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其事的移开眼,刘易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跟随陛下多年,陛下的喜好他自然清楚的很,陛下的为人他也早就明白,故而对于这对父子之间的事,他虽有所察觉,却不会多言。
他们两人之间,是容不得旁人插嘴置喙的,只是殿下毕竟年纪还小,盼着陛下还能多忍些时候才好,怎么说溟月殿下算来都是自己的弟子,他可不想看到徒儿每日练武时浑身无力的模样。
卷一 第二十六章 邪情
祁溟月回神之时见刘总管站在一旁,看来似乎对自己方才走神毫无察觉,但一想到先前所思,仍是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才恢复了一贯的神情,若无其事的抽出了他的兵刃,一礼之后与刘易对起招来。
他手中的兵刃十分古怪,似铁非铁,在日光之下竟看不出是何质地,呈半透明状,反射出阳光的颜色,有三指宽,四尺多长,却不见任何形如握把之处,若是平放于地上,倒是更似一块长形的丝帛。
此时,这块丝帛状的事物正夹于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优雅的动作如同只是舞动着一方丝绦,但缠绕而去的光带却发出咝咝的锐利之声,绷紧了形状,以诡秘而又惑人的姿态向四方舒展而去。
刘易在这条危险的光带之间身影飘忽,神色也不见丝毫变化,仍是空着双手,竟然不用任何兵刃便与祁溟月缠斗了数十招。
看似柔软却有噬人之能的利刃,在指尖的引导下自如的变幻着身姿,祁溟月注视着它,露出一丝温柔的眼神,嘴角却是习惯性的勾起嘲弄般的冷然,想起过往用的兵器,与此类似,正是形如钢索的利刺,柔韧多变,可随心而动,不论使用还是藏匿都十分方便,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竟能得到比之更为合自己心意的利器,不禁有些跃跃欲试的,想看它还能在手中变化出何种姿态,沾上绯色之后,恐怕会变得更为艳丽夺目吧……
一丝杀气随着他陷入过往的回忆,不知不觉间,从周身透出,手中的利器也在阳光下闪烁出了七彩的光晕,竟是更为绚丽夺目了,七彩黄金的颜色,衬着他如玉温润的脸庞,还有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惑人心神,黑发在身后无风自动,片片暗影在阳光下透出了诡异的魅惑,使得刘易一瞬间恍若面对神魔。
他顿时心中一紧,连忙喝道:“殿下!收心敛神!”手中连番出招,霎时扯住了光刃的另一端,绷紧到极限的刃身发出嗡嗡的低鸣,在两人之间震颤不已。
祁溟月恍然,立刻开始调息胸中翻腾不已的血气。
等他平静下来站定了身,刘易微微皱起了眉,“近日殿下可觉得心神恍惚,不易静心?”从未见他如此,起初还以为是刚得了这柄旎狐不久,心中欢喜,过招之时才会如此心神浮动,但方才竟显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以殿下心性,绝非正常之事。
确实如此,只是原本以为是因为父皇的肆意情挑才会使得自己时常神不思蜀,但是这次,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另有缘故,他略一思索,脸上现出了冷凝,“看来近日必须去探望皇后娘娘了。”
刘易见他已有了结论,便不再多话,放下手中的旖狐,递予祁溟月,此时它又变成了软如丝帛的模样。
接过旖狐,祁溟月将它收回到腰间。
旖狐质如软剑,可随意缠于腰上,却更为薄软,注入内力之时,其坚利可比任一名剑锐器,非铁非玉,夏日里带着些清凉之气,使人十分舒爽,平日携带又非常方便,不知父皇是从何处得来的,看来宫中秘宝确实不少。
看来今日也只能到此了,刘易微微一礼,向他说道:“陛下先前传了话,请殿下习武之后回炫天殿同他一起用膳。”
点了点头,祁溟月随刘易回了炫天殿。
来到外殿,却不见祁诩天的身影,问了宫人,才知道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了,于是一番沐浴换了衣衫,往御书房行去。
御书房之外,在门前守着的侍卫见是二皇子来了,并不阻拦,在这皇宫里谁都知道,只要二皇子想去的地方,皆可放行,陛下所处之地,更是连通传都不必,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苍赫的二皇子才会得到君王如此信任恩宠了。
祁溟月推开房门,见父皇仍是那副慵懒的模样,身子斜靠在椅上,侧着头有些随意的在奏折上书写着什么,见他进来,扬起一丝笑意,停下了笔。
没有说话,祁溟月迎着他的目光直直走了过去,到他身侧坐下,微闭着眼松下了心神,倒向他的怀里,祁诩天伸手一揽,便将他靠过来的身子环在了臂弯之中,“累了?”
“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闭着眼,他发现自从那次因念尘而陷入沉睡,心神之间便有些容易恍惚,时常觉得仍在梦中,这种怪异的感觉令他有些烦躁,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祁诩天自然发现了近日来他的异常,全是自念尘之后而起的,那日见他醒来便如无事一般,半句不提梦中之事,以为已无事了,却不料之后的几个夜晚,时有梦呓,不然便是抓紧了他的衣袖,手足轻颤,第二日醒来却是对此全然不知的样子,让他不由得开始担心,似乎念尘之力似乎尚未完全过去。
故而,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再次坠入梦中,他才会连着几日将溟儿压在身下连番挑弄,惹得他为了压制情欲而费尽心力,等放过了他,自会沉沉入睡,才能有一夜安眠。
见祁诩天不问他这句话的缘由,祁溟月微微睁开眼,“父皇知道?”
“父皇的双眼总是注视着溟儿,如何会不知道,”祁诩天怜惜的拍抚着他近日已有些消瘦的身子,“这几日你只是心神恍惚,但长此下去,恐怕会渐渐分不清真实与梦境,看来应是念尘之力引起的。”想到全是因为蒋瑶那想要窥探人心的好奇,才会使得溟儿如此,不由后悔那日的惩戒太过便宜了她。
勾住了他的颈项,祁溟月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父皇切莫担心,溟月不是如此软弱之人,摄魂之术再厉害,也会有破解之法,只要心性坚定,我想过几日便会好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打算去冉馨阁一趟。”
“父皇陪你同去,若再听见你的梦呓之声,怕是会忍不住想把蒋瑶给杀了。”
“不知……我在梦中说了什么?”问这句话时,祁溟月有一瞬间的动摇,却并未逃过祁诩天的双眼,“只是很模糊的音节,父皇不曾听清,溟儿可愿意告诉我,在你的过去,是否有许多不愿回想之事?”
不愿吗?只是不去回想罢了,以为已不在意的事,结果还是会在潜意识里留下印记,却被念尘又翻了出来,“只是儿时的一些回忆罢了,对着双亲的,和在组织里的,还有出任务时的,都是死人的模样……”
随着他低低的语声,祁诩天注视着他平静的脸庞,为着那太过淡漠的眼神而觉得心疼,听他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对那时尚且年幼的我而言,有些沉重,不愿回想,之后便习惯了不去想,不再回头,直到以为已全部忘记了,念尘却让我又全回想了起来……死在面前的双亲,死在身前的伙伴,死在脚下的敌人,所有的脸孔,都回想起来了,看来我的记性还算不错。”
嘲弄般的轻笑一声,他合上了眼,偎进祁诩天的怀里,发出一声叹息,“并不是太过悲伤的事,父皇可以不用把我抱得那么紧,我没事,如今在你怀里的可是溟月,有你宠着呢。”
并没有问太多他的过去,祁诩天听到那些已明白,前世在溟儿的成长中的全是不断的死亡和训练,若身为幼童,其中会遭受多少磨难和血腥,不难想象,他一想到全是因为蒋瑶,才让溟儿又想起了那些过往,脸色便沉了下来,“虽说有父皇宠着,但还是让溟儿受了这些苦,明日去冉馨阁,倒要问个明白,为何此次念尘效力如此持久,难以破解,过往的父皇管不了,但这回……看来那一日她付出的代价还小了些。”
见他一脸阴郁寒气,似乎打算再将皇后惩治一番,祁溟月轻笑一声,“还是不必了,若父皇陪着去了冉馨阁,对着她又是一番罪责,怕不知又要传成什么样子,对皇后来说,并无好处,怎么说她都是你麾下之人,此次也是无心之过,不必如此深究,溟月自行去问清楚了便是。”
“真的不要父皇同去?你就这么怕我伤了她性命,我的溟儿何时开始在意宫中的妃嫔了,虽说她确实身为皇后,也算是父皇手下之人,但溟儿需知道,做错事的就该付出代价。”听他的话似乎唯恐伤了蒋瑶性命,祁诩天不悦的抬起了怀中少年的下颚,专注的看着他的眼,似在探究他为何对她如此维护。
“溟月确实喜欢她。”他抬起头,与那双瞬间透出血色阴沉的双眸对视着,如实的说出了心底的感觉。
想到那日见到的情景,又听见他的这句话,祁诩天第一次对着祁溟月露出了嗜血阴戾的笑,语声轻柔的问道:“喜欢她?不知溟儿是如何的喜欢她?她曾是父皇的女人,也曾在许多男人身下婉转呻吟,如此的女人,溟儿还喜欢吗?”
听了他的话,祁溟月露出意外的表情,他没想到,看来性情开朗不拘小节的蒋瑶,竟会有那样的过去,听父皇话中之意再看蒋瑶的为人性情,不难想象,父皇所说的许多男人,恐怕早已成了死人,“若溟月不曾猜错,她是被父皇所救?青楼?还是……”
“溟儿还真是关心的很啊,既然你要知道,父皇全部告诉你了便是,”祁诩天半阖起眼,敛住了眼眸中疯狂的杀意,“她原是生于武林世家,但家中逢难,亲人为仇家所害,她更是被人轮暴,险些送了性命,若非是我经过,顺手把那些人杀了,恐怕她也活不下来,之后她便自荐枕席,随侍在我身旁,等她自请入宫,便给了皇后之位,”说到这里,祁诩天轻笑一声,“反正她此生也无法生育,牵制平衡那些后宫恰好有用,身处宫中,为父皇办事传递消息也方便的很,还能随时掌控江湖中的局势,她似乎心甘情愿,父皇自然也利用的心安理得,溟儿觉得这样是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