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黑影跃入一间小柴房,接着快速运用内力将房门阖上,最后以背当闩,用自己强壮的身子抵住门外想要破门而入的强风。
风声依旧呼啸,却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背抵着房门,他瞪着幽暗的角落,听着自己急促喘息,听着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收缩,挤压,碎裂……
呜咽一声,毛頵儿用手抵住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然后用力挣脱,双脚一着地,她立刻逃离他身边,躲到柴房离他最远的角落。
咬着下唇,她倔强的不肯泄漏太多哀伤的啜泣,然而苍白脸上那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却泄了她的底。背抵着冰冷的墙,她仰头凝望着他,眼里的爱恋依旧,却多了哀凄的泪光与离别的决心。
“原本……我进京是为了找差事,如今……如今我的伤和病已经都没大碍了,我想我应该可以离开了,明日我就离开,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失焦的紫眸蓦然回神,扭头,他锁住那双婆娑的泪眸,向来冷淡的俊脸愀然变色,风驰电掣的,他移身来到她身边,箍住她瘦弱的手臂,大喊:“不!我不准你走!”
“为什么?我留在这里只会让你为难、让你烦恼!”想起他闪躲的动作、沉默时的烦恼,和凝望她的冰冷眼神,她的心再度作痛。
虽然她是真的喜欢他,然而她的喜欢若只会带给他烦恼的话,她怎还有勇气留在他身边?
用力抽回手臂,她闪过他的身旁,跑到柴房里的另外一个角落,完全逃离他的温度和气味。她太过眷恋他,若不用逃的,她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他。
没料到她会再度从自己的身边逃离,他先是一愣,接着伸手想捞回她的身影,却只捞回她留下的残香,恐惧和恼意同时冲上脑门,他握拳大吼:“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明明就是!”她打算坚强的,然而眼泪却怎样也关不住,不管她如何抹去,成串的泪珠仍旧潸潸滑下。“你这般聪明,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却只是沉默……我不是傻子,怎会不懂你的意思?我一次次的靠近,你一次次的退离,你的态度早已表现得很明白,我却还沾沾自喜你对我好温柔……是我不好,不应该痴心妄想——”
语末,她用一手捂住口鼻,不让哭声泄漏得太放肆,另一手则是不断抹掉眼泪,不愿将伤心显露,再也不愿意让他为难。
看着她伤心欲绝却还强自坚强的模样,他疯了!
心中情绪万千,波涛汹涌,不知该如何化作语言说明,最后,他只能用行动表明心迹——他不是讨厌她,他从来没有为难,他只是爱她爱到不知所措!
再度化为疾风,他瞬间来到她身边,将她用力扯入怀里,接着在她婆娑的泪光中,鸶猛的垂首封住那一张不断嘤嘤啜泣的潋艳檀口。
一阵天旋地转中,毛頵儿只觉得自己的气息被人劫走,她惊愕睁大眼,却掉入一双紫色的漩涡里,蓦然泪停,残存两颗泪珠挂在眼角,她愣愣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紫眸。
“别离开我……”黑纱帽不知何时遗落,两人之间再没有阻隔,紫眸里的痛苦清楚的倒映在毛頵儿的眼里。“我不是故意对你冷淡,我也从来没有感到为难,我只是害怕无法给你幸福……我的外貌与过去都太过不堪,而你却是如此美好,我不认为我配得上你!”
“你说的是真的?”瞅着那双溢满痛苦的紫眸,毛頵儿虽然想相信他的话,却又害怕他是为了安慰她才这么说。
“真的。”
他用坚定的眼神迎向她,她却推开了他的胸膛。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你的紫眸吗?为何还要自卑?更何况就算你有什么不堪的过去,我也只是心疼你而已,你为何还要对这些事耿耿于怀?害我以为你对我根本没有感觉,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咆语停歇,想起自己曾受过的委屈,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我……抱歉……”看到她又垂泪,他顿时慌了手脚,却不敢再抱住她。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她单手捶打他的胸膛,心里又气又难过,然而想到他并不是讨厌她,嘴角逸出一声呜咽,眼泪再度溃堤,可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情不自禁的,她跨步投进他的怀里。“褚恨天,你真是个大笨蛋!”
“!我的确是个大笨蛋。”她主动靠近,他才又敢拥她入怀。搂着她的感觉是如此的安定满足,然而之前他却一直将她向外推,想来他真是个笨蛋。
“我从来不觉得你长相怪异。”
“我知道。”
“所以请你再也别看轻自己。”
“……我知道。”抬头望向窗外,已是雨过天晴。
“我喜欢你……”
“我……爱你。”
四目相对,唇齿接合,一吻定情。
第七章
确定彼此是情投意合之后,毛頵儿和褚恨天之间的感情迅速加温,就连对彼此的称呼都改变了,如今“褚哥哥”与“頵儿”是他们两人之间最新的称呼。
尽管如此,两人之间的互动却无太大的改变,然而荡漾在彼此之间的那份浓情密意,任谁都感觉得出来。
不过褚府的奴仆皆不是嘴碎好事之人,个个全是看在眼里,祝福在心里,只有行动上更加维护这未来的“褚夫人”了,而其中尤以蓝棠为最,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毛頵儿身后,将人保护得滴水不漏。
这日,老大夫再度来到颐心斋里帮毛頵儿看诊,而蓝棠自然不会缺席,只见她凝着一张芙蓉脸,伫立在毛頵儿的身后冷眼瞧着老大夫把脉。
“老大夫,我的手何时才会好?”一等老大夫换完药包扎好,毛頵儿万般期盼的发出疑问。
“快好了,快好了。”努力撑起一抹和蔼的微笑,老大夫慢条斯理的收拾药箱子,不过心里却是一张苦瓜脸。
唉,真是造孽喔!这位小姐明明早已药石罔效,虽然手上的伤口早已完全愈合结痂,可却注定残废,偏偏他被勒令得藏住实话,只能昧着良心撒谎,残忍的不断营造希望给这位小姐。
褚爷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真是摸不透,不过他唯一明白的是,他就快被心里头的心虚与恐慌给淹死了!
“那您估计我的左手还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复呢?”
收拾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可老大夫仍旧笑笑回答:“小姐啊,这种事说不准的,各人体质不同,康复速度亦有异,不过小姐您身子骨不强,痊愈自然比一般人还要慢,或许再一个月吧。”
“这样啊……”沮丧的低下头,毛頵儿摸了摸新包扎好的左手腕,接着肩膀不期然抖了几下。
一旁服侍的蓝棠眼尖的发现这个小动作,于是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冷。”毛頵儿边说边用手环住自己,一副畏冷的模样。
“小姐可是着凉了?”身为大夫,老大夫马上出声提醒。
“应该没有吧,我只是觉得今日的天气似乎稍微冷了些。”毛頵儿微笑解释。
“小姐,这种事可千万马虎不得,您才大病初愈,要是又着凉生病了,这次若要康复,恐怕不会如之前那样简单,而且连带的还会拖累您的左手痊愈的速度啊!”老大夫很努力的危言耸听。
“真的吗?”一听见自己左手痊愈的日子又要延后,毛頵儿立刻慌张了起来。“蓝棠姊姊怎么办?怎么办?”
“小姐不要惊慌,奴婢马上到房里帮你拿件保暖的衣裳,待会儿再吩咐厨房煮碗姜汤给您喝,很快就不会冷了。”蓝棠微笑安抚毛頵儿。
毛頵儿还是不放心。“这样就不会生病了吗?”
“姜汤能祛寒,若小姐不放心,奴婢就吩咐厨房多煮几碗,小姐您多喝个几碗,一定会有帮助的。”
“好,那麻烦你了。”毛頵儿这才安下心来。
“小姐多礼了,那奴婢这就去帮小姐拿保暖衣物,请小姐稍待。”优雅的欠了欠身,蓝棠快步往内房走去,可在经过老大夫的身边时,那原本闪烁着温婉笑意的眼里却多出一抹警告。“老大夫,就麻烦您帮我看着我家小姐了,我去去就回。”
一接到那警告的眼神,老大夫的额上瞬间沁出了冷汗。“不麻烦、不麻烦。”
噙着温婉的微笑,蓝棠缓步走入内房,而就在此时,毛頵儿忽然迅速倾身,将脸凑到老大夫的面前。她压低嗓子,趁着老大夫一脸讶异的当头,轻轻的吐出这么一句——“老大夫,其实我的手废了吧?”
老大夫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瞬间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气。
“很好,我想这就是正确答案了。”把身子拉回,毛頵儿脸上闪过千百种情绪,可最后还是恢复平静。
看着老大夫,她竖起食指,在唇前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姐你瞧,这件紫色的毛裘可好?”蓝棠迅速的从内房走出,手里还拿着一件褚恨天特地命人制作的紫貂毛裘。
“好啊,我最喜爱这件衣裳了。”因为左手掌不能动,所以穿衣极不方便,因此自从受伤后都是蓝棠帮忙自己穿衣,所以这会儿,毛頵儿仍旧乖乖的任蓝棠帮自己穿上紫貂毛裘。
“小姐,你穿这衣裳真是相衬,看起来美极了。”蓝棠赞美着。
“才没有呢,那是因为这衣裳本来就美丽。”对于蓝棠的赞美,毛頵儿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细细抚摸那温暖细柔的紫色貂毛,上头紫毛的颜色偏浅亮,不是一般紫貂的暗紫毛色,任谁都看得出这毛裘得来下易,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