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儿笑了笑,心里虽然厌恶,却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有挥退了小丫头。
等小丫头一退下,那王武老婆做出一副关切的神态,道,“嫂子啊,你刚入门大哥这就去了,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王管家夫妇虽然跟了大哥多年,毕竟不是王家人,大哥这一门算是无后了,大哥对他们不薄,可这份家业在这里摆着,你又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日子长久了指不准生出什么心思来。你这么着也不是办法,日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一番话说出来,韩秀儿不得不对这王武老婆另眼相看,这女人长的五大三粗的憨厚样,心思偏偏通透的紧,这话说的倒是一点都不过,王管家夫妻现在还用得着韩秀儿,日后用不着了,指不定会不会找个坑把她给埋了,然后借口她耐不住寂寞跑路,他们就可以守着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小少爷过他们的好日子了,毕竟,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不过,王管家夫妻没安什么好心,这王武老婆更谈不上什么为了韩秀儿,韩秀儿年纪虽小,却是看的透彻,微微一笑道,“弟妹觉得我该如何是好呢?”
王武老婆见韩秀儿听进了她的话,也不着急表白,又说道,“咱们这穷乡僻壤的,王氏一门宗亲就数大哥家业最大,这富家嘛,最怕的还是穷亲戚,可嫂子也不能不待见这些穷亲戚不是?嫂子若是待见了,怕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哥这几百亩良田不给人占了去怕就是被海吃胡喝的糟蹋空了。嫂子可别想着族里的长老能站在你这边……”
韩秀儿很想笑,偏偏笑不出来,王武老婆这番话虽然是有心为之,却是字字句句道出了她的真实情况,女人在这世道,若是没个男人在背后支撑着,就只有吃亏了还得陪笑脸的命。
日后如果她继续呆在王家,即使王管家夫妇对她没什么二心,她在孩子长成之前想必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若是离开王家,家是回不去的了,天下之大,恐怕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还不如就在王家呆着。
这次的事情要不是因为钱夫人的寿图,她恐怕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想来一技之长不光能养家糊口,还能救人于危难之际,韩秀儿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救了自己,只有把这一切归功到钱知县身上了,家里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安定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她恐怕得多费心思在绣品上。
身边的王武老婆见韩秀儿半晌没反应,以为韩秀儿是害怕了,又自言自语道,“这王管家夫妻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你日后可要多留两个心眼,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商量,怎么说咱们也是妯娌,妹子给你出点主意还是可以的。”
韩秀儿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了,再没什么心情跟王武老婆继续说道下去,钱夫人把那寿图同秀架一起给送了过来,这几天都没时间动,本来时间就很紧了,现在又拖了这么久,一想到这里韩秀儿连睡觉的心情都没了,至于应付王武老婆的心情更是欠奉。
王武老婆见韩秀儿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还以为她失了分寸,连忙笑道,“嫂子,你既然进了王家的门,我自然就当你是自己的亲姐妹,还有一件事也不瞒你了,本来我还寻思着你年纪尚轻,恐怕应付不来,不过我看嫂子倒是个极有分寸识得大体的人,也就跟你说了,你可别太惊讶。”
“昨夜族长和几位世伯开了个会,说你一个女人家恐怕管不了这么大的家业,要接手过来帮你打理,免得被王管家夫妇这两个外人给占了便宜,依我看,他们这可没安什么好心,估计明天就得请你过去呢。嫂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这事吧。”
说完,王武老婆略带同情的看了韩秀儿一眼,韩秀儿知道她说的没假,只是肚子里的算盘也打的噼噼啪啪的响,这到底是为的谁大家心理都清楚的很,画面上是为了韩秀儿不被族人欺负,暗地里恐怕就是为了她自己了,王武一泼皮流氓,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在王家的地位可不见得多高,不过就是占了王员外近亲的便宜,如果王家的族长真要想把王员外家的家业给生吞了,他休想占上半点油水。
闹明白王武老婆来是为的什么,韩秀儿就想赶人了,钱夫人的绣品倒是个不错的理由,便道,“弟妹,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不过这王家产业交到我一个女人手上确实难以让人放心,我也懒得打理,咱们女人还是好好的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来得好,若是王氏族亲真有能人帮我打理这些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我新寡,抛头露面实在不太恰当,何况钱夫人前些日子托付我给她绣一副绣品,眼见这日子越来越近,能不能即时完成我心里也没什么谱,要是耽搁了时间,失信事小,还不知道钱夫人会不会生气呢。听说,这绣品可是要送进京城的。”
说罢了来到绣架旁边,揭开上面的布,王武老婆跟了过来,只觉得眼前一亮,这绣品虽说还没绣上多少,也是极为寻常的八仙献寿图,可出自韩秀儿的手就是不同凡响,唯一绣出来的那个吕洞宾,衣袂飘飘,自然洒脱,只觉得神仙就活该是这样的模样。
王武老婆靠得近了去看,连连夸道,“嫂子手好巧,这绣的栩栩如生,哪儿像我,绣出的鸳鸯跟鸭子似的,呵呵,就是不知道这绣品是送给哪位大人的?”
韩秀儿摇摇头,“钱夫人可没说,只是说时间紧,非要在三个月之内绣出来不可,弟妹可别怨我你来了不招呼,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就自己招呼自己,我还得赶工呢。”
意思就是说,我忙的很,你要是知趣的话就自己闪人吧,王武老婆本来还想说什么,一听韩秀儿跟前知县之间还有些关系,心里一下也没了底,韩秀儿没了男人,在族里自然说不起话,可这韩秀儿竟然能跟知县夫人搭上关系,加上在县衙发生的一些事,恐怕日后钱知县还会为她撑腰,这事就不好说了,她得赶紧回去跟自家男人商量一下。
于是王武老婆呵呵一笑,“嫂子,你就忙呗,其实忙了这么些天我也有些乏了,就是担心嫂子,虽说钱夫人交代的事情不能怠慢了,嫂子还是要保重身体,我就先走了。”
打发丫头把王武老婆送出去,韩秀儿望着那八仙献寿图只觉得一阵悲凉,按理说,她夫婿新丧,娘家人怎么也该来一趟才是,可到如今把丧事都办完了也没见到韩家半个人影,也不知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奈何自己现在就像一抹浮萍,连次日的回门也因为王员外的死而失了机会,如今面对这样的情况,韩秀儿不由得一阵苦笑,日后,都只能靠自己了啊。
至于娘和哥哥,也只能靠他们自己了吧,毕竟,现在的她自身难保,指不定哪天就被赶出这王家的大门了,依照娘的性格,被夫家赶出大门的女人那就是伤风败俗,自家的大门日后也是难进了。
想到这里,韩秀儿看了看面前的绣品,它既然能让她免去一场牢狱之灾,是否她能寄托更多的希望在上面?
本来此生她就打算不嫁,凭着自己的手艺混上一口饭吃,现在看来,自己的手艺别说是在蜀中首屈一指,即使是到了京城,比得上自己的人也寥寥可数,日后蜀中若是容不下她,那她也只有离开这里,另找一个地方呆下去了。
只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除了蜀中稍微太平,就剩下京城和苏杭繁华了,听说这之间相距千山万水,她是否有命能走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