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买仿银炭的京官家仆回了京。
这种类比银霜炭便宜又实用的仿银炭很快便在京里时兴了起来。
风还是吏部右侍郎家刮起来的。
他们家是第一家买到炭的, 且家里的几位夫人与老太君都催得急,家仆更是一路把船开得飞快,到地几乎是没有停留就把炭给运送进了府。
有了仿银炭, 谁还会去忍受灰花炭呛人受罪的滋味。
尤其是府上的三夫人, 她刚查出有孕,正是要小心的日子, 那灰花炭夜里烧得呛她喉咙, 她咳嗽一下都害怕这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掉了,日日派丫鬟到门房去看买炭的回来没有。
几乎是炭一抵达府上后门, 她就取来用了。
也是凑巧了, 炭到这日正值她生辰, 怀着孕也不耽误她在府邸举办生辰宴。
屋子里、花园里、到处都用炭盆点着仿银炭, 反正也不是多贵的东西, 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这可把一众来参加筵席的女眷给惊坏了,这吏部侍郎家的三媳妇怕是疯了吧,银霜炭敢这么大张旗鼓地使!
“三夫人,还真是好大的排场, 这银霜炭想怎么使就怎么使!”
有好几位夫人已经看到几位言官夫人蠢蠢欲动地想回去把这个消息告知家里大人了。
就知道这些人会想歪,三夫人当即就开口了:“这可不是什么银霜炭, 而是跟银霜炭很像的仿银炭。”
“怎么可能,这分明就是银霜炭!”有人不信, “这温度还有外面的银霜都跟银霜炭一模一样!”
这三夫人莫不是把他们当傻子糊弄, 故意把银霜炭编造了个名字出来哄骗她们。
“真不是, ”三夫人见她们不信, 指着炭盆说道, “要不相信你们闻一闻, 是不是没有银霜炭的香味?”
众所周知, 银霜炭的炭材中都带着一股特有的木质香味,燃烧时整个屋里都会萦绕着那种味道。
她这么一说,众位夫人都嗅了嗅,除了各自身上脂粉的味道,果然没有嗅到那股特有的银霜炭香味,同时点了这么多银霜炭,按理说香味应该很浓郁才是,不可能什么味道都没有。
“都跟你们说了不是银霜炭,”三夫人见说服了她们,坐在软榻上慢悠悠的说道,“那银霜炭要一千两一车,我们府上哪里用得起,而这仿银炭则不同,只需要三十两一车,寻常大户人家都用得起,我们怎么就不能用了?”
“三十两!!!”
一众官宦家眷听到这个价格,都震惊了,这么便宜?!这三夫人不会是在糊弄她们吧?!
普通的稍微好一点的灰花炭都不止这个价格,而这类似于银霜炭的炭,居然只要三十两,这莫怕是卖错价格了吧?
“京里好些低阶官宦人家都买了,稍微打听就能打听到的事,”三夫人甩了甩帕子,“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当真这个价格呀?!”一众官员夫人看她这个样子将信将疑。
吏部侍郎好歹也是正三品大官,同他们家交往的,也不可能是什幺小门小户的家世,今儿来的可都是些大官员家眷,家里都是用得起银霜炭的人家,只不过今年陛下厌恶文官,她们都没敢明着用罢了。
这会儿见识到了这便宜又好用的仿银霜,不少人家都动了心思。
不因这炭好用又不招眼,还因这便宜到三十两一车的价格!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别看这京里的官宦人家身披绫罗绸缎,头戴金银珠钗,不愁吃不愁穿的,银钱跟几辈子都花不完似的。
只有当过家的人才知道,在京城里开销可大着呢,这里那里的都要讲排场,大到穿衣打扮,小到花草树木,样样都是有讲究的。
这些讲究从哪里来?
还不是从钱上来。
钱从哪里来?钱都是从她们女人手里一两一两精打细算出来的,不然又要讲排场又不失面子,家里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经得起这么霍霍?
这些女眷在家里多多少少都是有点管家权的,现在经过这么一提醒,把银霜炭和仿银霜一转换,立马发现一年可以省好几千两到几万两不等。
省下来的这些钱,明年不管是添置什么东西,手头上都不会紧凑,家里开销也会好看一些,全都朝三夫人问道:“这么好的炭怎么没有听人说起过,是哪家的货?”
“刚在京城里时兴起来的,也不是谁家的货,就是一个小府城……”三夫人说着顿了顿,“叫什么永安府的,对,就是这个永安府出来的,京里没有卖,得自己开船去买。”
“——啊?!”听到这里大部分的女眷都失望了,“这天寒地冻的,金城周边的河道早就结冰了,现在开船根本就开不出去,如何去买炭?”
走陆路到也不是不可以,可从京城走到那个听都没有听过的永安府,恐怕都得走到明年开春去了,开了春,谁家还用炭啊?
“可不就是这个理!”一干女眷都被三夫人给吊起了兴致,再被这么冷冷的浇了一泼冷水,心里都憋着一股子火气。
买不了在这里说个什么劲儿。
“也不是没得买,”三夫人见她们这样也给她们出了主意,“我听说这个仿银炭是文渊阁编修宋云帆推出来的,不少七八品官员都派了船去买,竟然有买多了用不完的,不如你们向他们的家眷购买些?”
这些夫人一想也是,不管是她们的家世,还是她们的身份地位,都比七八品官宦家属的地位高,随便举办个什么宴会,或者让自家夫君点卯的时候跟下属们提点一两句,就自会有人把这炭送上门来。
她们是买,又不是抢,应当不碍事的。
就这样一群被省钱魔怔了的女眷们,给三夫人过完生辰,回去之后就各找各家的夫君吹枕头风,说什么也要把这三十两一车的仿银炭给买来。
这不仅仅可以让他们家光明正大的有好炭使,还可以让他们省下一大笔钱,在这巨大的好处与利益驱使下,这些当官的夫君们还真为自家夫人跑了起来,向下属们到处打听,谁家有仿银炭。
不要低估了枕头风的能力,一时之间,满朝文武嘴里念叨的都是仿银炭三个字。
直到有一天,内阁大人们办完公务后,都随口打趣了下属一句:“不知你家可有仿银炭否?”
就这样,一层层,上行下效。
这趟名叫仿银炭的风不显山不显水在京城刮得那叫一个响亮,都刮到宫里去了。
这日,皇后都把内务府总管招进了梧桐宫,问他:“大总管可知最近京都时兴的仿银炭?”
内务府总管愣了愣:“娘娘,这仿银炭是什么?”
“就是京里最近私下兴起的一种价廉又类似于银霜炭的炭,”皇后想到她也是从宫外进宫来看她的姊妹嘴中得知的消息,宫里还没有时兴,解释了一句,“听说,一车炭才三十两,不如你们也去采买一点。”
两年前的华阴水患,陛下拿了内务府不少银子去补贴,这两年宫里日子也不好过,到了这冬日里,很多品阶低的妃嫔和太监婢女们都用不上炭。
皇后想着把银霜炭替换成仿银炭岂不是全宫上下都用得起炭了,让那些低阶嫔妃和太监宫女们也能日子好过一些。
“三十两?!”内务府总管傻了傻眼,这么便宜的炭真的好吗?
皇后娘娘脾气很好地又多说了一句:“全京城的家眷都在推行这种炭,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如果说只是一家说好,那肯定有猫腻,可全京都大半的人家都在说好,那肯定就是没问题了。
内务府总管正要下去打听,这时,皇帝走了进来:“什么东西,能引得皇后和全京城都在推行。”
皇后与皇帝乃青梅竹马的伉俪情深,一听皇帝感兴趣,就把最近京里兴起来仿银炭的事,讲给了他听。
“说起来,这还是陛下那位新提拔的翰林院文渊阁编修弄出来的事呢。”皇后想替换宫里的炭,自然是把这里面的头道道都给打听清楚了。
“哦?”皇帝听后破感兴趣地一挑眉,“那什么仿银炭当真就这么好,能引得全京城的家眷风靡?”
“臣妾也不知。”皇后也只是听说过,还没见识过。
“召那文渊阁编修宋云帆进宫,让他把那仿银炭带进来,也给我和皇后娘娘两人瞧瞧。”
皇帝起了好奇的心思,就没有他见不着的事。
宋云帆也没想到,他只是给许怀谦买点炭都能卖到皇帝面前,不知是福是祸地拉了一车炭进宫。
在宣政殿的火盆点燃仿银炭给帝王夫妇二人看:“陛下,娘娘,请看。”
宣政殿里的银霜炭炭盆早就被人给撤了下去,屋里寒冷得刺骨,这仿银炭一点燃,火炭的暖意就传递到了身上。
皇后是女子,女子身体较弱,温度一起来,她立马就察觉出了不同:“果然与银霜炭的温度不相上下。”
皇帝心情也不错:“且价格也很低廉。”
要是天底下都是这种炭,普通百姓家,也能买些回去取暖吧,不说日日点,好歹能让家里的孕妇和老人家享用一二吧。
“不仅如此,”宋云帆见皇帝没有不悦,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没有香味的仿银炭还极其适合老人与孕妇。”
要知道,银霜炭的香味好是好,可也不是适用于所有人,尤其是对味道极为敏感的孕妇与老人,若要让她们再满是银霜炭味道的屋里呆几天,对她们的身体也很不利。
“你很不错,这位永安府的秀才也不错,嗯,永安府知府也不错。”皇帝听直感受,想起宋云帆说的这是他一个在永安府的学生折腾出来的,为了挣钱迫不得已找上他,让他在京中为之宣传的,把他们都夸了又夸。
经过华阴府一事,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让他高兴的事了,乍然听到偏远县城的一个秀才能折腾出仿银炭这样好用又价廉,还能推行于全国的炭,一想到以后平民百姓家也能用上好炭了,皇帝就心情大好。
而且他如果记忆不出错的话,这宋云帆所说的永安府是昌南承宣布政使司下辖的一个根本不出名的府城。
如果整个缙朝都推广这种炭,那永安府势必乘风而起,能一跃从偏远府城荣升为繁华府城。
皇帝越想越是激动,朝下人吩咐道:“去拿昌南的舆图过来。”
摊开昌南舆图一看,皇帝更是兴奋了:“哟,这还有运河呢,怪不得能把炭卖来京城,这永安府的知府不错啊,治下出了这么一个能人,这几年的考绩不错吧。”
有那眼里见的一听就知道这是陛下要赏识永安府的知府了,忙去吏部把昌南官员这些年的考绩取了来,找到永安知府那一页,却迟迟不敢递给帝王:“这……”
“怎么?有问题?”皇帝是何等敏锐之人,这人一迟疑,他直接上前拿过考绩一看,面色一沉。
一水的中下,不升不贬,留任当地。
按理来说,一府知府,若三年未有建树,理应贬谪才是,可这永安府知府倒好,年年中下,年年留任。
再往后翻,他治下的县令也是如此,十二县的县令,除了被贬谪的就没有一个往上升的。
这怎么可能?!
一个府就算再烂,也不可能多年出不了一个进府城的县令,难不成考中进士的县令都是榆木脑袋,除了诗词歌赋,旁的就一点都不会了?
总有一两个聪明伶俐的吧?!
而这个永安府就跟一潭死水似的一动不动,这要没有问题,谁相信?
“查!给我查!”皇帝将考绩扔在地上,本来大好的心情,立马变成了气不顺。
要不是这仿银炭引起他的兴趣,一时兴起,对这个永安府生了好奇,查了知府的考绩,他怕是永远都发现不了问题。
究竟是吏部考绩这条线出了问题?还是那永安府知府有问题?亦或者是两者皆有问题?
他们想干什么?
天高皇帝远,想当土皇帝?!
已经很久没起过杀心的皇帝,此刻杀心大起,很有想要砍人的冲动。
“烂透了!真是烂透了!整个缙朝都烂透了!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能让人舒心的臣子!”
对朝臣失望透顶的皇帝,大发了一通雷霆命人在彻查永安知府和吏部考绩的事的时候,永安府也不平静。
首先是永安府知府查到,跟桃源县相邻的几个县的县令靠一个入赘的秀才折腾出来的炭,卖进了京都各大官宦家,还巴结上了吏部侍郎,听说不出几年这位县令都要被调去繁华县令了,不在这永安府当县令了。
这消息不知真假。
可那么多京都官宦家仆的船齐聚桃源县是骗不了人的。
永安府知府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京城太远了,他的手能在昌南这一片转动,想要伸到京城去还是有些望尘莫及。
而那烧出炭来的秀才也不能轻举妄动,他的人查到,那秀才不知道在何时巴结上了苏州府的“新贵”宋云帆,正是因为有了宋云帆的牵头引线,才使得他们的炭能在京都大卖。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他这个知府的眼皮子下进行的,他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这令永安府的知府很是挫败,他自认为贪,可对治下只要不跟他唱反调的县令都特别宽容,他们有了功绩,第一时间不应该是向他这里上报么,为何全都越界向京城报去了?
难不成是不信任他会给他们加官进爵?
他哪里知道,起因只是因为他贪了考院的物资,害得许怀谦病瞎了眼,惹了许怀谦的厌,才有的后续这一系列的事。
永安府知府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法的要怎么让下面这些不听话的县令和秀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还不引起上面人注意的时候,顾凤朝骑着马悄悄出了府城,去往了桃源县。
冬日里无事,桃源县县令送走了一批来买炭的京官家仆后,就着手和靡山县县令商议修路一事。
得把杏花村到桃源县的这一路修通,这样明年的炭才好卖。
许怀谦和陈烈酒说了,以后出炭都得在桃源县出,不去永安府,桃源县县令还得负责把码头修一修。
不能让明年来买炭的船像今年一样没有地方停泊船。
因此,顾凤朝到的时候,看到的是整个桃源县齐心协力修路又修码头的壮观场景。
他没废多大劲就在县里打听到了,仿银炭是从靡山县一个叫许怀谦的入赘秀才家里出来的,这路和码头都是为了卖他家的炭而修的。
他又一路骑着马到了靡山县杏花村。
在这里他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村庄!
这里的人们,不管是田里劳作的,还是去炭山上拉炭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起来都生机勃勃的,完全没有那种看不到任何希望一副苦大仇深的乡村人面貌。
他被这些有生气的人吸引得下了马,找了个田间劳作的老伯问道:“老伯,为何你们挖地都这般高兴?”
“我们村的许相公和烈酒哥儿肯让我们种生姜,我们怎么不高兴?”这老伯见顾凤朝拉着一匹马,知他不是普通人,自从他们这杏花村拉了一千多车的炭出去,就时不时有到他们村来打听的,也见怪不怪了。
顾凤朝疑惑:“生姜?”
“嗯,生姜,就是我们村的许相公,许相公知道吧!”
顾凤朝颔首:“知道。”他当初还看过许怀谦考秀才的试卷呢,民生写得特别好。
“就是他,去年种了五亩地的生姜,联系上盛北的医馆,卖了七百多两银子哩!”
老伯说起这事一脸的唏嘘:“七百多两银子,我们种了一辈子的地,从未种出过这么多银子来!”
“他现在不种了,都分给村里人种了,明年我们也能挣到钱了,你说我们高兴不高兴!”
老伯一脸的欣喜遮掩都遮掩不住,虽然每家每户只有两分地,一年只能挣三十两银子,可三十两银子也不少啊,够他们起一栋青砖大瓦房了!
“那他还真是有够大方的。”顾凤朝听到也很震惊,且不说五亩地挣了七百多两银子,就说他能够把这利益分出来给村里人,这份大方都能叫人敬佩了。
“可不是。”听到他夸许怀谦,老伯高兴得连连点头,“许相公是我们村的大好人啊,中了秀才给我们种生姜,没中秀才又孵出小鸡让我们养鸡,还有那烧炭,都是许相公想出来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我们村里人好啊。”
“还有孵小鸡?”顾凤朝不淡定了,他一直也想推广养殖,听到许怀谦还有类似的举动,来了兴趣。
“有。”当下老伯热情地给顾凤朝讲了讲许怀谦孵小鸡的起因经过,说完又把许怀谦夸了又夸,“不管是这孵小鸡和种生姜当时都没有人相信许相公能成功,现在都服了他,以后他说什么,我们村里人就信什么。”
听这个老伯左一句右一句不离许怀谦的,顾凤朝对许怀谦这个人更好奇了,他迫切地想要去见识见识许怀谦其人,分别完老伯后,他拉着马朝他指引的方向向陈家院子寻了过去。
很好找,一找就找到了。
此刻的许怀谦正带着家人在院子里烧烧烤,陈烈酒这一趟去苏州府挣了六千多两,刨去他给许怀谦买绫罗绸缎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也还剩下六千两,现在找小夫夫的财富已经可以称霸靡山县了,许怀谦也不抠搜了,整日带着弟弟妹妹在家吃喝玩乐。
挣钱了,挣大钱了,就是要好好享受,不做守财奴。
“阿谦,我今日想饮一盏酒!”陈烈酒自苏州府回来,就特别喜欢喝酒,他攒的私房钱,也被他拿去买酒喝了。
以前是家里没钱,喝不起,现在是家里有钱了,想喝多少喝多少,他就不太想委屈自己了。
可许怀谦不让他多喝,因为上次从苏州府挣钱回来,太高兴,一时间没收住,喝醉了,一高兴就把许怀谦给扒了,缠着他要了一夜。第二天就被他明令禁止地说喝酒要跟他报备了。
“……好,不过只准喝一壶哦。”听到陈烈酒又要喝酒,许怀谦就腰背一疼,实在是他老婆发起酒疯来疯狂了,缠着他要个不停也就罢了,还会骑在他身上自力更生,就他结实紧致的腰和那比马达还要快的速度,谁受得了。
整整一晚,他都处在痛并快乐中。
要是他身体好陪他这么玩还行,关键他身体太不好了,他怕被他玩不上两回就歇菜了。
“一壶也行!”讨到酒的陈烈酒也不挑,有就行,高兴的日子就该喝点东西,转身就进门拿酒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来个身穿长衫牵着马的青年人,朝他们笑着打招呼:“主人家好兴致。”
许怀谦转头,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你是?”
“路过讨水喝的人。”顾凤朝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听村里人描述过他的体貌特征,知道他面容俊美,体弱多病,因此许怀谦一转过头来,就认出了他。
跟他想的农家子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的农家子任劳任怨,朴实耐劳,没想到却这般俊美昳丽,气质斐然,跟这村子里的人,一点都不搭边。
许怀谦也一点都不相信他是路过讨水喝的人,哪有牵着马,到村子里面,还是他家这个位置,来讨水喝的人。
不过,他的眼睛里没有恶意,为人也一身正气,不像是个坏人,再不信任他,也好心给他倒了碗水。
“许秀才这般高调行事,就不怕上头权贵欺压?”喝了许怀谦的水,顾凤朝也不介意给他透露些话。
他在这里的动静太大了,肯定瞒不住上头的知府大人了,他怕知府对这个颇有才华的秀才下手,想要提醒提醒他。
他这番提醒,倒是让许怀谦对他另眼相看,如果他是知府的人,肯定不会这样提醒他,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肯定也想不到这层面。
那他就是一个既不普通,又不如知府的人。
永安府县令?
有几分猜到来人身份的许怀谦也不敢确定,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粉身碎骨都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为何要怕权势欺压?”
反正不认识的人,随便忽悠,谁知道他是好是坏?
可他却不知,他这随口的一句话,却令顾凤朝心神一凛,粉身碎骨、要留清白,好刚烈的性子,要是我也如同他这般刚烈,是不是就能替这世间保住这份不可多得的人才?
从村里一路打听过来的顾凤朝,已经从村民们口中探听出许怀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父母双亡,一个被大伯一家欺负,一个入赘了,一个曾经瞎过眼,都在积极努力生活的人。
而他这个想要为百姓做点什么的知县却因为不敢跟知府对抗,而选择终日浑浑度日的人,跟许怀谦一对比,就如同一个懦夫!
“你是对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许怀谦的一席话,让双眼迷茫的顾凤朝找到了一点方向,如果他也跟许怀谦一样,不屈服于这命运,能够勇敢地放手一搏,是不是就会让这世间多很多的不一样?
顾凤朝来讨了碗水就骑马走了,走时目光炯炯有神,还说许怀谦的话是对的,把许怀谦弄得一头雾水。
“谁啊。”陈烈酒都在烤炉前喝了半壶酒了,见许怀谦迟迟没有过去,迷蒙着一双眼问道。
“不知道,路过讨水喝的人。”许怀谦也清楚,他说他是路过讨水喝的人,就当他是吧。
“哦。”陈烈酒应了一声,看许怀谦的眼睛有浓浓的火焰在跳动。
被他的眼睛这么看着,许怀谦心头一跳:“你喝的哪壶酒?”
“就你放柜子上的那壶啊?”陈烈酒老实说。
那是最烈的一壶酒!
“阿谦——”陈烈酒贴着许怀谦耳朵喊了一句。
许怀谦顿时备感腰疼,今晚又要受苦受累了,以后再给陈烈酒买酒,他就是猪!
“我们回房吧。”陈烈酒说着就要强拉许怀谦回房。
许怀谦无奈只得跟着进了屋。
房门一关,陈烈酒的唇就攀了上去,跟屋外的寒风凌冽不同,一室的热情似火。
“十九了阿谦,今日你十九了!”陈烈酒始终记得许怀谦的生辰,解衣服的时候都在不停呢喃。
“嗯。”许怀谦当然知道今日他生辰了,还知道今日是陈烈酒的潮热,本着养了好几个月的身体,能好好帮陈烈酒一次潮热的,结果被他上次发酒疯全给破坏了。
“生辰快乐。”陈烈酒坐在许怀谦身上的时候,在他耳旁缱绻了一句,“今天不让你受累。”
知道上次发酒疯害苦了许怀谦,这次陈烈酒也稍微有所收敛,虽然有几分醉意,但意识是清醒的。
“等、等一下。”他要行动的时候,许怀谦突然制止了他。
“……嗯?”中途被人打断的滋味并不好受,陈烈酒抬起眼皮不解地看向许怀谦。
“……要不要我配合你?”许怀谦心跳如鼓的问了一声。
知道他老婆很狂野,可他也不能全程就像个工具人一动不动,完全让老婆行动吧。
“这怎么配合?”姿势颠倒,许怀谦很难行动吧。
“……就这样。”许怀谦说着学着陈烈酒以前的模样喘了一下。
角色扮演嘛,他懂得。
陈烈酒瞬间屏住了呼吸,以前仰着看许怀谦眉目含情的模样就看得他血液逆流,这会儿低头看许怀谦不仅能更清晰地看清楚他眉目含情模样还能从他的喘息中品出一丝媚态来,更令他如痴如醉了。
然后,许怀谦就为他的一时不理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让他玩角色扮演,他能是陈烈酒那种常年走镖身体素质好得不能再好的人的对手吗?
不仅好几天没有下床,下床的腿都在打颤,且看陈烈酒每天春风得意活蹦乱跳的模样,让他深深地明白了,什么叫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好在,放纵过没多久,家里又忙碌了起来,陈烈酒不再把目光放在许怀谦身上,终于让许怀谦得以喘口气了。
陈小妹新修的火炕房出来了,因为家里不缺钱了,这次她直接修了一间用青砖砌的火炕房,请了陈小青和姜小山过来照料,每人每月三百文钱,虽然不多,但也足以让两人感恩戴德。
陈小青以前是因为陈烈酒的名声找不到婆家,现在他们陈氏宗族有钱了,加上他又在陈小妹这里干货,能自己挣钱了,那红媒婆都上他家说了十几次亲了,他爹娘和大哥大嫂都挑花了眼。
最后决定,等他二十岁潮热来的时候再相看。
而姜小山更是,他在陈小妹这里干活,陈小妹直接带着人上门警告了一下,如果他把人给她打得干不了活,她会让人也打他的。
孙旺财再混蛋,再糊涂,再喜欢打人,看在陈小妹和陈烈酒的份上,也不敢再对姜小山动手动脚。
而王婉婉哪里更甚,自从知道王婉婉这里收络子,还免费教村里人络子时,整个村大半的妇女、哥儿都跑来她这里学打络子了。
没事就往陈家扎堆,陈家大方啊,时常屋子里点着仿银炭,大冬天的在屋里打络子还能说说话。
许怀谦也被迫认识了不少村里人,偶尔听他们讲村里的家长里短还挺有意思。
陈烈酒那更是忙疯了,陈氏族人刚得了钱财,一个个张落着起房子,全都在陈烈酒的砖窑订砖。
陈烈酒让他们挣了钱,他们也得让陈烈酒多发点财嘛!
许怀谦给陈烈酒算了算,光是这些砖都够他明年忙活一年了!
整个村子大冬天的都在欣欣向荣,一点颓废之气都看不到,所有人都好像有了自己努力奋斗的目光。
许怀谦原本还在担心上头的知府搞事情,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什么事也无事发生后,渐渐地放下了一颗心。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陈金虎背着小包袱要再次出门走镖时,而许怀谦也要上书院再次读书时。
这个时候,一则消息传遍了整个永安府,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压在他们头上,让他们所有人都喘息不过来的永安府知府泰安翔以贪污受贿的名义被抓了,并被判了秋后问斩。
永安府下面的所有县令都惊了三惊,怎么好好的,我上司就没了!
其它七县的县令还处于蒙圈状态,而靡山县周边的几个县令则是杀到许怀谦家中,问他:“是不是你用了什么法子把知府给搞下台了?!”
许怀谦也一脸懵:“没有啊,我还等着他来找我呢?!”
许怀谦原还等着他们那瘪三脚的谎言被知府揭穿,他找上门来,他再想办法用钱贿赂贿赂他,看看他收不收,结果他自己先把自己给玩没了?
既然不是几个县令搞出来的事,许怀谦朝陈烈酒看过去,难不成是他老婆弄的?
陈烈酒怂肩:“看我做什么,我再有能力也只是一个乡下哥儿,办不了这么大的事儿。”
他们不会以为他卖几车炭给那些京官他就能搭上京城里的路子了吧?!
事实上,那些来买炭的官宦奴仆高傲得很,要不是他手里有炭,人家都不屑与他这个哥儿说话。
既然不是他们这些人做的,许怀谦迷茫了一瞬:“那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远在京城的皇帝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小的秀才了。