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太子原本垂落于两侧的手臂,此时微微扬起,横放在宝扇的腰肢上。掌心下的触感纤细脆弱,如同枝蔓般,轻轻便可折断。
宽阔的手掌收紧力气,牵动着宝扇柔弱的身子,宛如天河中颠簸不已的小舟,顺着浪涛向上涌去。突然出现的无力感,让宝扇心头收紧,凭借身子的本能,揽住容昭太子的束发。
白嫩滑腻的柔荑,抚摸着打理柔顺的乌黑束发,宝扇的指尖,还触碰到通体冰凉的玉石宝冠。她垂下眼眸,乌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容昭太子漆黑幽邃的眸子。
容昭太子神色冰冷,语气不耐:“茯苓是哪个?”
还不等宝扇回答,容昭太子眉峰紧拢,尽显幽深沟壑,冷声道:“我无甚兴趣知晓。”
正垂首俯身瞧着容昭太子的宝扇,眉眼怯怯,轻声细语地回话道:“茯苓是我姐姐,是天界待我最好的人。”
容昭太子拧眉,心道:所以,旁人待她好,便能轻而易举地成为她心中最欢喜之人吗,真是愚蠢至极。容昭太子打量着宝扇纤细柔弱的身子,眉峰紧蹙,越发觉得,这株无用的小莲花,身为莲花已经是无用至极。化作人形也是脑袋空空,轻易地便能被人哄骗,旁人给些甜头,便能让她谨记心中,真是浅薄。
容昭太子薄唇微抿,对宝扇这种愚蠢至极的想法,下出了决断:“蠢笨。”
说罢,容昭太子便伸出手臂,想将依偎在自己身上,胆大妄为的小莲花,毫不留情地掀下去。
那句“蠢笨”的话语,落到了宝扇的耳中,她顿时觉得眼眶酸涩。宝扇知道自己无用,天规戒条记不清楚,行事也不沉稳,但是被容昭太子这般嫌弃,还是忍不住难过。宝扇的眼眸澄净纯粹,此时布满了蒙蒙水雾。她心性不坚定,尚且没有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失落,泪珠啪嗒一声,便坠落下来,正低落在容昭太子的唇角。
容昭太子面容黑沉,一副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薄唇上沾染着晶莹的泪珠,气息清浅,宛如池水中莲花花瓣上摇曳生姿的露珠。
宝扇见状,心中慌乱,知道自己又做出了错事,难怪容昭太子会骂她蠢笨,她果真是不太聪慧机敏。宝扇扬起玉臂,正准备为容昭太子擦去沾染在他唇角的泪珠。
软榻周围的篱笆墙,一突兀的树枝突然从墙中伸出,几乎要触碰到宝扇的鬓发。容昭太子眼眸深沉,身子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将满脸无知无觉的宝扇,向下按去,好躲过树枝的“偷袭”。
枝头上生长着一只硕大的赤红花朵,刚从篱笆墙壁中伸出,便颤悠悠地将花瓣尽数抖落,泼洒了宝扇和容昭太子满身。
可是遭遇花海“袭击”的两人,都无暇欣赏这等美景。宝扇柔软的唇瓣,正紧紧贴在容昭太子的薄唇上,她心神恍惚间,还谨记着一件事:这次不是因为她蠢笨,而是容昭太子……
晶莹的泪珠就在宝扇柔唇旁边,没做过多犹豫,她伸出柔软,轻轻一卷,便将泪珠收回了口中。
脸上的湿润触感,提醒着容昭太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眉眼中郁色更重,薄唇轻启,几乎是从牙缝间吐露出几个字。
“离开本殿下。”
可他这番话,却没有丝毫的震慑力,反而因为启动唇瓣,与宝扇未完全收回的柔软相互亲近。容昭太子眼神微怔,闪过茫然。
是完全不同于自己的触感,软糯,细腻,带着清香……
两人的亲近,以容昭太子抓紧宝扇纤细的腕骨,将她从自己身上分开而告终。
宝扇站在一旁,看着容昭太子打理着身上的锦袍,怯生生地为自己分辩:“我没有那么蠢笨。”
容昭太子冷哼一声,并不做出回应。
宝扇的脑海里想起了茯苓的鼓励,细声细气地继续替自己解释:“刚才是主人主动的,不是我……”
悦耳动听的声音,落在寂静的花房中。容昭太子身子微僵,抬首凝视着宝扇,却只能从面前这张姣好的面容上,看出懵懂纯粹。
他冷声道:“此事不许再提起。”
说罢,容昭太子甩袖离开。
望着逐渐远去的颀长身影,端坐在软榻上的宝扇,轻轻摇晃着笔直纤细的双腿,清澈干净的眸子中,滑过星星点点的笑意。
妖界。
淳如公主不耐烦地送走了一波小姐妹,她们都是对天界心怀好奇,得知淳如公主去了天界,特意来询问天界有何不同之处。是不是与妖界一般,有幽深恐怖的暗河,河水流动时有呜咽声传出,天界的仙子仙君,是不是一个个都道貌岸然,作伪君子模样。
淳如公主兴致缺缺,只道她去的时辰太短,并未注意这些。等小姐妹都离开后,淳如公主依偎在摇椅上,目光悠悠。
不知道是何等缘故,淳如公主自从天界回来后,便整日神思不属的模样,妖侍们百般探查,也得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淳如公主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哪怕是她身边最亲近的妖侍,淳如公主也不会吐露一字半句。只因为这令她神情恍惚的原因,实在是太过于难以启齿。
她……竟然在梦中,梦到了那天界冷面太子。
而且醒来之后,还觉得脸颊发烫。
淳如公主只当自己是因为容昭太子出了丑,这才整日惦记着他,想要报复回来。直到被身边的妖侍无意间点破。
“公主这模样,倒好似凡间所说,害了相思病。”
一语惊醒梦中人。
淳如公主纠结了几日,终于承认,她或许当真对那位冷面太子,有了几分情意。妖界中人,生性外向自然。淳如公主也不例外,她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坦然接受,去找到妖界长辈,寻找了与天界通信的方法。但是淳如公主已经写了几封信给容昭太子,却一封都回信都未得到过。
淳如公主觉得,写信这般迂回的办法,并无多少效果,便改写信为赠礼。这回并不是石沉大海,收到了回复。淳如公主手指轻点,将方形箱子打开,里面摆放的却是她曾经送去的一十五封信,和两份赠礼。除了第一封信有打开的痕迹,其余都是丝毫未碰。
淳如公主气极,在妖界骂道,容昭太子心性冷硬,像暗河里的臭石头,可恶至极。
淳如公主的第一封信,还是真语仙君亲手拆开的。拆开时,真语仙君满脸意味不明,偏偏容昭太子以为,这位妖界公主写信,大约是心中不服气,想下战书。
容昭太子眉峰淡淡:“不必理会。”
对于淳如公主,容昭太子丝毫没有放在眼中。至于淳如公主要下战书,容昭太子也没有应对的打算。三界中人,若是个个都向容昭太子挑战,容昭太子哪能有心思一一应付。
只是听到真语仙君口中念念有词,言辞中尽显这位妖界公主的娇羞和情意时,容昭太子神色越发冷淡。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真语仙君只来得及念了三行,就瞧不见容昭太子的身影了,他轻轻摇首,暗道淳如公主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容昭太子连情丝都没有,又如何会动心呢。
淳如公主接下来送的信,连容昭太子的面都未见到,都入了真语仙君的手。真语仙君见信件变成了小物件,这才将前些日子整理的信件,一并送回给妖界,想着彻底断了淳如公主的心思。
姻缘树下,细长的枝条上垂落着红色绸布,树根圆润光滑,在外显露。其中一只有手臂般大小,伸出无数细长的枝节,左右隆起,顺势而为,扎成了木制躺椅的形状。一身姿翩翩的仙君正侧身躺在上面,吐息清浅。
直到听见有人唤他“月愿仙君”时,木制躺椅上的仙君,才悠悠转醒。
他伸出手掌,掌心云雾漂浮,不过须臾片刻,便从掌心变化出一白玉圆石。月愿仙君颇为熟稔,让来人将手掌,放置于白玉圆石上,只见片刻后,原本空空如也的手心,便浮现出一条细长的红线。
此红线名为情丝。情丝的存在,只能证明此人尚且未曾断情绝爱,与凡尘杂念全然割舍,其余并无甚作用。有情丝者,也并非要寻找相伴的仙子仙君。只是无情丝者,定然是心肠冷硬,半分情意都无的。
月愿仙君在天界待了有万万年,见过无情丝的人,屈指可数。身负战神之名的容昭太子,便是其中一位,他是天生的断情绝爱,不会对其余的仙子有丝毫动容。对于无情丝,容昭太子并不在意,他心性冷情,不需要旁人的陪伴。
面前的小仙娥推着身旁的另外一位小仙娥,走到月愿仙君面前,轻声道:“宝扇,你来测测。”
对于自己有情丝一事,茯苓早就知晓。只是她对于寻找命定之人,没有半分兴致。不过茯苓经常会来月愿仙君这里,看自己手掌的情丝,只觉得与白玉圆石接触的一瞬间,掌心温热的感觉,极其特别。那红线仿佛一条身形细长的游鱼,在她的掌心跳动。
月愿仙君抬起眼眸,看到面生的小仙娥,微微发愣。宝扇眼眸清澈如水,唇瓣柔软,细声道:“月愿仙君安好。”
春水潋滟,不外如是。
被那双水眸细瞧,月愿仙君只觉得心肠都软了许多。他将白玉圆石递到宝扇面前,方便她抬手相测。
柔若无骨的手掌,放在滑腻的白玉圆石上,片刻后,宝扇翻转手心。
映入眼帘的,是明晃晃的白腻,丝毫红色都无。
平平无奇的情丝,怎能引得容昭太子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