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我们终于坐上了返回凤茗的马车,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和夜影说的,反正他没有再来找我,送行的时候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主子,给您再垫床被子吧,会舒服点儿。”良君柔声说道。
我冲他点了点头,望着他柔和的侧脸,不禁让我有丝闪神,在倾雨楼初见他时,他傲如寒梅,不为权贵折腰;突袭庸门关时,他坚毅果敢,入关投毒立下汗马功劳;遇袭突围时,他冷静沉稳,与我出生入死。而此时的他,眉眼间有着男子特有的细腻,只是眼中坚毅的光芒一直未曾改变。
“主子?”
“啊?没事。”看到良君不解的眼神时,我才收回了眼神,不禁低头淡淡一笑。
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便到了凤茗京都,这也不难看出张家的实力。不过月余再见到那熟悉繁华的街景,仍是让人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妹子,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张夜婷豪爽的说道,这一路来她对我们照顾颇多,俨然已经拿我当她未来的弟妻看待了。
“若能信得过在下,咱们就此别过,明日午时咱们城内的不二楼见,可好?”我一脸坦然微笑着说道。
只见张夜婷脸上顿显难色,想来她母亲关于此事定是对她有所交待,不过她随即又哈哈一笑道:“还有什么信不信得过的,咱们明日见!走。”说罢便转头招呼着商队前往客栈投宿。
“主子,您这是去哪?”良君见我并不往皇宫方向走,而是在街上七拐八拐的沿着街道走来走去,终是忍不住地问道。
“咱们先去吃饭吧。”我冲着良君笑了笑说道。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地站在那儿扑扇着睫毛,朱唇微张,使他平时稍显冷硬的五官柔和了几分,平添了些许娇俏可爱。
“不二楼的饭菜还吃得惯吗?”看着他此时的模样我笑了笑道。
“嗯。”
“那走吧,就在前面了。”
到了不二楼后,我们便进了二楼的雅间,点了几个菜后便让伙计出去,良君此时则一脸的无所适从,“怎么了?”我含笑开口问道。
“主子,咱们……咱们没带钱啊。”良君一脸忐忑的说道。
“是啊。”我们落难到张家时身上就没有银两,这一路上都是随张家的商队一路回到凤茗,自是没有花钱的地方,不过,“没关系的,一会儿会有人来请客的。”我淡淡一笑道。
“这样啊。”良君的脸上立时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果然不大一会儿,菜还未上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正是袁阳鸿珊,只见他因走得急些,此时两颊生出几分红晕,樱唇微张的喘着气,胸口也在缓缓的起伏着。
他身边依旧跟着依旧是那名绝色男侍,若不知道的人,真难分清谁是主谁是仆,想到这我不禁轻笑出声。
“女……您没事吧?”突然意识到此处人多眼杂,袁阳鸿珊立时便省去了称呼,又回手将门掩上。
“我这不是好好的。”说着还微张开双臂让他看了看。
“那就好。”他脸上的焦急神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淡然的微笑又挂回了他的脸上,此时他又是那个云淡风轻的袁阳家少主人。
“京都的情况怎么样?”我喝了口茶,微笑着看向袁阳鸿珊问道。
“表面上一切都很平静。”
“那实际上呢?”我眉毛微挑,脸上的笑意又加重了一分。
“根据情报最近似乎有人在暗中动手脚。”袁阳脸色凝重地说道。
“说来听听。”
“袁阳家的商铺得到消息,似乎有人正在朝中活动。”
“哦?是谁?你怎么得到的消息?”我敛起脸上的玩笑,正色问道。
“袁阳乃一届商贾,此事关系朝中多位大臣,实不敢妄言,只是家中产业多是应酬场所,未免有些动静可以预知一二而已,只能言位高权重者,皆脱不开嫌疑,纵是再了解的臣子,又怎及得上枕边人。”
“哈哈……好了,先吃饭吧,几日未来甚是想念这不二楼的菜色。”我见伙计送菜进来,便一改刚刚的严肃表情,满面的轻松。
而菜上齐后,我也未再提起刚刚的话题,而是真的开始细细的品味起盘中的菜色。直到又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不禁嘴角微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心中暗叹她来的好快。
“主子!”来人正是小品子,刚一进门就大喊道。此时她的眼中还含着热泪,表情上还含着几分委屈,兴许是还在为未能和我共赴战场而失望。“主子……您没事,太好了。”她走进屋来,行着礼又哭又笑着说道。
“快起来吧,一个女人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我笑着说道,小品子跟着我这许多年,虽是主仆,却也是我最亲近的人。
“好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走吧。”见大家都不敢落座,我草草吃完了饭便说道,又转头看向袁阳鸿珊,“袁阳公子,过两日后再去贵府一会。”
“恭迎女皇大架。”他笑了笑答道。
京都某大宅内
“女皇,这处大宅都收拾妥当了。”小品子垂首说道,又犹豫了下继续道:“您……先不回宫吗?”
“他们都还好吗?”一别月余,不知他们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我出宫办事一说,让韵儿相信并不困难,然清儿本就聪敏又经过诸多历练,自是能猜出真情,免不了要跟着担心。
“两位主子身子都好,只是情绪不高,尤其是韵皇妃还怀着身孕,男后则常去开解劝慰,又要管理后宫繁杂的事务,也是消瘦不少。”小品子想了想便如实以报。
“嗯。”清儿如是做,何尝不是在履行对我的承诺,“暗中告诉男后我已平安返回了吧。”我想了想说道。
“是。”
“还有不二楼今天给你送信的那名暗桩撤了吧,袁阳那边定是已有了察觉。”我坐下抚了抚额头又道:“明早前把朝中此期间有所异动的名单报来给我,封锁我回到凤茗的消息,我暂且先在这边住下。”我的眸光骤然变冷,倒要看看她们都想要玩出什么花样,又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属下这就着手去办。”
“好。”
静谧的夜空里繁星闪烁,整个京在夜色笼罩中沉静如水,然天女之怒,一场朝野风波即将降临。
转日未至正午,我和良君便出门前往不二楼,出了巷子就是东城的主街道,两旁的商铺人来人往的分外热闹,四周嘈杂的人声也让人倍感亲切。
“恩人!”街上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音,我抬眼一望,此女就在我前方不远处,而且还有几分眼熟,良君则不解的张望着。
“恩人!”只见那名女子急走了几步便至我的身前,激动地说道:“您不记得我了?一个多月前咱们在茶寮见过的,您想起来了吗?”说罢她便眼含期待的望向我。
“……”一个多月前,我脑中一闪,想起在前往凤阳的路上,确实给两名年轻的女子,写过一封给殿试监察司的推荐信,“你们去过监察司了吗?”眼前的女子正是当日其中一人。
“去过了,监察大人已经接收了我和李响姐姐,待我们也十分客气,真是感谢恩人的大恩大德了!”说着他满脸的激动,俯身便深行一礼。
“举手之劳而已,只是你们别忘了当日考取功名的初衷就好,报效国家四字知易行难啊。”说罢我深深的望向他。
“张庆一定紧记恩人教诲,切不敢忘记,还望请教恩人尊姓,他日我和李姐姐也好登门拜访。”张庆拱手说道,脸上亦是一片的诚挚。
“好!待你们殿试提名,自会有相见那日。”我高深莫测的答道。
张庆略一迟疑,似是想到监察司是我的朋友,殿试提名的消息我定是能知道的,便露齿爽朗一笑道:“殿试机会难得我们定会奋发图强,不负恩人期望的,大恩不言谢,张庆就先告辞了。”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我心中暗道纵生于寒门,亦可享厚祚之福,然就要看她们是否有真才实学了,我微微一笑便又同良君向前走去。
进了不二楼,我们选了个有窗的雅间坐下,点了壶香茗细品,倒是有几分悠闲的味道。
“良君,你是怎么到倾雨楼的?”我望着窗外的街景幽幽说道。
沉默良久,“良君父母双亡,所以占籍楚馆。”纵是他此时声音中也含了几分的愁绪。
“那你的一身武艺是自何处习得?你那套鞭法着实厉害。”我又转过头望着他微笑说道。
“祖母与母亲都是武将出身,良君自幼随侍母姐练就了一身功夫。”此时良君眼中闪现着对往昔甜蜜生活的回忆,灼灼的目光中含着点点温情,后又眼神一暗道:“良君恨身不为女儿,乃至如此。
“哈哈……良君此言差矣,风华为人杰,须眉逞英豪,就算身为男子亦可有一番作为,庸门关一役你便功不可破啊。”敌营投毒,又岂会是易事,当日其中几番周折我心中自也有数,“好了我只是和你随便聊聊,何必拘礼呢。”我眼见他想要行礼,便先说道,他听我如是一说便也露齿一笑。
阳光射入窗棂,斑斑驳驳的光影映满雅间,我们两人则淡淡的聊着天,其间或是浅笑,或是默然一视。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午时,“妹子!”正是张夜婷那醇厚的嗓音,此时她正由小二引着站在门口处,满脸的笑意。
“张姐姐,请坐。”我笑迎过去,二人又一并落座。
“小二姐,把贵楼拿手的菜都上来吧。”良君在我的眼神示意下说道。
“好嘞,您稍候。”说罢那名伙计便出了房门,雅间内只于我们三人,良君则随侍在我身侧。
“妹子,你家中一切可安好?”张夜婷喝了口茶道,而其脸上的笑意自进门起便未曾褪去过。
“家中一切都好,我也算是放心了,张姐姐此次的商事顺利吗?”
“嗯,都是些合作多年的老铺子了,自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一两天就能办妥。”
少时,饭菜便已上桌,我俩边吃边聊,席间侃侃而谈,酒过三巡后,张夜婷敛起娱色郑重道:“妹子,婚事你可与家中说起?”
“张姐姐,你说何许人会入赘做□□侍?”我上扬嘴角不答反问道。
“这……”张夜婷此时敛眉不语,因为只有无能女子才会更姓改名,入富贾人家做□□侍。
“张姐姐,对于你家的恩情我会铭记于心,他日也定有所报,只是婚事你无需再提。”
“妹子,我家也并非一般富贾人家可比……”
我轻轻摇了摇头,将桌上的杯子斟满了酒,又道:“姐姐,我今天来便是想成心交你这个朋友的!”说罢,我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手拿着空杯含笑望着她。
“哎,也罢!”只听张夜婷大喝一声,也满饮了杯中酒,“只是我母亲那边可能不会轻易罢手,到时我再从中替你斡旋吧。”只见她此时脸上已尽是豪爽之色。
“那先谢过张姐姐了。”
“其实我弟弟真的挺不错的,要不你再好好考虑看看。”张夜婷最后终是忍不住又说道。
“张姐姐……”见到我无奈的眼神后我俩又是相视一笑。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餐饭我俩竟喝到了日落西山之时才分手。走出不二楼后,伴着午后的余晖,我酒意微醺的走在街上,良君则紧紧地跟在身后。
“我们往城外走走吧。”我径直走在前面说道,良君则仍是默默地跟在身后。
华灯初上,漫步在安静的街道上,脚踏着青石板,一片清凉的月色从渐浓的暮霭中透出来,皎洁的月光柔柔的映射下来,在这一刹那,让人感到寂静的温馨。
一路走来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我望着那如洗的月色幽幽道:“良君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我的母亲非常的严厉,幼时习武时从不准我有丝毫的懈怠,她常常会抚着我的头跟我说隆雪寒梅未肯降,含笑傲立苍穹间。我虽为男子,但将门之风切不可丢。”他的眼中闪现的是深深的思念和崇敬之情,然更深的是失去亲人的那抹沉痛。
他又呼而一笑道:“我还有两个姐姐,自小她们就都非常的疼爱我,什么事情都护着我。她们常常会挨娘的打,我却一次也没有,因为我惹的祸她们都会替我扛下来。还有爹爹总会在我们练完功后,做好吃的点心给我们,呵呵……”
那晚我和良君走了许久,他也说了许久,在夜色的尽头仍可看到并肩而行的两道人影。
夜色正浓,我被一阵压抑的敲门声吵醒,“女皇,属下刚得到消息,降雪国在刘子蔚的协助下,已经有一批暗卫潜伏在京都郊外,明日就将京城,准备伺机而动控制皇宫。”
“消息准确吗?”我此时早已睡意全无沉声道。
“已经得到了证实,而且就在刚刚媚儿公子身边的小厮还到我府上找到我,也禀明了此事。”
“媚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让我不禁有些惊讶,他现在应该是刘子蔚的夫郎。
“是的,所以此消息万无一失,属下还请女皇示下。”
“瓮中捉鳖,一网成擒!这批死士就是谋逆的证据,到时先办了刘子蔚。降雪那边我们先不必追究,接受和谈稳住她们,集中兵力先对付龙兆国。”我眼眸微沉冷冷说道。
“是,女皇龙兆国于今夜又传来捷报,已经攻入了王廷。”
“好!”
晨曦出露,与每天的清晨似是没有什么不同,而今天却注定是不一般的一天。
世上竟然有这种死士,她们都是死士中的死士,拼命也要杀死对手。
皇城外血染成河,纵是中了埋伏的降雪国死士仍是卖命的反扑,这倒是比预料中棘手了几分,不过也仅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一个时辰后,潜入京都的二百名死士,被皇卫全部狙杀,而率领她们逼宫的刘子蔚,此时已然身首异处。
不久前还是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辅政亲王刘子蔚便这样蓦然死去了。
“主子,城门已经都收拾干净了,车就等在府门外。”
我点了点头,便率先向门外走去。
正待此时,“求求您了,让我进去见见品大人吧!”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断自门口传来,“我是看到品大人的马车跟过来的,求求您了!”
我皱起了眉头对一旁的小品子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便见小品子慌忙的跑了进来,“女皇,是媚儿公子快不行了。”
“怎么回事?”我不禁将眉头皱得更深。
“刘子蔚被杀后,其孙刘雨儿便将媚儿公子毒打了一顿,此时已是凶多吉少,门外便是那天送信了的小厮,是想求主子……去看看的。”
“走。”我此时的声音仍如平时般的平静之时更冷然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