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钵街中央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即便是逃亡者,在政府和Mafia的联手清洗下,稍微有些头脑的都明白,擂钵街即将不复存在,此时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谁家政府和黑手党光明正大合作的,那可是几个月前刚刚把政府大楼炸掉的港.黑啊喂!
虽然留下来的还有羊,而羊群也知道终有一天会迎来他们的审判日。
中也坐在樱花树枝头。
白濑站在他下方,倚靠着粗壮的树干,看着已经开始颓败的残樱,只剩零星寥落的红花藏在树间,就像如今分崩离析的羊一样。
因为利益而聚集的新成员,也因为利益而离开。
眼看着统治擂钵街的野望随着街区消失成为泡影,而先一步投靠政府的人此刻却安安心心地坐进了新学校的课室,这块蛋糕诱.惑得让人眼红垂涎。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不到半年,羊就从鼎盛走向衰败。
“中也,要是你没那么强就好了。”白濑喃喃出声。
在爆炸轰鸣声中,死神镰刀终于贴上眉心的瞬间,他终于听到了脑海里最真实的想法,不是【如果和中也一样强就好了】,而是【如果没见过中也该多好啊】。
直视过分明亮的太阳,和身处黑暗是一样的。世界被一种颜色填满,然后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道路。
他竟然忘记了羊的起点。大家都充满瑕疵,所以才能把破碎的个人拼成一个成型的团体。从追逐权力的狂热中清醒后,他再环顾四周,却绝望地发现,那些熟悉的面孔已经被他亲手赶走了。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白濑?”中也平静地问,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组织的首领到底应该做到什么程度,他不断地追问自己,逼迫自己,用所有力量去保护部下。
但现在看来,守护并不是正确的答案。
他拦不住白濑偷酒,挡不住成员流失,试图握住的温暖像是流沙从指缝中无情消逝。
抬手遮住眼前的阳光,从指缝间白濑仰头去看中也橙红色的发丝。
“是,我一直在嫉妒着你啊,中也。”他平静地诉说一直以来的不满。
“明明刚捡回来时,还是个蠢兮兮的小鬼,偏偏拿了这么强大的牌,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被利用了也不知道,这么迟钝的话,不如干脆用个彻底……”
“明明已经这么艰难,为什么你还能像是充满希望那样积极生活啊?”
“所以一定是因为异能力吧?那天看完中也的战斗我就知道了,异能战争就是个怪物角斗场,没有能力就根本活不下去。”
他想要离开羊了,现在这个既弱小又没有同伴的羊。
“强者是无法理解弱者的,所以我不会道歉,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一样讨厌你。”
闪电般的红光划过视野,下一刻,伴随巨大的碰撞声,白濑后背狠狠地撞上了树干,残樱扑簌簌落了一地。
中也扣住他的脖子,将人举高,蔚蓝眼眸仿佛染血,恶狠狠地瞪着他,宛若受伤的凶兽。
“白濑,自说自话也该有个度啊!”
他所珍视的事物,被砸碎在地上,化为满地狼藉。这么多年来,难道只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吗!
白濑呛咳几声,脸颊由于窒息而涨红,但他依然挤出一个嗤笑:“我不后悔,绝不!”
“那就打到你认错如何?”中也眼瞳收缩,手指再度收紧三分,嗓音嘶哑。暴虐而无处释放的郁气几乎要突破他的心神,好像有什么快要被释放出来了。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熟悉的青花鱼味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太宰兴奋地给他摇旗呐喊:“哇哦!中也快上!就像解决杂鱼一样干掉白濑君吧!我会给你准备好狗粮做礼物的哦~”
怒火不会消失,但是会转移。
或许还带着些许逃避,中也冰封着脸,将白濑甩到一旁,转向不速之客。
“诶?竟然不继续了吗?”太宰停止鼓掌,圆睁的眼瞳里溢满明晃晃的失望和无聊。
“对同伴就心慈手软的话,难怪中也会变成被狼群包围的小羊羔。”
中也将手放回口袋,与太宰针锋相对:“对你我可就不会心慈手软了,怎么,要来试试看吗?”
“那么,我是不是暂时回避,等二位打完再出现比较好?”落后太宰几步的川岛未来,慢悠悠地从建筑物后走出,抬眸浅笑询问。
中原中也看向他,依然觉得挥之不去的别扭。他们算是和解了吗?过程太随便,反而没有一点实感。
而且小小只的幼猫一下子比他还高,感觉上就很奇怪。
要叫他什么?未来吗,还是川岛?或者干脆像当时那样避开称呼算了?
以及为什么对方就可以这么坦然出现啊?这就是四年阅历的差距吗?
和中也纠结成一根麻花不同,太宰亲昵地拉过未来的手,又捏捏他的指尖,声音温柔得像是沾满剧毒的蜜糖。
“怎么会,明明是小矮子应该早点退场,把舞台留给我们。”
“哈?绷带怪老老实实去当背景板啊!”
“听不到,听不到,是吉娃娃在叫吗?”
“想死吗?”
钻石打磨现场好吵,川岛未来慢吞吞地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然后合拢成拳避开太宰的骚扰,整个人心如止水。
类似于被幸运玩闹似的用牙尖磨了磨,是没必要小题大做的程度。
太宰不满地微微鼓起脸,又是没有什么反应,和一戳一蹦跶的中也差得太远了。
不过如果未来变成中也那样……他顿时惊恐地驱逐这个想法,那个横滨绝对是地狱吧?
“中也君”川岛出声制止了这场仿佛永无止境的幼儿园吵架,目光又落到低头喘气的白濑身上,“以及白濑君,方便找个地方详谈吗?”
白濑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他摸摸自己的脖子,轻轻嘶了一声。
“谈话?还有什么要说的?这种事情里,我的意见根本不重要吧?”他破罐破摔地说,抬头露出嘲讽的眼眸,“反正我要离开羊了!你听得懂吗?我已经不是羊了!!”
嘭——
沉闷的拳击落到白濑脸上,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红起来。
他脚步不稳地后退几步,神情还残留着错愕,捂脸有些呆愣地盯着川岛未来。
给了他一拳的青年优雅收手,眸光冷淡:“现在清醒一点了吧?”
“白濑君,既然已经自私自利,就不要再找借口临阵脱逃了好吗?”
白濑偏过头,咬紧嘴唇,这一次他没有再说话。
……
谈话地点非常的随意,只是一家离他们最近的咖啡店,蛋糕的甜腻程度几乎可以毒杀每个长了味蕾的人。
即便是从擂钵街出来,最为爱甜如命的家伙也承担不了这般沉重的心意。
交谈时间并不长,白濑最先浑浑噩噩地离开,回去宣布政府的招揽决议和羊的解散。
中也多留了片刻,茫然若失地问:“你们一开始,就是为了羊才来擂钵街的吧。”
这是肯定句,事到如今,他要是还看不穿棋盘上一步步的推衍变化,那就太愚笨了。
“是哦~而且啊,我们最开始是想要进入羊的内部,然后慢慢取代中也和白濑的。不过羊的情况比设想的更加……”太宰斟酌用词,然后吐出毫不留情的批判,“朽败和分裂。”
少年摊开手,恶意嘲弄:“所以好像连取代的必要都没有了。”
“但是近距离观察依然重要,而我也想借此机会避开Mafia旧首领的暗杀,所以才选择了羊的附近。”川岛未来坦诚相告,尘埃落定,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中也握紧拳头,指甲嵌入血肉,蓝宝石浸透了忧伤,污浊而黯淡下来。
真讽刺啊,人生中的两次归属感,最后都是镜花水月。
连【但是我的确非常喜欢你哦,这点不是伪装。】这句话也是假的吗?也是为了让自己按照预想道路前进的谎言吗?
“那么……未来”声音细微颤抖着,中也喊出青年的名字,执着地注视那双金色的眼瞳。
失去归宿的流浪者试图寻找原因和答案——“告诉我吧,你们的最终目的。”
如此煞费苦心,中也实在想不到其他答案,毕竟羊也没什么可以图谋的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是为了招揽我吗?”
“为了把擂钵街的未成年送去上学。”
中也脸颊顿时爆红,会错意的尴尬使他几乎头顶冒烟。
太宰拍桌狂笑,许久才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对着中也比一个大拇指:“不错,非常自信!”
中也只想把那根手指整根折断,再把青花鱼丢进大海,送出国门再也不见。
川岛未来握着咖啡杯暖手,向后靠,慵懒地躲入春晖照不到的阴影中。
“你们见过世界地图吗?横滨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点。”
“这个世界那么多彩和广阔,总不能这一生,只看得到擂钵街上方的天空啊。”
青年忽然笑着望向他们,唯恐惊扰到花开,轻轻地开口:“你们呢?有想过到横滨外的世界走走看看吗?”
……
中也称得上是落荒而逃,随意搪塞两句后,他扭头就冲出了咖啡店。
背叛的事实和其中不容置疑的善意,形成一种矛盾的反差。
伤害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他却做不到去报复。
中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深渊旁边,擂钵街内依然是昏暗的,铁皮和泥土混杂,而街外却已经铺上了水泥和绿化道,施工现场忙忙碌碌。
一线之隔,只是一线之隔。
勃勃生机从四面八方涌向擂钵街,他一时间竟是被某种蓬勃汹涌的生命力所震慑。
风顿起,吹起少年手腕上的蓝色丝带,也吹散了他心中的犹豫。
中也闭眼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如果是去上学,离开我这样的首领,或许反而会更好吧。”
他捏住丝带的一端,指尖用力缓缓拖拽。丝带在风中展开躯体,他轻轻放开,失去束缚的蓝色风筝追着风奔赴向天空。
少年视线随着丝带转向辽阔的青天,低喃:“即便化身为黑暗,也要引领成员走向正确的未来吗……”
另一侧——
辛辛苦苦散播荒霸吐传闻,放出老首领搞事,还在废弃大别墅里烧书取暖等了两天……
但显然已经被遗忘的兰波:大家是不是应该礼貌地想起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