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送上的酒都是马奶子酒,瞳兮好奇的啄了一口清凉适口,沁人心脾,曾有诗人游边时赞马奶酒:“味似融甘露,香疑酿醴泉。”这酒度数不够,即使不善饮酒的女子喝起来也舒服之极。
蒙古八大族的首领进献了哈达以后,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就弹起了马头琴,跳起了欢快的舞蹈,为他们最尊贵的客人劝酒。
万眉儿借着酒兴也走到了火堆旁,随着那些姑娘跳起了舞,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瞳兮瞬间也有些羡艳这样的生活和性子,这样只怕才更有滋味一些。
“想不到中原女子也有如此豪爽的。”达斡尔的首领哈哈大笑的看着万眉儿,天政帝抿了口酒,含笑望着场中人的身影。
次日,也不知是马奶子酒的效用,还是手抓羊肉的作用,瞳兮觉得浑身都清爽得紧,今日是秋狝正式开始的第一日。
军队早已出发,将四周的动物合围向场中赶,江得启见瞳兮前来,忙上前请安,说是纯元夫人请天政帝安排了一场赛马,这赛马素来是塞上居民最爱的游戏之一,而这一次,万眉儿是为了早一些时日决出“胭脂”的主人,能够骑着胭脂狩猎,才是最极致的享受。
“请问娘娘是否要参与赛马?”江得启躬身询问。
这嫔妃中多数都是不谙骑术的女子,只是坐在一旁观看,若放了平日,瞳兮自然是在一旁观赏的,只是,面对万眉儿的时候,她时不时都要生出一较高下的心来,不仅她自己喜欢同万眉儿比,就是以前她身边的人,也总是喜欢将她们相提并论。
万眉儿所擅长的,从来都是瞳兮苦心孤诣学习的,包括骑术。在她父亲的别庄里还养着她幼时骑的枣红马,在那别庄里,她也曾模仿过她的飒爽,同师傅苦苦练习着骑术,不过从没想过有用上的一天。
瞳兮看着万眉儿坐于马鞍之上,手持马鞭对她盈盈一笑,她心里一动,“替本宫牵匹马来。”瞳兮回望万眉儿,展颜一笑。
瞳兮用马草和果糖喂了喂眼前这匹通体雪白的“踏雪”,一手抚摸着它的毛发,同“它”交流了一阵感情,待她姿态优美潇洒的跨上马鞍时,天政帝也不得不侧目了。
“想不到姐姐也会骑术。”万眉儿笑了笑。
“幼时,曾跟一位来自蒙古的师傅学过点儿皮毛。”她淡淡的说着皮毛,又岂知这是她摔断过一次腿换来的经验。
“姐姐自小娇生惯养,可得小心些安全。咱们这一次的赛马不仅要看谁奔得快,同时还得将一路插在地上的红色小旗都收了起来。”万眉儿娇声道。
这次赛马的难度格外的大,寻常人能在马飞驰的时候坐稳已是不错,更何况还要俯身收旗。只是万眉儿跟随父亲的时候,曾玩过这种游戏,这次为了十拿九稳得胜,又为了出尽风头,便想出了这招。
“就你点子多,这样太危险,依朕看谁最先到达那月牙湖畔,便是胜者。”天政帝忽然开口。
“皇帝哥哥,眉儿从小玩到大,可不曾怕过。倒是贵妃姐姐……”
“这样赛马倒也新鲜。”瞳兮笑得也明媚,此法正中她的下怀,如果是比速度,她肯定是胜不过万眉儿的,只是比这些花样,她还有一丝胜算。因着她幼时哪里来草原供她驱驰,所以只能在狭小的别庄玩着各种花样技巧。
天政帝的眉头轻蹙,却没再说话。
号角声吹起来的刹那,万眉儿的马匹已经射出几丈远,瞳兮其次,只听得官晶惠的尖叫声,落下了马去,她自逞智慧过人,以为骑马这种事看一看就会。
瞳兮在经过第一个小红旗的之前,身子忽然倾向了左边,眼看着就要落地,万眉儿回首娇笑,正要嘲笑她不自量力的时候,却见她一个游鱼挺身,上身灵活的翘起,那支小红旗便粘在了她的掌心,轻轻一跃,又回坐到马鞍上。
瞳兮自小就是个做事情总要玩出各种花样的人,为她枯寂的生活增添一丝色彩,如同蹴鞠,她能玩出许多高难度的动作,什么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之类的漂亮而优美的动作。
这探旗只是小玩意,骑马时她最难的还玩过以嘴从地上摘花的把戏,可以玩得神乎其神,众人只能见她衣袂翻飞,水红色在远处晕染出一朵绝艳盛开的牡丹。
从这姿态看,瞳兮稳赢无疑,只是万眉儿却率先到达终点。
韶华乱
万眉儿速度虽快,但是途中曾漏了两面小旗,所以当瞳兮再次回到起点时,周围的欢呼声和雀跃声都是为她而起的。
连达斡尔的亲王也亲手为她奉上了洁白的哈达,她从来都是需要掌声和鼓励的人,她喜欢每个人眼里的羡艳,这是她所仅能争取的。
天政帝的脸色并不好看,只有独孤媛凤明白原因。在令狐瞳兮翻身“堕马”的刹那,天政帝就已起身,独孤媛凤甚至怀疑当时他是想冲出去“救”令狐瞳兮的,但是幸好因为她的翻身而强行止住了步伐,手却握成了紧紧的拳头,良久才松开。
独孤媛凤憎恨这一切,就仅仅因为她们是他的姬妾,他就能将关心和宠爱表现得那般明显么?因为她是太后,所以一切便要隐忍,只能在他身后的阴暗里存活。
这段时日李嬷嬷并没有跟在独孤媛凤的身边,因为她的侄子忽然重病,她请了假出宫,独孤媛凤身边跟的人便是芳言姑姑。
芳言在她身边呆了许多年了,虽然不如李嬷嬷般受重用,但是寻常事独孤媛凤还是能依靠她的。芳言进了一杯茶,“想不到养在深闺的贵妃骑术如此之好。”
“雕虫小技而已。”独孤媛凤哼了一声。“都是幼时哀家不玩的把戏。”独孤媛凤其言虽有夸大,但是也有些实情,她哥哥景轩朝著名的常胜将军独孤刚在世的时候,她也曾缠着他教她骑术。只是如今这身凤裳限制住了她所有的热情,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
“娘娘的年岁与贵妃她们相差不大,你要是下场比赛,她一定出不了这个风头。”芳言将茶杯收好。
瞳兮缓缓的走到天政帝的面前,学着蒙古族人顽皮的行了一个草原上的礼节,可能是策马之后的激情还在,这是她最荣耀的时候,她不想约束着自己。
天政帝亲手牵了“胭脂”的缰绳,送到瞳兮的手上。“想不到贵妃的骑术如此精湛,朕倒是小看了你。”
瞳兮低着头不知道他是赞扬还是有别的意思。
“想不到陛下的哈屯这般柔弱的样子却能有这般的骑术,在我草原女子里也算得上好的。”达斡尔亲王在一旁哈哈大笑,瞳兮知道哈屯是蒙语里夫人的意思,而大哈屯便是正妻。“我刚好有一架黄金铸造的马鞍,就算做是我与哈屯的见面礼。”
达斡尔亲王拍掌时,后面两个蒙族汉子抬了一架金光闪闪的马鞍出来,所谓的黄金马鞍不过是马鞍通体包金,饰以黄金制成的饰片,整座马鞍呈一朵盛放的四曲海棠形,图案皆为浮雕式,四周装饰以牡丹花草纹,花蕊点以各色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只瑞鹿静卧于花草之中,一双美眸以黑曜石点睛,仿佛活鹿一般,让人心生怜爱。这马鞍已经抬出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即使贵为中原最富裕的景轩王朝,也没有如此精美珍贵的马鞍。
“此鞍名为‘卧鹿缠枝牡丹纹金马鞍’,最初的主人乃是海都王的女儿明月公主。这里面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哈屯可想知道。”达斡尔王笑着凝视瞳兮,丝毫没有外臣对内侍的避讳。
“愿闻其详。”瞳兮点点头,她对各种她所不知的故事总是好奇的。
“咱们蒙古族每隔几年就会举行一次盛大的比赛,名为那达慕。咱们草原上最英俊、最无谓的勇士无不以在那达慕的比赛上技压群雄而自豪,而每一届大获全胜的也无不是男子。只是有一年海都王的女儿明月公主女扮男装参赛,最后技压群雄夺得桂冠,待她摘下帽子大家才认出她是明月公主。不过我们草原民族从来只崇拜勇者,明月公主胜了,无论她是男是女,都是我们草原的骄傲,于是当时的汗王赏赐了公主九九八十一件物品,其中就有一付黄金马鞍,这历来都是我们蒙古草原身份最高贵的勇士才能拥有的。只是这付事先准备好的马鞍,并不适合公主娇小的身子,所以汗王便命当时最出色的工匠按照公主身材的尺寸重新打造一副付。明月公主的眼睛非常的美丽,就仿佛初生神鹿的眼睛,灵动而又充满了生气,汗王早就迷醉在了那双眼睛里,所以命工匠捶揲了一只瑞鹿,以承公主的灵性与勇敢。此后汗王与公主喜结良缘,成就了我草原的一段佳话①。传说这付黄金马鞍只在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出现时才会现世,想不到前不久才有人向我进献这付马鞍,不久我就遇上了哈屯。”达斡尔王哈哈大笑。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在瞳兮的身上,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臣请以三千匹骏马加一万张最洁白的羊皮同陛下换哈屯,让这轮明月永远的驻留在我达斡尔的草原上。”达斡尔王躬身将右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对天政帝行礼。
达斡尔族如今是蒙古部落里最强盛的部落,天政帝此时这么着急秋狝,其一便是想同达斡尔王修好,这是景轩朝北方的强敌,景轩朝南方有临国虎视眈眈,天政帝最怕的便是南北夹击,所以他必须稳住达斡尔王,拖延时机分化蒙古,蒙古的统一从来都不是他盼望的。
达斡尔王虽然尊称天政帝一声陛下,但是心下因为权利的膨胀而并不买账,所以一直称我,只有在刚才才以“臣”自称,这算是给足了天政帝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