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艘船上,他是唯一带枪的人。想到这一点,他马上神气起来,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他从来也没想过,只有懦夫才会用枪去对付手无寸铁的人们。
仗着这支枪,他才有可能迫使般上的人对他唯命是从。他得拿哈尔杀鸡儆猴,好让船上的人都记住这可怕的教训。这家伙一定要挨一顿皮鞭,要把他打得体无完肤。杀人鲸号惩罚水手通常打40鞭——这回要抽他80鞭。等哈尔挨完这顿鞭子,船长在航海日志上记下这件事时,心里该有多么舒坦!
干嘛不现在就把这事儿写下来?这样一来,他就非把这事儿干了不可,什么也拦不住他了。他必须这样干,因为已经在航海日志上记下来了呀。于是,他写道:
今日,水手亨特因犯公开藐视已确认之权威的罪过,受鞭笞80下。
好啦,白纸黑字,已经写上了,这一回呀,他可再不会把它划掉了。这一定要执行,而且,马上就执行。
船长咬牙切齿地下定了决心。他打开房门,握着枪,踏上了升降梯。走到梯顶,他把门推开一道窄缝往外张望。
水手们正把哈尔·亨特扛在肩膀上绕着甲板游行。他们大笑、欢呼,高喊着:“亨特万岁!”
船长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他用左轮枪瞄准那个死里逃生的人的头顶。
他扣动了板机。子弹呼啸着飞过水手们的头顶,砰的一声打中了主桅杆。人们停止了欢呼,哈尔被摔在甲板上。一些人往水手舱里躲,另一些人躲到桅杆后面。
看见开枪产生了效果,船长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走上了甲板。他是这艘船的不折不扣的主宰,这种感觉使他忘乎所以。
“布鲁谢尔!”他吆喝道,“上前一步走!”
那位前职业拳击手走上前去,卑躬屈膝,活像饭馆里的小跑堂。“我可什么也没干,阁下。”他盯着船长的枪说。
“把那家伙的手脚张开给我捆起来!”
“什么家伙?”
“绅士。”
人群中响起愤怒的窃窃私语。布鲁谢尔犹豫不决地站着。二副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容我禀告,阁下,”他说,“被鲸鱼吃进肚里的那个人——他的遗体还在小船上。我们是不是先给他举行葬礼?”
“他的葬礼已经举行过了。叫‘帆佬’用块帆把他包起来缝上,扔进海里。”外号叫“帆佬”的那个人退下去执行这一令人不愉快的任务。他叫做“帆佬”是因为他的工作是管理船上的帆。
船长坚决不肯转移目标,“布鲁谢尔,听到我的命令了吗?”
二副试图再次阻挠。
“阁下,亨特这家伙给我们带回来一条大鲸鱼呢。足足100多桶油哇,阁下。他单枪匹马把这么大一条鲸鱼弄回来了。”
船长勃然大怒。他又打了两枪。水手们赶紧卧倒在甲板上,躲开那嗖嗖飞过的子弹。
“什么!”他大叫,“我难道该咨询我的手下人,让他们指教我吗?如果我再次开枪,那可就不是打着玩儿的了。你,”他用枪点着布鲁谢尔,“你要是不执行我的命令,就要成为我的枪靶。把‘绅士’给我捆起来!”
布鲁谢尔还在犹豫,如果不是哈尔挺身而出。船长可能已经把那些威胁话变成了事实。
“你最好还是按照他指示干。”哈尔说着把脸贴着主桅杆,双臀向前伸出抱着桅杆,双腿叉开支撑着身体。布鲁谢尔把他的双手捆在一起,这样,挨打的人就被牢牢地固定在桅杆上了。船长从一个杂物柜里抽出那根猫九尾鞭,塞在布鲁谢尔手中。
“80鞭!”他命令道。
水手当中再次响起愤懑的咆哮。科学家斯科特挤出人群面对格林德尔船长说:
“船长,我可不可以跟你说句话——私下里说?”
“不能等这事儿完了再说吗?”
“我恐怕不能等,”斯科特说着,抓着船长的胳膊把他带到船后一个避开众人的地方。
“船长,我是这条船的乘客,不是你手下的船员,所以,你应该允许我跟你开诚布公地谈话。我愿诚恳地劝你不要鞭打这个人。鞭笞属于过去那个时代——是当今的海事法所禁止的。”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船长怒冲冲地说,“这条船属于过去那个时代,我也一样。在船上,法律一直是由我制定的,我想保留这种立法权。如果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那你是在白费口舌。”
“我还没说完,”斯科特说,他竭力使自己的嗓音显得理智和彬彬有礼。“亨特可能是太傲慢无礼——但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原谅他。因为他为你干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
“为我干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什么事?”
“他把这条大鲸鱼带回来了。他实在是立了一大功呀。你心里清楚,这条鲸鱼几乎值3000英镑,这钱大部分是你的,剩下的由水手们平分。他们很高兴,而哈尔自然也就很受他们的爱戴。你却要让他吃鞭子,这,我想他们是不会容忍的。”
船长那张埋在乌黑的胡子茬下的脸气得通红。“你这是在威胁要造反吗?知道吗,单单为这,我就可以把你铐起来。你是乘客,但你得记住,我才是这条船的主人,我不但管船员,也管乘客。我劝你还是让你嘴巴里的那根舌头放规矩点儿。”
“我是在尽可能客气地跟你说话,”斯科恃说。他还能说些什么来打动这个顽固的蛮不讲理的家伙呢?也许,可以试试激将法?“我知道,你是主人。我还知道,你刚强有力,即使不拿枪,也敌得过船上任何一个人。”
“光是敌得过?”船长厉声说,“我比他们厉害多了。就是一比一的角斗,般上没有一个人不被我打翻在地的。”
“亨特也一样吗?”
船长开始上当了。
“什么,你说亨特?我赤手空拳也能把他撕成两半。”
“啊,你说得多好啊!”斯科特惊叹道,假装对船长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像条汉子呢。不用枪,像你这样的好汉是不需要用枪的。你可以把枪留在房里。这样做,你根本不会害怕。要害怕,那就不是你了。”
“害怕?”船长嘲弄地说,“我要让你瞧瞧,我多么害怕那小子。”
他拔出左轮,走下舷梯,回他的房间去。返回甲板时,他没带枪。他大摇大摆地走上甲板,踱到主桅杆前。
18、格林德尔洗鲸脂澡
“把那个人放了。”船长命令道。
布鲁谢尔迷惑不解地解开了哈尔的手。哈尔转过身来面对着般长。
格林德尔那双金鱼眼像两盏探照灯,目空一切地扫视他的船员。
“违反纪律者,”他说,“不得再上杀人鲸号。他必须受到惩罚。昨天,这个人对我管理这条船的能力表示怀疑,说了一些侮辱攻击的话。今天,他在死了以后,竟然又厚着脸皮返回般上,还玩了一大通鬼蜮伎魉,妄想吓唬我。他吓不倒我的。他的那些诡计收效太小,所以,我打算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可以在猫九尾鞭和我的这两只拳头之间作出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主意在水手们的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
“这不公平,”人群中有人说,“你有枪。”
“我没枪,”格林德尔说,“枪留在下面我的房里。像我这样的好汉是用不着枪的。搞科学的那个家伙是这样说的,他说得很对。连猫九尾鞭也用不着。就凭这两只手就够了。我赤手空拳,也能收拾这小子。我会把他揍得连一根好骨头都不剩。”
他转身对哈尔说:“也许,你还是宁愿挨80鞭吧?你挑哪一样?我们总归是要按规矩办事的”。他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鞠了一躬。
对哈尔来说,要作出抉择是不容易的。他知道,80鞭子会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挨完这顿鞭子,他就会倒在甲板上,成为毫无知觉的一堆模糊的血肉。有些水手就曾惨死在猫九尾鞭下。另一个选择是与格林德尔肉搏,这也很危险。就他的年龄来说,哈尔算是高大强壮的。但格林德尔的个子更高大。站在一块儿,他能俯视哈尔的头顶。他比哈尔重,比他更壮实。长年累月的海上生活,使他的胳膊和背肩肿的肌肉像灌肠似地鼓起来。他那双大手活像巨人的手掌。
“快点儿,绅士!”格林德尔命令道,“猫九尾鞭还是肉搏?”
“肉搏。”说着,哈尔开始逼近对手。说时迟,那时快,哈尔立刻就发现他自己招惹来的那双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哈尔连忙弯下身子,一头朝大块头的肚子撞去。格林德尔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扼着哈尔咽喉的手松开了。哈尔瞅准时机,挣脱了身。
他后退了一二米。
“哈哈!”格林德尔大叫,“这么快就当孬种了!”
他伸出那双大猩猩似的巨手,快步朝哈尔冲去。
哈尔把他让过去。他甚至还帮了他一把。他抓住格林德尔的一只手往怀里一带,同时朝左一拧。船长登时飞过哈尔的肩膀翻了个筋头,仰面朝天地摔在甲板上,摔得连气都透不过来。船长的傲气被摔掉了一点儿。
哈尔没白去日本。在日本,他跟他的日本朋友学过一些柔道动作。柔道的原则就是让你的对手自己摧毁自己。对手向你冲过来,就让他来好了。你只要在最后一刹那闪开,使他一头栽倒。他飞快地向你跑去,你就轻轻绊他一下,让他重重地摔一跤。他自己本身的速度就足以把他打倒。他朝你挥拳,你就抓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