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又一声。
煞这回刚看清郝娴的脸,紧接着就眼前一黑,不是被法术遮住了眼,是它整个脑袋都给砸进了地面。
耳后响起郝娴的声音,那如蚂蚁一样渺小的凡人,竟有天大的口气。
“在我的领域里,煞,就应该埋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见天日,这就是规则!”
“吼——”
煞愤怒的撑起双臂,猛地从地面跳起,双腿扫过冥河,带起一片水花。
“你……”
“轰——”
这回郝娴都没给他看清的机会,煞只觉得自己像是条从冥河蹦出的鱼,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人拎起来又一次次的摔打在地。
“砰!砰!砰!……”
煞的身体实在太大,每砸向地面一次,地面上都会留下一个大坑,连着十几次,冥泉竟是硬生生给扩出了数十尺。
冥泉也顺着高低地势拐了个弯,与后端直直的河流相连,像是柄闪着寒光的镰刀。
郝娴与煞二者角力,挥手间有翻覆天地之能,旁的修士皆不敢靠近,只有容辞仗着对地界阴气的绝对掌控之力,瞅准时机插上一手,让煞在功德金光的烧灼下更为虚弱。
原本要护着天地二魂的饕餮,见郝娴愈有占据上风之势,也放下心来,拍拍顺手一起挪过来的昊空,示意他帮忙照看着二魂。
昊空脸已被阴气侵蚀的有些发青,只到底有功德护体,比其他人界渡劫大修的状态还是要好上不少。
他咬牙点头:“嗯,我看着,你去帮忙!”
饕餮急着蹭口吃的,也不与他多说,可正欲抬脚蹿出去,却被一直默不作声的穷奇给拦了下来。
“我的妖丹呢?”
饕餮随手将妖丹扔给他,顺便瞟了一眼。
“嘿,倒是便宜了你,再等等就能吃了。”
在郝娴强硬的攻势下,煞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弱,其中属于殷语风的意志也开始逐渐消退。
妖丹上属于殷语风的烙印已变得越来越模糊暗淡,就像玻璃上的水雾,抬指轻轻一擦就掉了。
穷奇攥住妖丹,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烙印,然后盯着饕餮惊讶的目光,一口就将妖丹吞了下去。
“喂,你现在有点早吧?!得了,那你先别急着炼化,等……”
饕餮还没说完,就见穷奇浑身毛发一亮,眼睛里也闪过一抹耀光,眨眼后,双眸已变得如血般腥红。
“你、你他妈、你疯了?!”
饕餮惊呆了,红眼睛不算什么,两妖不怕殷语风烙印中的煞气,用不了十天半月的也就消化干净了,但这时候炼化,穷奇不就成了殷语风的契约兽?
更要命的是,明明煞都要完蛋了,如今有穷奇上古大妖的魂力填补,还不又满血复活了?
“那是我的东西!”
穷奇扔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身形已经窜出去大半截,饕餮只慢了半步,对方已经蹿到了煞后颈。
而重获力量,还未来得及振作精神的煞,只觉得周身气息又再次飞速萎了下去,似是被抽走了魂魄或骨头。
饕餮眼睁睁看着穷奇咬破煞的后脑勺,叼出一团魂魄碎片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你他妈……卧槽!”
原本瘫软在地的煞,猛然挺立身体,险些将身边的饕餮甩出三尺。
紧接着,饕餮便觉铺天盖地的怨气朝自己这边袭来。
不!是扑向了煞!
一时间,无论是地界还是人界,无论是修为高深的厉鬼,还是刚刚才死去的冤魂,都自四面八方向煞扑来,与漫天煞气一起,一层一层将它裹成千面恶鬼。
失去了殷语风的意志,煞,彻底变成了只知吞噬的恶魔!
正像煞所说, 郝娴拦得住一方一隅,却拦不住整个沧澜。
即便她已经尽力撑开领域,扑在煞身上的魂魄仍旧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它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无数怨念集结在一起, 空间都被撑的隐有破碎之兆。
无数厉鬼的哀嚎惨叫响彻地界, 穿破耳膜, 钻入神府, 直击修者的神魂。
很快, 莫说是自人界下来的修者, 便是地界内的鬼修, 修为不济者也在厉鬼的攻击下失了魂魄,化为半抹残魂。
而没有修为的鬼物, 或是新入地府的魂魄,魂飞魄散还算了然, 更多的是直接也转化成了厉鬼,继续扑在煞的身上成为壮大它的力量。
见地界已如修罗场, 容辞满眼皆是愤怒的火焰, 他爆呵一声唤出魂单于颅顶, 又将鬼王印按入明台。
顿时,其身后鬼影竟是跟着显现出了面容, 头顶双角, 青面獠牙,双手双足皆为白骨,恍惚间竟与容辞有几分相似。
“将它引去人界!”
大鬼王与身后鬼影重叠, 声音如丧钟呜鸣, 响彻整个天地交汇之处。
“地界阴气太重, 唯有阳气才有克制之力!” 随郝娴一起进入地界的修士早就被阴气侵蚀的魂魄不稳,闻言自是二话不说便跃出界门,群力寻至阳之法。
而郝娴则引着煞,同众鬼差一起撵着煞向头顶界门而去。
果真如容辞所言,煞刚刚追着郝娴攀上界门,其周身阴气便如同油锅泼上了水,缠绕在它身上的厉鬼惨叫着冒出层层青烟,一只只面露畏惧之色。
而然虽然煞没有了殷语风的意志,还是本能察觉出了危险,趁郝娴不备,转身又飞快向下,竟直直钻入了冥河。
“咕噜……咕噜……”
与众人料想不同,如此庞然大物坠入水中,竟没有溅起半分水花。
旁人犹在诧异,容辞与昊空先察觉出了不对。
“魂魄!它在吸收魂魄之力!”
一缕缕毫不起眼的绿气影影绰绰出现在冥河中,若不仔细瞧,根本无法发现。
郝娴这才后知后觉,被煞吞嗤掉的《地府系统》,原来给煞带来的助益并不只是单纯的能量而已,它其中蕴含的规则,可以帮助煞转化魂魄之力。
“噗通——哗啦——”
昊空猛地扎入河中,又被饕餮眼疾手快给捞了起来。
“小秃子你疯了?!不想活了?!”
昊空似是根本没听见饕餮的话,挥舞着双手一边挣扎一边往河里捞。
“放开我!来不及了!她……”
昊空的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随着煞再次站起身,成燕儿的脸,就出现在它后背某处不起眼的地方,与其他魂魄混在一起。
曾经那妩媚又英气的女人,再次睁开了眼,只是眼睛里不再是充满活力与生机的火焰,而是迷茫与疯狂交织,如无数陌生面庞一样,化作了唯余仇恨的厉鬼。
“为什么!”
一时间,昊空胸中如鲠巨石,只觉自己始终都是个废物战五渣,即便是修到渡劫期都没办法救回自己重视的人,痛苦的瘫坐在地。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相隔数步,容辞的反应比他更加强烈,冥河里的魂魄,对于大鬼王的意义要远远超越昊空,岂是单纯友情可比。
只见他身后恶鬼身影开始有些发红,似是有堕为厉鬼的征兆。
原藏在暗处的谛听,见状终于踏出时空裂缝,跳到容辞身侧,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鬼种。”
容辞微微一怔,继而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毫不诧异谛听能得知他与惊蛰之间的交易,而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容辞伸手探上颅顶,在鬼王印上用力抹了一笔。
“惊蛰!”他对着胸中的契约烙印默念:“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从今往后,地界永远不会再录入你的名字!”
谛听踏着轻快的步伐再次跃入界门,心中却不由微微摇头叹息。
惊蛰所求,不死不灭,永生不堕轮回,看似超脱天道规则,实乃永困三界之中,又焉知是福是祸?
谛听才将将消失在容辞眼前,容辞便听到有人惊呼。
“红伞!”
这边郝娴正追着煞赶至冥河边,便见冥河中生出一柄红色巨伞,同惊蛰常用的那把一模一样,是常见的样式,只伞柄处有郝娴亲手刻下的‘惊蛰’二字,以及一缕红绳。
“惊蛰?他要做什么?”
郝娴心中无端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无关与天地大事,而是一种又要失去什么东西的心慌。
“惊蛰!”
郝娴不由大喊,身子也向前探去,想要掠过河面抓住那生出的伞柄。
然无论是煞的动作,还是伞的速度,都比她想象中更快,前者扑向红伞想要将其撕碎,后者则像被打翻了一样,随着对方的力道上下颠倒,顺势倒扣托起了煞的脚。
紧接着,红伞肉眼可见的飞速扩大,罩住了煞整个身子,同时飞速向上,顶着煞再次冲上界门。
郝娴忙又跟了上去,而众修早已守在界门外,集各宗之力,撑起了汇聚至阳之力的阵法,欲将煞卡在界门,借天时地利斩杀煞身上的恶鬼。
以至于煞刚冒头,就被更盛的阳气活生生剥去一层,只是在吸收了冥河魂力之后,厉鬼们变得更加凝实,就像是黏在它身上的一层保护膜,让他面对众修的攻击仍有余力。
“吼——”
煞愤怒大喊,俯下身子,双手双脚齐用撕扯着红伞。
惊蛰不知何时坐在红伞中,双手飞快结印,一层一层打入伞面,阻拦着煞的动作。
只是他一人的力量终究有限,鬼种的力量也早就还于地界,唯有一身魔气在苦苦支撑,眼见着头顶魔角越来越短,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魔尊!”
惊蛰并没有发出任何命令,但一众魔修还是急急跃至界门边界,引导自身魔气向红伞汇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