起来用脚掌蹬了几下顾思文:“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顾思文从地上坐起来,抹了抹脸说:“小姐,所谓生死有命福贵在天,我们也算是尽了人事问心无愧嘛,你丈夫现在死了,总比你上京后才死的要好,对不对?其实这也是作福的功力了……”
那姑娘一手叉腰,展开另一只手,一个仆人马上把自己手上的大棒子交到她手上。顾思文马上大声说:
“我叫方世玉,住在芳村花地。”
姑娘双目圆睁,双手举棒拉开架势准备打下去,她大喊道:“我爹是八旗军千总!”
她的话音刚落,顾思文马上重新报资料:“我叫顾思文,住在河南大基头!”
“银子!”
顾思文马上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银票,小姑娘接过来数一数问道:“还有五两呢?”
顾思文从裤腰又掏出一把碎银,小姑娘一把捉过来,放在身边仆人的手里说:“大家分了。”
这时一个仆人对她说:“阿图格格,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手上拿着银票的阿图格格“哼”了一声,眼睛瞟了一下顾思文,耸耸鼻子招手带着几个仆人转身离去。
顾思文坐在地上看着阿图格格离开的背影,居然笑起来:“阿图格格,哼哼,这小兔兔真可爱……”
安龙儿现在才看清顾思文的样子,他的脸比四年前多了几分男人味,眼神深邃,脸形轮廓分明,如果不是流鼻血和颧骨有些青肿的话,绝对算得上是美男子。
他把顾思文扶到泊满大小船只的白鹅潭边,顾思文带着他走向一只小舢舨,他看到舢舨上站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布衣少女。少女远远看着他们,待走近一些大家可以看到样子的时候,那少女从舢舨跳到岸上,对安龙儿大声叫道:“黄毛仔!”一边快步跑过来。
安龙儿看见那少女精致的五官,突然想起她是蔡标的独女,当年和自己一起卖艺的师姐蔡月。蔡月年纪和安龙儿差不多,可是在戏班里排的是辈份,她是班主的女儿,所以不管谁都要叫她师姐。蔡月从小就有一种大姐姐的性子,对谁都关怀备至,有争执就出来主持公道,对沉默寡言不时吃哑巴亏的安龙儿更是加倍照顾,安龙儿最记得她的大眼睛和细长眉毛,尖鼻子加上薄薄翘翘的嘴唇放在圆圆的脸上,象个洋娃娃一样好看。
现在再看蔡月的脸形,已经不象安龙儿小时候记得的大苹果,而是长成了尖尖的下巴,配出更精细更有女人味的五官。
蔡月尖叫着一到安龙儿面前就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上,开心了一阵抬起头对安龙儿说:“黄毛仔真是你呀!好激动啊……长那么高啦!”
顾思文也笑着说:“我刚才做生意的时候,他在圈外看热闹,我很远就认出他那一头黄毛……先别说了,上船过芳村吃饭,今天晚上我请客……”
蔡月转头一看顾思文就问:“你又给人家打了?”
“什么又给打了……也没打几次,上次还是半年前呢……”顾思文悻悻地解释着。
安龙儿奇怪地问:“文少,你功夫也不差,怎么就任人家打,还不让我帮忙?”
顾思文一手搭着安龙儿的肩,一边走向舢舨说:“我们这行有很多行规,不能打客仔,更不能做死一哥,听得懂吗?就是不能为了赚钱迫死客人……我要是功夫好就和客仔打的话,我还做什么生意呀,不如开武馆算了。”
→第一三八章 - 诸葛乱点兵←
三人边走边谈上了舢舨,顾思文把小神仙的大旗卷起来交给蔡月,自己站到船尾解橹摇桨划出江面。
安龙儿一边帮蔡月折整大旗,顺口就说起:“刚才要不是这大旗,文少也不会被打成这样……”
蔡月问道:“和这旗子有什么关系?”
“文少被人家追打的时候,他一直抱着这支大旗在小巷里钻,要不然早就跑掉了。”
蔡月呵呵一笑说:“活该,这幺小气的人定期打一顿也是教育。”
顾思文撑船离开码头,看看左右没有其他船只才大声说:“所以我老是说你头大没脑脑大长草。我经历了多少艰苦奋斗才树起小神仙这支大旗,要是给人家捡去了冒我的牌子,又或者到处传小神仙被打得旗仔都丢了,我以后还用到江湖上混吗?”
蔡月马上回敬他说:“你真是以为那支旗是你在江湖上闯回来的呀?那还不是我给你写的,叫你写那么大个字你还不会写呢。下次你再被人打,在死之前就先把旗子扔了,回来求求我,我再给你写一面更大的。什么顾思文,其实字都不会写,只是一个不斯文……”
顾思文抬头看看天说:“今天晚上没有月亮,要不然黄毛你可以看看是她的头圆还是月亮圆,你知道什么叫面如满月吗?就是把她的头倒映在珠江里,和十五的月亮可以叠成一个豆沙馅光酥饼,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龙儿看着手里的大旗,那旗上小神仙三个字,原来并不只是用墨水写上,在大字的边缘和旗面的各个滚边折口,都有密密的线细细缝着。他顺口问道:“光酥饼有豆沙馅的吗?”
“不是饼里有,是面如满月的脑袋里全是豆沙,哈哈哈!”
蔡月坐在舢舨船头用力地左右摇着,嘴里骂着:“摇你下水淹死你这条粉肠为民除害……”
顾思文看到蔡月生气了,更加嬉皮笑脸地顺着蔡月晃船的方向,左一下右一下地加剧舢舨的摇动,三个人在白鹅潭中间打打闹闹地把舢舨划到对岸芳村。
位于广州城西南方的白鹅潭并不是一个潭,而是珠江上宽阔的三叉水口,珠江在这里把陆地分成西堤,河南和芳村三块,其中西堤是十三行商业重地,对江的河南是民居和新发户,芳村则是对岸的小码头,码头后面还有大片的田地。芳村码头日间会为停泊在白鹅潭的越洋商船上下货物,夜间就成了花艇、宵夜大船和卖艇仔粥的小艇的停泊点。他们到了芳村码头,把舢舨和一条可以摆大桌吃饭的大船绑上,在大船上选好桌子坐下。蔡月在船沿叫过来一只卖粥的小艇,从小艇上买了三碗艇仔粥,顾思文点了几个小菜,三人终于可以安安定定坐下来聊天。
安龙儿向他们说了自己已经有新名字,大家都很喜欢,蔡月马上对他说:“我以后叫你龙哥啦!”
“呵呵,师姐,你叫我龙儿就行了,人人都这样叫我。”
“我也不比你年纪大,你叫我小月,我叫你龙哥,啊,就这样定了。”
那边顾思文听到蔡月的话,笑得人仰马翻:“小月?哈哈哈……脑袋长那么大还要人家叫她小月!龙少,我们以后都要叫满月,满月大姐,哈哈哈……”
蔡月象饿虎擒羊一般用手使劲在顾思文脸上拧了一把,然后对安龙儿说:
“龙哥,我听阿爸说你被一个仙女带到龙虎山上修练了是不是?”
“对啊,我也记得,那仙女真是好漂亮,身材还很正点……”顾思文一脸严肃地把脸凑过来:“你们成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